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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七石寨相逢

    孙小妹看到张少平脖颈上的那条红线,和别人的红线的确有点不同,一般人是不会注意到的,而孙小妹在最短的时间里就注意到了那根红线。这根红线,张少平视它为生命线,一直隐藏的很深,几乎,没有被人问起过,谁知今天就被一个陌生的女子,一眼就看出了心中的秘密。

    孙小妹也觉得奇怪,她怎么就一眼看到他脖颈上的那条红线。多年来,她非常留意男人脖颈上的红线,但没有哪一个像今天让她身子一颤,一个奇怪的想法顿时涌上心头,难道他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哥哥吗?

    这条红线太特别了,这根红线不是纯红而是以枣红色为主的七色丝带,其中那根金黄色的线是一根金丝线,那根白色的是一根银丝线,在她的记忆里,这根线也只有当时的韩家才有,后来韩家遭暗算,她和哥哥在乡下亲戚家躲过这一劫,但乡下的亲戚也被株连杀害,她记得很清楚,哪个夜晚她和哥哥逃命前,是亲戚把一对泾阳玉戴到她和哥哥的脖颈上,在逃亡中兄妹俩走失,难道眼前的这个就是自己梦里都找的哥哥吗?

    张少平并没有直接回答孙小妹的问话,而是清淡地说:“不,我不戴佛。我不信佛。”

    孙小妹很急切地:“能拿出来看看吗?”

    张少平婉谢道:“不好意思,这是我的秘密。”

    “那我非要你拿出来呢?”

    “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现在就是我砧板上的一块肉,只要我想怎么剁就怎么剁,你还提什么条件,你想破我的规矩。”

    “岂敢,既然孙大当家的如此看的起我,我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要想看,你就看。”张少平现在是砧板上的一块肉,他要取得孙小妹的信任就必须先屈人之下,不就是一个挂坠吗?要想看他这个挂坠的又不是她一个,但每一个看的人都有不同的感受,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张少平很自然地从脖颈下把挂在内衣里的挂坠慢悠悠地取出,并没有要把挂坠从脖子上取下来的意思。

    孙小妹的心里像潮涌一样奔腾着,黑黝黝的眸子死死地落在张少平那只掏取挂坠的右手指上,他的每一个动作就像一个猫爪一样在抓自己的心,她有一种期盼但这个期盼向自己走来的时候她却是哪样地从容。

    孙小妹的胸前也挂着一个挂坠,她的挂坠线似乎就是张少平这根线的延伸,她坚信就是这根线会让她有一个意外惊喜,这种惊喜她只是在心里而没有流露在脸上,这是她盼望已久的,却在今天她在惊喜后,从容让她自己都感到也许又是一次失望。

    孙小妹旨意要看自己的挂坠让张少平失措,这个挂坠他是精心保护,一般是不会被人发现自己佩戴了一个什么挂坠,而孙小妹执意要看,也许有她的道理,但不符合他的道理,这个挂坠既然自己的好友他都没有让任何人看过,今天,如果不让孙小妹看,也许自己今天肩负的救秦婉秋的任务就难以完成,另外,孙小妹如此看重这个挂坠,也许有她自己的道理,她为什么看到挂坠线就要看挂坠呢?难道她知道这根线的秘密,这根线就是张少平的一个密码。

    张少平的挂坠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了他的挂坠。

    这是一个褐红色的兔子挂坠,红色很特别,血一样的从挂坠的上端向下流畅着,有浅红演变成褐红,小小的挂坠像黑夜中的一颗明珠在这间灰暗的大堂里大放异彩,让好奇的土匪们的眼睛都绷直了。

    孙小妹的心里那股潮涌翻腾到了嗓子口,自己夜夜盼,天天盼,梦里寻她千百回的心中宝物,今天就在眼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了这样一句:“你是那个村的?”

    张少平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孙小妹的脖颈里也挂着与自己一样的一根彩色线,他心里一震,她怎么会有与自己相同的一个线呢?难道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二十年前失散的妹妹韩江妹。他不敢相信自己瞬间里冒出的想法。

    孙小妹的潮涌在她的手触摸到哪个挂坠的时候突然消失了。在他的记忆里这个挂坠应该是枣红色的,而且不是兔,而是虎,可他的挂坠为什么不是虎呢?

    孙小妹捏在手中的鞭子向后挥了一下,示意大家退下,要和张少平单独谈话。

    土匪们退后,屋子里很静,孙小妹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上:“你是哪个村的?”

    张少平心里很矛盾,“这个并不重要,我知道你也挂了这样一个挂坠,颜色是白蜡色的。”

    孙小妹惊讶地看了张少平一眼,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这样面对这个陌生人,她又一次地端详着张少平,许久,她没有声音,也没有呼吸,好像死寂一般。

    “你这个挂坠好像不是本地玉。”

    “是的,这个挂坠所用的玉是新疆和田玉,我想你挂在哪个玉叶不是本地的也是和田玉。”

    “你错了,我挂的玉正是本地玉,是女儿的传家之宝。”

    “能让我看一下吗?”

    “你先回答我,你究竟哪里人?”

    “我哪里人并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把你的挂坠拿出来,和我的挂坠对照一下,我们心里就全明白了,你看我这个挂坠,这根线和你脖子上的线是一样的,而这根线是独一无二的,再一个,你看,这个挂坠的背面,它有一个凹出来的图案,这个图案你仔细看就会发现,它是一个金棺的轮廓,你在用手摸一下你就会发现的。”

    张少平把自己的挂坠再一次让孙小妹用手来摸。孙小妹摸到了张少平说的哪个轮廓,其实用眼也是可以看到的,这个轮廓你可以看到,但未必就能想到是金棺的轮廓。

    孙小妹这一次的感触让她迫不及待地掏出自己的挂坠,看挂坠的后面,这个挂坠她不知看了多少个夜晚,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捏住挂坠安静地入睡,这是她的一个寄托,一个遥远的梦,今天,这个梦似乎就在眼前。

    “你不用看,你哪个,你也看不出什么来,要想知道其中的奥妙就是把两个挂坠和为一个的时候才能看出它的奥秘。”

    孙小妹现在完全失去了自己,一切都在张少平的暗示下,她把自己的挂坠放到张少平手里,张少平的心里潮涌澎湃,也许这一瞬间就是自己多年梦中寻找的亲人就在眼前。

    张少平很激动地说:“这个挂坠很特别,你看他的文理很细腻,见物如见其人,你看,我把这两个挂坠放在一起就会发生一个奇迹,自然柔和在一起,就像是一家人一样,紧紧地融化,你分不出这是由两块挂坠组合而成的龙凤挂坠。”

    张少平把两个挂坠按照自然顺序慢慢地吻合到一起,一个奇迹出现了。褐红色的挂坠与白挂坠的颜色渐渐地发生着变化,褐红色的颜色渐渐地渗透到白色的挂坠里,这时,两个挂坠已经分不出是两块,深深地融为一块挂坠,透过淡淡的白蜡色向里看去,一个泛着金色的方块就镶嵌在里面。

    张少平与孙小妹同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因为她们谁都没有见过,两个挂坠和为一体的奇迹。

    这是一个奇迹,而且在张少平心中盼望已久的奇迹,今天就在眼前,他的目光抓住了孙小妹这一刻深情的惊讶,再一次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匪首。她怎么会是土匪呢?如果她真是自己梦里寻找的哪个人,这里面一定有一段艰难的历程。

    孙小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寻找多年的哥哥就在眼前,眼眶里溢满泪花。

    “二妹,真的是你。”张少平沙哑地叫了声孙小妹孩时的乳名。

    “哥,我是二妹。”说着扑倒张少平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事情就是这样折磨人,要不是张少平为秦长明来送赎金和金棺,即使兄妹走到对面也只能是路人,而从今天起她们就是兄妹了,这一对失散二十年的兄妹。今天的见面意味着两颗心从期盼终于走到了一起。

    七石寨沸腾了,杀鸡宰猪,红灯高悬,一片过大年的喜气洋洋,今天对七石寨来说,的确是一个值得大喜大乐的一天,土匪们为孙大当家的找到了哥哥吃大碗肉,喝大碗酒,猜拳骂俏,一直闹腾到月挂树梢。

    张少平脸喝的跟猪肝似的,还是端着大碗和七石寨的大小头目频频举杯,他知道土匪喝酒那是诚实的,不要说自己不胜酒力,而是端起酒喝,你能喝才能镇住,要想交上酒友就得能喝酒会喝酒。

    张少平正喝在兴头上,秦婉秋这时端了一碗酒走到张少平跟前。说:“张哥,真没想到今天是你们兄妹两重逢的日子,也是我被救之日,我真心地感谢你,你救了我。”

    张少平有点醉意地说:“秦小姐,要感谢,你还是感谢你爸给了我这个机会,要不然,我们兄妹怎么今天会相识呢?你是来敬我的,是你的酒,我一定会喝的,但你必须给我保证,回家好好去读书,别到处跑了。”

    “张哥,真没劲。我是祝福你。”

    “谢谢你的祝福,你看我喝了。”秦婉秋喝的很开心,红扑扑的脸颊流放异彩。

    张少平没有被这个意外收获冲昏头脑,而是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一定要杀了自己的死敌,这个家仇不报死不瞑目。喝酒之前兄妹俩进行了单独的面谈,两人简单地谈及了失散后不幸生活,特别是孙小妹每谈到一处伤心之处,都有一把眼泪要诉。听着孙小妹的哭诉更加重了张少平心中的怒火,张少平毕竟在外面闯荡多年,遇事不惊,用自己真实的情感劝解孙小妹,这个仇一定要报。

    张少平想到自己的妹妹总不能当土匪,哪她应该上哪去呢?现在,也只有留在山上,等到清算家仇之后,他一定要把妹妹带走,过正常人的生活,决不能住在山洞,占山为王,另外,孙小妹留在七石寨,要利用土匪首领的特殊地位和势力,为自己报仇多一点力量。两人谈到这里,张少平突然提出:“二妹,有件事咱们还得真戏假作,今天,我们能在这里相认这里咱们的缘分,我仔细想了一下,我现在正在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就是要报仇的,但是,我们的对手也不是吃干饭的,我们一旦暴露,他们就会丧心病狂地追杀我们,所以,今天的事如果被传出去,会引起一些人的警觉,对我们不利,咱们还得演一场假戏。”

    张少平把自己心里话说了一边,孙小妹觉得有道理,但很委屈。“哥,为什么,咱们刚相逢怎么还得真戏假作。”

    “二妹,也许,你现在不明白,等到我把仇人干掉哪一天你会明白的,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要配合演一场假戏,然后,在土匪里秘密查找线索,注意,一定要保密,他们的耳目也许就在你身边,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听你的。”

    张少平兄妹俩喝酒时没有扫大家的兴,但喝到八成的时候,孙小妹突然把手中的碗举得高高的。这是土匪的一个黑动作,这时,连喝的晕头呱唧的也抬起脑袋看着大当家的发话。

    孙小妹红润的脸上挂着一层不容置疑严肃。“大家听好了,我孙小妹是有一个哥哥,但绝不是今天这个,他身上的挂坠是假的,大家看,这就是他的挂坠,它是一块石头,一块破石头,他是一个骗子。”说着把一块挂坠狠狠地摔到大堂外。

    孙小妹的话里弥漫着酒味,很烈的酒味。“大家说怎么办?”

    在孙小妹的鼓动下,大堂被一片杀声淹没。

    孙小妹又举起她的酒碗:“但,我们不能现在杀他,他是使者,我不能在泾阳这个地方丢了份,让别人戳咱们七石寨的后脊梁,让他们现在就滚,让怪石沟的野狼给他们收尸吧。”

    张少平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态地离开大堂,他听到孙小妹最后一句话是;“谁要是把今天的事传出去,当心老娘六亲不认,谁要是吃里扒外,当心杀你全家。”

    张少平离开七石寨后,他让小林子带秦婉秋回珠宝行,单独去了翠香楼。

    回来的路上,耗子告诉他,小红可能有危险。张少平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阴谋,小红如果有危险就是与小猫的死有直接关系,这个女人不能死。

    “耗子,你的消息可靠吗?”

    “我这是在警署探听到的,昨天晚上我不是回来的晚吗,你知道我干什么去了,我进了一回警署,警署太好进了,别看那个大门有岗,其实就是一个木头人,直挺挺的像一炷香,点了就冒烟,没有人会注意这两个电线杆的,我是从他们的后墙翻进去的,看看能探听点什么东西,在局长门前我正好听到里面的谈话,说是死要见尸,活要见人,今晚就把翠香楼给包了,他们的意思好像这个人知道点什么,对,好像就是与劫匪有关的,他们提到了小猫,还说,要干的利索,还说少去几个,装扮成土匪。”

    “不管这个情报是真还是假,我们必须走在他们的前面,这个人对我们有用。”

    夜幕下的泾阳县死一般地沉睡了,这个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翠香楼前的灯火如鬼火般地跳跃着,这个时分正是翠香楼生意火爆时节,哪些富贵子弟、地痞流氓、欲火正旺的男人,想在这里玩一把偷情游戏的,找小情人偷情骂俏的,想在这里发泄动物本能的,反正拿自己的钱在这里销魂一夜的男人站在门前,涂着香粉的妖艳女人前推后桑地涌进了翠香楼。

    翠香楼不是你想进就进的地方,只要你迈进这个门坎就会被里面的香水味熏晕,这些女人的香水,自然不是一般的而是那些有钱的人家送的高级香水,在如此芬香的女人面前,男人就会倒在石榴裙下做鬼也风流,说这里是一个染缸一点不假,好男人也会被这里的氛围染坏,男人的钱,女人的肉,如果男人有情,女人未必有意,这里的女人不坏,但这里的女人是为了钱,有钱特别是有来头的,这里也养女人,养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女人就是一张招牌,在这个行业里古人不是有李师师这样的名师,不是有杜十娘吗?翠香楼也有自己的招牌女人,这样的女人不是一般地痞社会混子能享受的,而是专为哪些达官贵人,名流骚客准备的,而像小红这样的女人在翠香楼也就是属于三流的女人,接客最多,拿钱最少的一类,也只有像小猫这样的男人才能出得起价,这个女人究竟怎么样呢?张少平在去的路上把这个人想了一遍,但没有结果。

    张少平也是第一次站在翠香楼的门前,平时他对这些地方是不太留意的,而在今天,特别是这个夜幕下生意红火的翠香楼,特意装扮了一下,他不能像一个没有多少钱的穷小子又想找女人的极普通的嫖客,而是一个有钱的主,他就像一个钱袋子一样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花花公子,留一个大风头,穿了一件白色的绸缎上衣,特别是那双皮鞋擦的明光发亮,腰板挺的直如线杆。他并没有特意要进去的意思,而是被站在门前几个磕着瓜子手里拿着一个手帕,穿着旗袍,旗袍的开口都很高,一只大腿露在外面,开叉的地方露着红色的内裤一边,见张少平晃悠悠地走过来,就笑盈盈地围了上去,有送飞眼的,有拽张少平衣角的,娇滴滴让张少平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在妓女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翠香楼的大堂。

    翠香楼就是香,有一种让男人窒息的香味萦绕着,不想女人你也得想女人,张少平被香女人们挑逗的醉意大发的样子,直接进入主题;“小红呢?”

    听到张少平这句话,几个妓女放开了在张少平肩头按摩的手指,其中一个妖艳地说:“哎吆,大哥,原来是找小红的。”

    另一个妓女干脆骂道:“这个骚货,本事不简单呀,怎么不被弄死。”七嘴八舌地说小红。

    这时老鸨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人没有到声音已经到了:“大哥,真对不起,那边有点事,耽搁了。”

    张少平没有理睬老鸨的话,还是在问:“小红呢?”

    “你说小红,哎吆,她这两天真是走运呀,价格涨了,生意火了,刚才来了个大爷说是要养她,现在,谁也不能碰她,大哥,你也知道,我们就是看钱,谁给的多,我们就认了,不知这位大哥愿出多大的价。”

    “好呀,我到要看看她是怎么值钱的,只要是我看上的,我出别人的两倍。”

    “我就知道大哥是一个爽快人。”老鸨对身边一个妓女嚷道;“叫小红下来。”

    这时,翠香楼二楼西面的一间房子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声;“救命呀。”

    老鸨喊道;“小红。”

    张少平明白了,拔腿向二楼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