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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逢着三、六、九的日子,是赶集的日子,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荒塬村人就叫做“上会”。二十三这天,自更起来的很早,翻箱倒柜的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出一件像样的衣服来。就坐在炕边上开始埋怨德才老汉一天把钱看得太紧,自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买不成。

    这时候,自更妈进来了,看见自更拉着脸坐在炕边上,问:“娃呀!今天说的见面去里,你现在还是这样子,赶紧收拾呀!”自更抬起头,说:“还见啥面么,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你一天和我大就看钱看的紧的,都不让我买一件好衣服,你看你做的那衣服,穿上难看死了。”自更妈说:“唉,不让你乱花钱,还不是攒着你给你娶媳妇用,我老俩口也不花。现在买也来不及了,你不行去借一件衣服吧!”

    “我去哪里借呀!”自更拉着脸问。

    “去借善文的,把善文结婚时穿的西服借上。”自更妈说。

    自更这才想起来,善文结婚还不到一年。结婚的时候,善文托人在省城给自己买了一身西装。听善文说,那套西装很贵的。记得善文结婚那天,很多人看着善文的一身西装,都顾不上看新娘子了。这样的西装,在这十里八村都很少有。自更心里又想,自己结婚时,也得要买一身和善文一样的西装。

    自更随手套上粗布上衣,撒腿就往善文屋里跑去。到善文家门口的时候,善文正推着车子刚要出门,车子前面挂着一个空篮子,篮子里放着一个蛇皮袋子。

    “你干啥去呀?”自更问。

    “我上会去(赶集)呀!”善文说。我跟你说个事。这时候,善文媳妇梅春也穿着一身新衣服,手里拿着一把锁子,从屋子走了出来。自更就走到善文跟前,对着善文耳朵说:“你把车子撑住,过来,我给你说。”

    善文被自更这一神秘的举动搞得有点蒙圈,就撑住车子。自更把善文拉到墙后面,说:“把你西装借给我,我今天要去见面呀!我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穿呀!”

    善文笑着说:“我就这一套西装呀!怎么借给你呀!你没看我穿在身上吗?”

    “你又不是相亲去,上个烂会,你穿西装干啥呀!”自更说。

    梅春锁好门,转身一看不见善文了,就喊:“善文…善文…”

    “在这呢!”善文应和着。

    梅春顺着声音走到墙后面,看见自更抓着善文的西装,就问:“咋了?你俩在这干啥呢?”

    “自更要借我西装里,他说他今天要去相亲见面哩。”善文扭着头说。

    梅春笑了说:“自更,谁给你说的媳妇,哪里的?”

    “北赵村的,有财叔给说的。”自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梅春倒是很大方,说:“那你就借给自更呀!”

    善文顺势就脱下了上衣,说:“你试一下,看你能穿上不?”

    自更赶紧脱了自己的上衣,递给善文,又接过善文手里的上衣穿上,问梅春,你看大小咋样?合适不?

    梅春说:“哎呀!帅的很,今天相亲一准能成。”

    自更说:“那我就是穿走了”。说完,他撒腿就跑。

    善文扬起手连忙说:“你的衣服。”

    自更头也不回地说:“你先穿上吧!”

    善文又说:“你还要裤子不?”

    自更这才停住脚步一看,发现自己就穿了一个上衣。不过这样他也觉得自己帅了很多。他对善文说:“我穿个上衣就行了,裤子你自己穿着。”就这样,一套西装,自更穿了上衣,善文穿了裤子。善文拿起自更的上衣,拍了拍上面的土,穿在身上。骑上自行车,带着梅春往街道里去了。

    自更回到家里。自更妈一看自更的打扮说:“你咋就借了一件上衣呀?裤子呢!”自更说:“我没要裤子,有这一件就可以了。”这时候,有财进门了,看着自更还在磨磨唧唧的没收拾好,有点呵斥地说:“哎呀!好我的自更哩,你赶紧快些,把你脸洗一洗,咱俩赶紧走。”“叔,你先坐一下,我马上就收拾好了。”自更说着走进了自己的房子。

    德才老汉正在院子里擦自行车,扔下手里的抹布,招呼着有财坐下,又呵斥着自更说:“你看,这么大个人了,你一天还这样疯疯癫癫的。唉!简直把人能愁死”。

    有财屁股刚坐到凳子上。自更就从自己房子出来了,脸也洗了,头也梳了。一双新布鞋穿在脚上。有财总觉的自更这身打扮有点问题,布鞋配西装,西装还只有个上身,这是啥打扮呀!但是话到嘴边也没有说出来,就站了起来说:“走,赶紧走,不要让人家等着急了”。

    院子里的自行车才擦了一半,后轮被水洗的崭新,前面轮子上还满都是泥,自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过去就推自行车。德才连忙拉住自更,给自更兜里塞了二十块钱。自更一笑推着车子就出了门,腿一扬就骑了上去。有财老汉和自更两人骑着自行车往街道里走。自更力气大,骑得快。有财老汉骑得慢,骑出去一截子,自更就停下来等一等有财。一路上,赶集的人很多,都惊奇的看着这一老一少。特别是自更的这身衣服,招来了更多的眼光。

    有财追上自更,气喘吁吁地说:“你急的是死去呀!么见过女人呀!再这样你一个人去,我不去了”。

    自更看有财生气了,嬉皮笑脸地说:“叔,你别生气,我这下骑慢些。”

    街道上人很多,从南头到北头,摩肩接踵的赶集人,有进来的,又出来的,有做生意的,有闲转的,空气中回响着高高低低的叫卖声,男女不辨。喊叫的声音多了,干脆也就听不清了,但是,整个街道上空又仿佛就只剩下声音了。人群中还夹杂满街的货物摊,从街头摆到街尾长长的一排,摊上五颜六色的货物使人眼花缭乱,鼻子里充满了油糕、凉粉、醪糟……的诱人香味。

    自更和有财把自行车寄存好,就挤在人群里,一步一挪地往前走。还是在卖旱烟的摊位前,有财看见枣花爹已经在那等着了,连忙走过拉住枣花爹的手说:“老伙计,你还来得早呀!”

    “我也是刚到,今天上会的人多得很。”枣花爹应和着说。

    枣花爹又看了一眼跟在有财后面的自更。有财拉着自更的胳膊连忙说:“这是你叔。”自更倒是嘴很甜,叔,叔,叔地就开始叫着。

    有财就问:“咱女子呢?”

    枣花爹头朝后转了一下。有财看见就在旱烟摊子不远的地方,枣花站在一棵树旁边正往这边瞅着。

    枣花今天也穿的很漂亮,上身穿着一件碎花布做的上衣,蓝色的裤子,脚上穿着一双碎花绒布鞋。

    枣花爹喊:“枣花,你过来。”

    枣花慢慢的走了过来,低着头朝有财喊了一声:“叔,你来了”。

    有财笑着说:“好,好,好…我娃长得倩的很。”有财又指着自更说:“这是你枣花妹子,你俩去街道里转转,想吃啥就买啥,我跟你叔在这抽两袋烟,谝一谝。”

    自更用左手指了指前面说:“枣花,走…我们去哪里看看。”枣花红着脸也没说话,就低着头跟在自更后面,消失在了人群中。

    有财和枣花爹蹲下来,掏出烟袋锅,一人装了一袋烟,抽了起来。

    有财说:“你么看这小伙咋样?灵光着里么?”

    枣花爹刚才发现自更右手一直插在裤兜里不出来,就疑惑地说:“这娃手没啥毛病吧!”

    有财一愣,说:“没啥毛病呀!在家干活凶的很。”

    枣花爹哦了一声。其实,自更右手一直擦在裤兜里是攥着德才早上给他的二十块钱。他听说街道上贼娃子多的很,专门用刀片割烂衣兜偷钱。他本来是把钱装在上衣兜的。他怕真的遇见了贼娃子,要是割烂的上衣,丢了钱,还得给善文赔西服。一想到这,他就赶紧把钱掏出来,又装在裤兜里。

    枣花和自更从街道南头走到北头,又从北头走到南头,来来回回走了两趟,也没有说几句话,只是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不得不说,这种笑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也是一种爱意的表达。果真,“王八看绿豆”,他俩真的对上眼了。所以说,缘分这东西就不是个东西,它就是一个排列组合,男的女的没排列好,没组合好,就不能形成缘分。这不,枣花相亲几次了,枣花从来都没有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而自更更是欢喜的不得了,恨不得立马抱回家去。

    走过一个油糕摊子前面的时候,自更问枣花:“你吃吃油糕不?”

    枣花说:“我不吃。”

    自更又指着旁边的凉粉摊子说:“你吃凉粉不?”

    枣花还是说:“我不吃。”

    “那你喜欢吃啥?”自更有点着急了,问到。

    “我啥都不吃,早上来吃饱饭了。”自更顿时有点不知道咋办了。但他还是一个劲的问着。其实,并不是枣花不行吃,这是枣花早上出门的时候,枣花爹给枣花教的。因为枣花的饭量大得很,吃起饭来也么样子,这么大人了,还经常弄得胸前脖子上到处是。枣花爹害怕自更看了枣花的吃相,又不愿意了。

    在街道上来来回回走了几趟,自更和枣花刚准备去街道北头找有财叔的时候。自更就听见背后有人喊:“自更,自更…”自更扭过头一看,原来是善文和梅春。善文手里提着的篮子里装着买的蒜苗。梅春拉着善文的胳膊。

    看见善文,自更还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拉着枣花说:“这是我村里的善文,这个是他媳妇梅春。”

    梅春连忙笑着,故意问:“这女娃是谁呀?长得挺漂亮的么!”

    自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她叫枣花。”

    “那你俩继续转,我俩再去买些东西,以后咱们在一个村子里,聊得时间多着哩!”梅春说完,就拉着善文走了。其实,在自更和善文说话的时候,枣花一直盯着善文的裤子看,又看了看自更的上衣。突然,枣花说:“你这上衣和刚才那个人的裤子看着是一套呀!”这样的西装枣花是见过的,因为枣花当教师的二哥就有一套。自更一愣,连忙说:“哦哦哦,我们俩买了两套一模一样的西装,都是托人在省城买的。早上洗脸的时候,我不小心把水倒到上裤子上了,就没穿来,等我们结婚的那一天,我穿给你看。”枣花脸一红也没说话,就往前走了。

    有财抽了两锅烟,和卖旱烟地老汉谝的正美。看见自更和枣花过来了,有财就站了起来,说:“你俩逛完了?”自更说:“完了。”

    枣花环顾了一下四周,朝有财问到:“叔,我大呢?”“你大买东西去了,估计快过来了,你看,过来了。”有财往北指着。只见枣花爹手里提着篮子,篮子里装着一些蔬菜。枣花走过去把篮子提在手里,说:“大,你把东西买好了?”“好了,好了,也没啥买的,我就买了一些菜。”枣花大回答到。“那我们回家吧!”枣花接着说。枣花爹就扭过头对有财说:“老伙计,那我跟娃就先回了,你继续转,为这事咱回头再说。”“对对对,那你路上跟娃走慢些。”有财说话间,给自更使了个眼色,自更灵机一动说:“叔,那你吃啥不?咋把饭一吃你再回么!都这个时候了。”枣花爹说:“不了,不了,屋里还有猪里,我回去还得喂。”

    看着枣花和她爹走了。有财问自更:“你么看这女子行不行?”

    自更说:“行,我看这娃好着哩。”

    有财笑用烟袋锅指着自更笑着说:“你娃有福呀!”没想到,自更的回答和枣花给他大的回答一模一样,接下来就是找日子结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