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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星盘观火

    雕梁画栋的老宅大厅里气氛凝重肃穆。晁仲坤端坐正厅前的一张紫檀官椅上,两旁站立着威严的身穿统一黑色短打衣装的手下人。管家把麻雷骞推到大厅中央跪着。麻雷骞低着头偷偷窥视两旁的打手,吓得全身在发抖,冷汗直冒。他不敢抬头,听到晁仲坤威严低沉的声音:“雷骞,你可知错?”

    麻雷骞头如捣蒜般地磕在地面上,咚咚作响,口里不住地哀求:“我知错,我知错。我不该带少爷去那种地方,求师傅开恩!”

    晁仲坤冷冷地说:“一者,少爷确实被你带坏了。二者,莫忠德是打手流氓出生的地头蛇,他觊觎我工厂的那块地,我的酒楼,我每次都能识破他的诡计,生意场上他被打得一败涂地,他对我早已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我晁仲坤息事宁人让他几分。如今他与日本人沆瀣一气,打得火热,犹如如虎添翼,谁敢惹他?你倒好,尽给我惹来一身臊!我若不惩罚你,人人学你造反违抗,那还了得?”晁仲坤瞟了眼全身猛烈筛糠似的麻雷骞,冷冷地问:“你是要吃‘白斩鸡’、‘烤板鸭’还是‘煎鲤鱼’‘灌猪肠’‘蒸饺子’?”

    麻雷骞一听晁仲坤的问话,吓得脸色灰白,魂飞魄散,他慌忙磕了十几个响头,苦苦哀求:“师傅,我错了!下次绝不敢了!求师傅开恩!”

    晁仲坤疲倦地阖上眼皮,缓缓地说:“你赌性顽劣,五毒俱全,屡教不改,已不可调教!来啊,让他尝尝‘蒸饺子’的味道。”

    两个手下把麻雷骞拖下去,麻雷骞恐惧地哭爹叫娘。不一会儿,传来他被塞进一个封闭的空间里闷哑凄惨的嚎唳。

    谕洋波胆怯地看着闭目养神的晁仲坤,听到那一阵阵沉闷痛苦的惨号,谕洋波打了个寒战,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用手臂轻轻碰了碰身边的林文华,站在晁仲坤身后的晁叔豪也连连向林文华暗示眼神。林文华沉思了半晌,走出队列。

    “师傅,”他叫了一声。

    晁仲坤睁开惺忪的眼睛,扫了眼林文华,懒洋洋地说:“不要替他说情。”

    众人不约而同地一惊,担心地望向林文华。

    林文华毫无退怯,面对晁仲坤坦然直言:“师傅,如今莫忠德与日本人狼狈为奸,一丘之貉,我们更应该众志成城,同仇敌忾,若内部发生内讧,容易导致分裂。师傅用这种令人发指的残酷刑法惩治自己人,与日本人有何区别?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而麻雷骞从小跟随师傅,对师傅忠心耿耿,堪称半子,师傅怎么能如此狠心?兄弟们会有何感想?莫忠德知道了会大感快心,对他们而言是‘杀鸡何焉宰牛刀’?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请师傅不为己甚,三思而行。”

    晁仲坤直直地注视着沉着的林文华,大厅里一时静谧得令人感到发毛,好半天,晁仲坤有气无力地开口说:“来啊,放了那畜生!”

    众人一听,如释重负。晁叔豪向林文华投去感激的目光。兄弟们也冲他直微笑,穿着一条裤衩的麻雷骞连滚带爬地爬进大厅,向晁仲坤不住地磕响头,不住地说:“多谢师傅!”

    晁仲坤睨了眼头发、眉毛给烤得焦黄,浑身起满黄豆般白亮白亮大水泡的麻雷骞,说:“下不为例!如若再犯,必死无疑!”说完起身,在管家的搀扶中走进里屋。

    麻雷骞走到林文华面前,一连磕了三个响头,声泪俱下地说:“多谢大哥,雷骞从今以后必当以死相报大哥的厚恩!”

    林文华扶起他,说:“不用谢。以后戒赌就没事了。”

    麻雷骞眼中噙泪地重重点头。

    与此同时,莫忠德不耐烦地听完廖震昂的苦诉,扔下嘴中的香烟,用轻蔑的语气对廖震昂说:“真是个孬种!连一个小小的麻雷骞都打不过,你白吃米!还有脸来见我?!”

    廖震昂愁眉苦脸的说:“当时有林文华在场,他可是得到晁仲坤功夫真传的人,我可不敢。”

    “混蛋!”莫忠德不听到晁仲坤的名字则已,一听到火气全迸出来:“晁仲坤有什么了不起?行将朽木!我姓莫的怕他不成?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这鸟样,别怪我不客气把你的鸟毛全拔光!”

    廖震昂一个哆嗦,他缩着头,摸了摸鼻梁上的胶布,小心地陪笑说:“是哩!现在大哥与日本人好说话,小的们何足惧怕一个老东西?”

    莫忠德闭着嘴唇,阴森地诡笑说:“胆敢与我作对的人有几个?晁仲坤死期将至,黑白无常向他招魂啰。“说完仰脖大笑,狂妄瘆人的笑声久久地回旋在空中,传遍屋子每个角落。

    公园棋社里,凤阳在指导学生下棋。棋社里有许多学员在全神贯注地下棋,其中也不乏有几个浪人在下棋。

    宗政来找凤阳,远远看见三三两两的浪人出现在棋社,宗政加快脚步,隔着窗户把凤阳叫出来,两人走到走廊的尽头说话。

    “我今天到市政府办事,跟秋育恒打招呼,正式退休。我突然听到外事办的人说,有日本棋手向你下了战书?是不是有这回事?”

    凤阳平静地说:“是有这回事。”

    “啊?发生那么大一件事?你怎么不跟我说呀?”宗政语气颇为埋怨。

    “唉,跟日本人下棋又不是头一次,早在二十年前就有日本棋手经常来找我对弈。东京棋联的人三番五次出高薪请我去东京下棋,我都拒绝了。”

    宗政愕然地瞪着不以为然的凤阳,结舌地问:“你为什么要拒绝?”

    凤阳淡然地说:“围棋的根在中国,跟那些日本人一交手,就知他们的深浅,还是留在中国好。再说了,当年我父亲身体沉疴缠绵,我得留在家里照顾他。”

    宗政脸上的表情始终保持一个胶着状态。

    “大哥,你没事吧?”凤阳关切地看着宗政呆滞的神情。

    宗政猛然回过神,他握住凤阳的手,感慨地说:“认识兄弟太晚了,太晚了!”

    日本棋手土井昭也向凤阳发出挑战的消息不径而走,由于是非常时期,平静的滨城一时间给震动了,大报小报争先恐后地连版累牍的用头版头条报道这则快讯。许多热血青年在大街小巷贴满了海报,又在街上做即兴演说。面对学生激动不已,近乎疯狂的举动,警察拦也拦不住。于是,这场还没开盘的中日比赛变成了充满火药味的不拿枪的无色硝烟战争。这场比赛的裁判很快决定由中日双方派出的政府官员及棋界有识之士组成。遇上这场关系两国荣辱的比赛,特高课不敢放松戒备,而是加强了防备措施。

    凤蝶放学回来,她快步跑上二楼,楼下传来栾阿婆叫她的声音。她收住脚步,回头见栾阿婆抱着她的兔子走出来。

    “你回来了也不看看你的阿丸。”栾阿婆笑容满面的说。

    凤蝶疼爱地把兔子抱在怀里,抚摸着它长长的光滑的兔毛,对栾阿婆说:“谢谢阿婆!你待阿丸这么好,我都不知怎么谢你。”

    “谢什么呀。”栾阿婆咧开掉了几颗牙的嘴:“这段时间老头子出海没回来,我又无儿无女的,正好有阿丸作伴。”她拍拍凤蝶甜甜的纯真的笑脸,打心眼里喜爱这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吃完饭到阿婆家里来坐一会儿,和阿婆聊聊天。”

    “好的。”凤蝶高兴地应允。

    厨房里,水哗哗地流着。凤阳在洗手盆里洗菜择菜,他侧耳听出门外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接着是女儿清脆的声音:“我回来啦。”

    “快过来做菜,爸爸要赶时间。”凤阳提高音量说。

    凤蝶放下书包,系上围裙,走进厨房洗菜择菜,蒸锅里冒着滚滚热气,锅里炖着一只母鸡,香气溢满整个厨房。

    “爸爸,栾阿婆叫我吃了晚饭去她家坐一会儿,她看样子很开心。”凤蝶探出头望了眼在书房里忙碌的父亲。

    凤阳头也不抬的在找资料说:“栾阿公栾阿婆无儿无女,栾阿公七十多岁了还得出海打鱼,爸爸见他们可怜,让他们长住楼下的房子,不收房租,一来可以减轻他们的负担,二来可以帮我们照看房子。”

    凤蝶放慢手中的活,感动地望着父亲的背影。做好饭菜,凤阳让凤蝶盛了一碗鸡汤端给栾阿婆。待女儿回来后,又对她说:“这两天别去棋社。”

    “为什么?”凤蝶诧异地说:“我的水粉画还没画好。”

    “日本的六段棋手土井昭也这两天就到棋社,要进行比赛。”凤阳喝着鸡汤说:“你最好呆在家里。”

    “周末我想去雁泊湖采蝶,可以吗?”凤蝶说。

    “也行,路上注意安全。”凤阳说。他喝完鸡汤,又说:“雁泊湖西面有一个花坞,蝴蝶最多,但是花坞四周有可漂移的草坡,千万要小心!一踏上去踏不准,整个人会陷进水沼泽里,非常危险。你最好别到那里。”

    “知道了。”凤蝶开心地说。

    凤阳夹了个鸡腿放进女儿碗里:“吃肉,干巴巴瘦兮兮的女孩剩把骨头不好看,摸上去没肉感更不美。“

    凤蝶笑说:“我身上该长肉的地方还是长肉的。”

    “小妮子!”凤阳疼爱地看着女儿说。

    棋社去不了,凤蝶叫上秋萍去逛街,购买做标本的材料。她俩走在海堤边的老街上。老街有许多手工作坊,生产的手工物件是物美价廉。

    两个女孩子走着走着,因兴趣爱好不一样,居然分散开来。秋萍对布料、化妆品最感兴趣,挑个胭脂也要小半天。凤蝶路过一家伞铺,店外的屋檐垂挂着一把把精巧且充满江南气息的伞具,屋里面散发出来阵阵的檀香味吸引着她,她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小店干净整洁,没有顾客。店里空间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手工雨伞。玻璃柜台里摆放着各种风情的扇子。

    凤蝶低着头仔细浏览那些精美的扇子,其中一款精致的檀香扇牢牢锁住凤蝶的视线。

    “老板,能把这款扇子拿出来让我看一看吗?”凤蝶朝一个在工作间做手工的男子叫了一声。

    男子起身走过来。

    凤蝶指着玻璃柜的那款檀香扇:“我看一看这把扇子。”

    男子把扇子取出来,凤蝶接过扇子,扇面是由二十把书签似的檀香木片组装而成,扇面雕琢成蝴蝶形状,中间镂空,蝶翼的花纹重重叠叠,做工达到完美的程度,让凤蝶一下子爱不释手。

    “多少钱?”凤蝶抬头问。

    “三百。”

    “这么贵?便宜点。”

    “两百九。”

    “这跟叫价没有区别。”

    “我叫的价都是一口价。”

    “便宜点,价格合适我就买了。”

    “你说多少?”

    “两百五。”

    “哪有你这么砍价的?无缘无故说到二百五。”

    凤蝶一怔,再次抬头,定睛看了对方一眼,眼前这个男子有点面熟,一时半会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我没那个意思。我觉得两百五比较合适。”

    男子犹豫了几秒钟,说道:“好吧,今天还没发市,就便宜卖给你。”男子把檀香扇收起,装进一个扇袋里。

    凤蝶把钱递给男子,男子在把扇子交给凤蝶时,随口问她:“你好像是学生?”

    凤蝶微微一笑,不语。

    “是国立大学的吗?”

    凤蝶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走出了伞店。

    秋萍买了一盒胭脂,两人结伴到小吃店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