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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苍茫之雨

    天气晴好时,秋萍踩着一辆自行车,穿过人群,经过公园,把自行车放在芭蕉树下,上了锁,跑进棋社里。

    “这次比赛,你爸爸又赢棋了,真是大快人心。学围棋的人都快把棋社门槛踩爆了。”秋萍一进门就对凤蝶说。

    “是啊,连去看义父的时间也没有了。”凤蝶埋头在刻棋谱。

    秋萍瞄了眼隔壁的棋室,压低声音说:“这里这么多男生,你没打算从中找一个?”

    凤蝶忍俊不禁:“大小姐,你脑子里尽充斥这些男男女女的东西。”

    秋萍恬不知耻地笑说:“要不怎么说‘饱暖思淫欲’。”

    凤蝶被秋萍的话逗得笑出声来:“怪不得说‘万恶淫为首’呢。”

    秋萍吃吃地笑起来,凤蝶真是个谈话的好对象。她坐在凤蝶身边,看着她工作,一边说:“这次来找你,跟你说件事儿。”

    凤蝶抬起头:“什么事呀?不会是跟钱有关吧?”

    秋萍一个惊跳,瞪着凤蝶:“你会卜卦?怎么说得这么准?”

    凤蝶不以为然地说:“只有说到钱,你才会一本正经。”

    秋萍对凤蝶真是服了,于是把这次来的目的告诉给凤蝶。昨天楼静突然找来,向秋萍借钱。

    “借钱?”凤蝶很诧异:“听说她父母是开日杂店的,专卖烟草,家境可以。”

    秋萍说道:“平时楼静说的话都有很多水分,怕别人看不起她。昨天她跟我说实话,说家里开的就是一爿小店,勉强维持生计。她生父很早就病故了,继父嗜赌如命。上星期偷了她母亲的首饰变卖,被她母亲发现后又打又闹,母女俩要赶走继父,在推搡过程中失手把继父推到墙上,被一根钉子穿过喉咙,当场毙命。母亲一人把责任全揽在身上,现关押在警局里。楼静在这里的亲戚都帮不了她,她于是想到了我,我把事情告诉父母,父亲提议这件事最好请你义父出面,发生这种大事,她也没钱读书,她不想辍学,就顺带问了借钱的事。”

    凤蝶说:“义父前段时间住院,身体刚恢复好,真不想拿这些事烦扰他。”

    秋萍说:“确实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也没什么利益可讲。可是看看楼静,真有点可怜她,家破人亡不说,又面临失学,帮一帮她吧。”

    凤蝶深深地看了眼秋萍,说道:“这种人命官司的律师费是很贵的,没有律师费我义父是不会出面的。”

    “她连学费都拿不出来,更何况律师费?!”秋萍低叫道:“如果帮她,那么所有的费用都是我们自己垫了?”她愕然地瞪着凤蝶清澈的眼神,惊跳起来:“这家伙太精了!”

    “你答应她了?”凤蝶盯着秋萍慌乱的眼神。

    秋萍六神无主地点了点头。凤蝶用埋怨的眼神看着前者,无奈地叹道:“你呀,真是的,想都不想事情的后果,大大咧咧地应承下来,麻烦就会接连不断。”

    “怎么办?”秋萍已完全没了主意,搓着双手求助地看着凤蝶:“我以为凭关系打声招呼就可以了。”

    “这样吧,你出一点,我出一点,凑个数交给义父,让他帮忙。“凤蝶想着法子说:”至于差多少,以后再说,先把人救出来。”

    秋萍拉着凤蝶的手,,内疚地说:“让你陪我趟这浑水,真是对不起,我把咱们俩害惨了。”

    凤蝶微笑说:“你不是说了嘛,同学一场,就帮她一次。”

    “亏大了。”秋萍不服气地说。

    凤蝶说:“吃一堑长一智。”

    “我亏大了呢!除了律师费还有学费,楼静这猴精他妈的吃定我了!”

    凤蝶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种无言无故的哑巴亏吃得够大的。

    为了救楼静的母亲,凤蝶和秋萍把积蓄全拿了出来,还差四千元,秋萍又向姑姑借才凑够律师费。宗政庆安看在女儿的份上接下了这个单子,他到处奔波,半个月之后把楼静的母亲弄出来。解决了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又摆在眼前,秋萍是绝不敢向父母要钱,呆在棋社里长吁短叹。

    凤蝶做完手头上的工作,削了个苹果递给秋萍,安慰道:“别难过了,我来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秋萍心情很难受:“我们俩的老本全贴进去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又不敢跟其他人说,说了肯定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我现在讨厌死这个楼静了!都怪我,没把问题考虑清楚就头脑发热地答应帮她,这下害惨我们了。”说到最后,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还有办法的。”凤蝶轻声细语地说:“我有一块翡翠玉拿去当了就凑够学费了。”

    秋萍睁大眼睛:“是祖传的吗?”

    “不是。但也老贵了。”凤蝶说:“是在日本买的,老玉。先当了再说,有钱了再赎回来。”

    不听凤蝶的话则已,听了秋萍的眼泪更是疯涌不停,抱着凤蝶大声哭泣。

    夜晚的富贵路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饭店、酒楼、歌厅、当铺、麻将馆、茶水店一家连着一家。平时凤蝶很少走这条路,她踌躇地走在拥挤的街道上,徘徊在当铺门前。

    一间挂着“旺昌”招牌的当铺门前闪耀着刺眼的霓虹灯,里面灯火通明。凤蝶鼓足勇气,走进当铺。里面不仅做它的本行当,还兼做古董文物生意。等店里的客人走后,凤蝶便对店员说:“来当玉的。”

    店员打量了一眼学生模样的凤蝶,漫不经心地问:“当什么玉?”

    凤蝶从衣袋里取出蝴蝶玉,店员看了一眼,用一种打发的语气说:“三佰。”

    凤蝶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瞪着店员,说道:“我买回来的价是你开价的八倍。”

    店员咧嘴笑起来,那笑容是极度地令人不舒服,充满了嘲谑:“你可以再去几家店问一问。我给你的价是最高的。”他特别强调那个“最”字。

    凤蝶愠恼地注视着满脸嚣张的店员,不卑不亢地说:“你干这行没多久,凭什么断言我的玉不值钱?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当我这块玉的。”

    店员吃惊地瞪着凤蝶,语无伦次地说:“你凭什么说我干这行没多久?”

    凤蝶说:“你连最起码的新玉老玉都不会看,随便开价。”

    店员跳起来叫道:“我会不会看玉关你什么事?我就开这个价!你嫌少就换另一家!”

    “做生意也要讲生意经,你肆无忌惮地随便乱叫价,以后还有谁光顾你们的店铺?”凤蝶责问道。

    当铺的里屋,门窗紧阖,窗帘密实。景子岩把帐本交到荣一男手上,低声说道:“大黄鱼三十箱,小黄鱼二十一箱。陶器十二箱,珠宝玉器少了些,才五箱。这个季度较往常都少了许多。”

    荣一男微微点头说:“明天凌晨五时,我派人来收货。”

    店员的声音隐隐传进屋内:“我就开这个价,你不接受就到第二家去!”

    “我可以到第二家去,但你这个态度是不对的。”凤蝶说完转身离去。

    景子岩推开门掀开门帘,狠狠地瞪了眼店员,责问道:“怎么回事?”

    店员改用日语低声说:“那个女学生要当一块玉,嫌我给的价太低。还说我不会看玉。”

    景子岩微微一愣,连忙追出去,赶上正欲走进另一家当铺的凤蝶:“小姐,你要当玉?”

    凤蝶点点头,接触到一双精明的眼神和顽固的短下巴,说道:“您是老板?”

    “是的,可以重新谈价吗?”景子岩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进了店铺,凤蝶把玉给景子岩看,他接过光滑清凉的蝴蝶玉,取出放大镜在灯光下仔细端详了许久,轻敲聆听碧玉发出的如泉水的叮咚声,他抬起头,对凤蝶说:“你这只玉是成对的吗?”

    “是成对的。”凤蝶如实说。

    “你拿来吧,我一起收下了。”景子岩说。

    “没有了,我就一只。”凤蝶说。

    景子岩说:“成双成对的玉才有好价可讲。你的玉已经拆散了,玉市也就自然贬值了。我出八佰,点头成交,摇头走人。”

    凤蝶从谈话中看出眼前这个人很是狡诈,眼底里透着一股奸滑和阴险。她不疾不徐地说:“玉和一般商品不同,不能因为过了一手而掉价,相反时间越久越有价值。”

    景子岩错愕地看着凤蝶,说道:“做生意肯定要赚钱,赔本的生意谁会做?”

    凤蝶说:“你给的价太低了。”

    景子岩说:“我给的价已经很不错了。”

    凤蝶说:“我是没办法才来当这块玉的。我这块玉是老玉,冰种带翠,有着很高的收藏价值。我要拿到一千五急用,我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凑到钱来赎这块玉。”

    景子岩瞠目结舌地瞪着凤蝶,头一次碰到如此会说话的女孩子。他说道:“当铺有当铺的行规。看在你急需用钱的份上,我也不想为难你。一千二。否则你另寻其他当铺。”

    凤蝶心里顿时有一种刀割般的难舍,她把玉交给景子岩,同意了他开的价。从景子岩手中接过一沓钞票,缓缓地走到门边,她转身望着景子岩,问道:“先生贵姓?”

    “姓景。”景子岩回答。

    凤蝶说:“景先生,你的汉语说得很好。我尽快凑钱赎回这块玉的。”

    景子岩脸色大变,嘴巴张成圆形,他惊愕地望着凤蝶消失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来。他吩咐店员关门,走进里屋。

    荣一男站在窗边,窗帘已拉开,他眺望着远处的夜景,背影显得黯然而沉重。

    “交易成了吗?”他望着窗外头也不回地问景子岩。

    “成了。”景子岩倒了杯茶。

    “我出同样的价跟你买下那块玉。”荣一男转身对景子岩说。

    景子岩惊愕地瞪着荣一男,很是疑惑:“那个学生会赎回这块玉的。”

    “她不会的。”荣一男的语气无庸置疑。

    景子岩很是不解:“荣先生,比这块玉好的玉多得很,再说了,你要这块玉也没用,不成对。”

    荣一男的声音低沉而狞厉:“到我手上就成对了。”

    景子岩大惊失色,脊背上爬满了蚂蚁,他瞪着后者冷酷阴鸷的眼睛,结舌地说:“这么巧?”

    “怎么?不舍得?”荣一男的语气透着一股凶狠。

    景子岩看到荣一男眼底的寒光,顿觉一股寒意爬上四肢百骸。他连忙说:“一切听从荣先生的吩咐。”说着把蝴蝶玉交给他,仍不放心地说:“那个女学生要赎回她的玉怎么办?她是有交代的。”

    “她不会再来的。”荣一男很肯定地说。

    景子岩瞠目结舌地看着荣一男,不敢再多问一句。

    “明天我派人把钱还给你。”荣一男把玉放进贴胸的衣袋里。

    “荣先生。”景子岩叫住向门外走去的荣一男:“她认出了我的身份,怎么办?”

    荣一男转身说:“没事,你照旧做你的生意。”

    凌晨五点,广阔的苍穹繁星密布,整座城市仍沉睡在酣梦中。而军事码头却不平静,码头灯火通明。一艘远轮停泊在岸边,值班士兵在井然有序地忙碌地从卡车上装卸下沉重的木箱。山岛、松坂、宫崎严盯每个环节,打上封条的木箱一件件地抬上轮船。

    清晨七点,晨雾初散。山岛从码头驱车回到司令部,躺在办公椅里,困倦地阖上眼,送走满载货物的远轮,方感到有疲惫。窗外传来士兵洪亮的操练声,一缕缕清凉的晨风拂面而来。晨光中,一只美丽的小凤蝶在窗中飞舞,休憩了几秒钟,又翩然飞走。

    门外一声报告,森村沧浩拿着一份文件走进办公室,向山岛报告:“军部急电,一名代号火狐的特工窃取了一份号码为HY937的战略军事作战机密文件。正沿路逃窜。军部特高课委派田中特派员协助我部,务必要拦截抓获,清剿殆尽,夺回机密文件。”

    山岛说:“你去接应田中。”

    森村带着两名士兵来到客运码头,在候客室等着。一艘客轮准时驶进码头,如流的乘客有秩序地走下客轮。

    森村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并没有看见要接应的人。

    一个身着猎装的年青男子走到他面前,用日语问森村:“阁下在等人吗?”

    森村听到男子发出的女子声音,惊讶地睁大眼睛,打量着面前这个女扮男装的人:“你是田中特派员?”

    女子点头:“田中美江。”

    “在下森村沧浩,大佐派我来接你。”森村说:“车子在码头外面,请吧。”

    田中美江走出码头,坐上小车,驶入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