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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夺魂铃(1)

    梅纤雨坐在地上不肯起来,龇牙咧嘴喊道:“小梅子给我回来,我摔骨折了,再不回来我就找爹娘告状。”

    梅子谦听而不闻,嘻嘻哈哈连蹦带跳地逃远了。

    梅纤雨可怜兮兮的,朝梅良辰伸出胳膊,道:“三公子,你背我回去呗。”

    “不好意思,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现在看到你心肝儿就抽筋。”梅良辰满脸坏笑,瞄了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梅纤雨求救的目光立即瞄向大哥。

    梅致远把他背起来,往水韵菊香园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突然笑出了声。

    “大哥笑什么?”

    “羡慕啊。”

    “羡慕什么?”

    “我们兄弟三哥,从小接受的是兄友弟恭的教导,争执几声都会被训斥。父亲支持我们偶尔打一架,可是那种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哪敢越雷池一步。”

    梅纤雨不太理解,道:“互敬互爱不是很好吗?”

    梅致远道:“兄弟姐妹打打闹闹才是正常的日子,良辰羡慕你们,我何尝不是。”

    梅纤雨有些理解了,笑道:“我和梅子哥没少打架,但我们谁都不记仇。有一次我们为了件小事动手,阿爹搬来一张椅子,盘腿坐在上面给我们鼓劲儿。因为阿爹清楚,我们怎么打都不会失了分寸。不像邻居家的孩子骂爹骂娘又动刀子。”

    梅致远好奇地道:“谁赢了?”

    梅纤雨道:“还没分出胜负,我娘拿着棍子杀出来了。和爹一起挨了她三棍子。”

    “哈哈哈,你们凑在一起真是热闹。”

    梅致远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萧微肯定又是“老的没老的样,小的没小的样”来指责他们。

    母老虎神威凛凛,把老的小的一起收拾了。

    这样有烟火气的平凡日子,才是最真实最幸福的。

    到了水韵菊香园,梅雪亭从屋里快步迎出来,急道:“这是怎么了?小雨又动用逃命符了?”

    “没有,您别担心。”

    梅致远放下梅纤雨,道:“她和子谦打了一架。”

    梅雪亭立即笑开了花,道:“小孩子打架可好玩儿了。将来她们各自成家,再打就不好看了。能打就打,免得将来遗憾。”

    梅致远往不远处的凉亭瞧了瞧,温声道:“父亲,您随我过来,咱们好好说道说道这事。”

    梅雪亭不疑有他,和梅致远一块进了凉亭,笑道:“你别担心,我不会把孩子教坏的,我只是觉得……”

    “晟辉是被毒死的。”

    猝不及防中,梅致远抛出一个最严重的问题。

    梅雪亭毫无准备,一颗心瞬间从云端跌落谷底,血色一下子从脸上退去了。

    梅致远步步紧追:“他和娘的尸身都不见了。”

    梅雪亭四处张望片刻,赶紧布下一个隔音结界,急道:“你今天过来究竟要干什么?听我的话,赶紧回你的静德轩,把你所知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

    他的反应太不寻常,按常理来讲,他应该怒不可遏,一查到底,把仇人揪出来大卸八块。

    梅致远颤声道:“您早知道?”

    梅雪亭抓着他的肩膀,道:“是不是小雨做了什么?她查到哪一步了?”

    梅致远肃然道:“我们以采药为名,偷偷进了娘的大墓。墓中的结界机关和十七年前根本不一样,傀儡石人不认我为主,娘的棺木上涂了腐蚀性的剧毒,里面有淬了毒的牛毛细针。父亲还记得十七年前我给晟辉的棺中塞了一个布袋吗?里面装的正是毒死他的果子,而那些果子是祖父特意给晟辉准备的。”

    “你们不要命了?”梅雪亭又气又急,压低了声音道。

    “小雨给我讲了一个子母星神的故事,她怀疑祖父用我母亲和晟辉祭了斩魔剑,她们的尸首恰好不在棺中,父亲能否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们……一个横死,一个早亡……”

    “这个理由我早用过了,可那么多疑点摆在眼前,我不能继续糊弄自己,父亲,我都快疯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您清清楚楚告诉我好不好?”

    梅雪亭胸中一阵气血翻涌,强行压制下去,道:“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翻出来毫无意义。你为人谨慎谦和,最是顾全大局,把所有的一切都忘了,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梅致远拿开他的手,道:“据小雨推测,梅家应该另外有一座铸剑炉藏于隐蔽之处,您不说,我们就顺着这条线继续查。”

    末了,他转过身去,朝亭外挪了两步,语气郑重地加了一句:“而且这次我会带上良辰一起查。就算翻了天,也要把真相查出来。”

    儿子抛出了杀手锏,梅雪亭终于到了避无可避的境地,道:“不准走。”

    梅致远眼睛一红,突然跪在他身前,哽咽道:“父亲,你告诉我真相吧,我娘和弟弟究竟是怎么死的?”

    梅雪亭慌忙把他扶起来,让他在石凳上坐好,道:“结界防着隔墙有耳,眼睛可防不住,稳住你的情绪。”

    梅致远赶紧擦去眼泪,去厨房端来酒菜一一摆在石桌上。即使有人路过看到他们,只会以为父子二人在把酒言欢。

    梅雪亭黯然道:“你母亲的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梅致远道:“您是在为祖父顶罪。”

    “我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我当年做的荒唐事,给了你祖父下毒手的机会。”

    梅致远的手一抖,筷子险些掉落,道:“您是怎么查到的?”

    梅雪亭从随身的百宝囊中摸出一本很旧的册子,梅致远拿过去一瞧,是她母亲的日志。

    册子不厚,却记录了她一生中认为有意义的事情。少年时代,在人群中惊鸿一瞥,从此倾心于梅雪亭,念念不忘,日夜牵挂。她深知自己无貌无才,深感自卑,只能将爱慕之心深深隐藏。

    得知梅家欲和罗家联姻之时的喜出望外,听说梅雪亭宁死不娶她时的悲伤无助,最终得尝所愿,嫁给倾心之人的幸福满足,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

    后面有几篇,写的是儿子出生之时的心情。她又是欢喜,又是害怕,害怕儿子和她一样平平无奇惹人耻笑,梅良辰出生之后,她心中的恐惧到了巅峰。长子相貌超群,灵力低微。次子则是样样拿不出手。梅良辰一出生就惹来老爷子的嫌弃。

    出于女人的直觉,梅夫人总认为老爷子看她的眼神异常凶狠。她怕老爷子强迫梅雪亭休妻另娶,一直活在胆战心惊中。

    梅雪亭叹了口气,道:“你母亲跟我说过心中的疑虑,我当时只觉得她没事找事胡思乱想,公公看儿媳的眼神怎会异常凶狠,我若能听进她的话提前做好防范措施,也不会走到后来那一步。”

    梅致远吁了口气,擦去手心黏腻腻的冷汗,继续翻看。

    梅夫人得知丈夫在外有了情人,顿时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她最大的心愿,如今有了另外一个女人,她的心愿注定要落空了。

    最后一篇日志,梅夫人却是在反思自己,责备自己心胸狭隘。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凭什么霸占样样出众的好男人。出嫁了就要从夫,她认为自己应该大度温良,尊重丈夫的心意,主动把那女子接到梅家,和睦相处,让她给丈夫繁衍子嗣。

    梅致远一阵心慌如鼓,道:“娘已经想通了,准备给您纳妾。”

    梅雪亭点了点头。

    当年他满心以为妻子绝望自尽,又痛又悔,任凭罗家人对他指责谩骂,每日里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有一天,他清醒了几分,一样一样整理妻子的遗物,发现这本日志,忍不住细细翻看。

    梅夫人才学有限,文笔一般,但字字句句发自肺腑,充满真情实感,对于妻子的深情,他很是感动,一次次泣不成声。直到看完最后一篇,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谁能想到,梅夫人的死亡真相,这么快就在一本微不足道的日志上爆出了疑点。她已打算和丈夫的妾室和睦相处,怎么可能会悬梁自尽?

    梅雪亭藏好日志,连续查了数天,一无所获。正当一筹莫展之际,窗外一个黑影如疾风掠过。他悄悄追了上去,黑影在老爷子的书房外消失的无影无踪。

    书房里传出隐隐约约的对话声,梅雪亭一听,就知书房内布了隔音结界,他悄悄过去,矮下身子,屏息凝神,仔细倾听。

    原来老爷子和龙大师在一起,说到兴奋处,开怀大笑,连声道好。

    房外的梅雪亭,腾腾杀气直冲头顶,一拳砸碎了窗户,跳进去掐住了老爷子的喉咙。

    梅致远的声音都变了,沙哑刺耳,道:“他们……说了什么?”

    梅雪亭道:“姓龙的动用了一种名为‘夺魂铃’的邪物,控制你母亲悬梁自尽。你祖父用他准备好的毒果,亲手杀了晟辉。”

    梅致远的心怦怦乱跳,急促而有力,仿佛随时能撞破他的胸膛,嘶声道:“真的是他,他怎么下得了手。”

    梅雪亭给他输进一股灵力,助他缓和了情绪,以免急怒攻心。

    梅致远道:“父亲,他选择和罗家联姻,是不是没安好心?”

    梅雪亭握住他冰冷的手,道:“是那姓龙的给他挑选的儿媳,你母亲天生体带异香,那人说她将来若能生下体带异香的儿子,就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祭剑人选。”

    梅致远突然苦笑起来。

    果不其然,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老爷子为了修复斩魔剑,隐忍筹谋了十几年。他宠爱梅晟辉,哪里是祖孙之情,他一直把梅晟辉当成一只羔羊,养得肥肥胖胖的就杀掉。

    梅致远感觉好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