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淑女,”维娜连忙更正。“你说这是很重要的。”
“是吗?我可真是有雅量。”
维娜站了起来。“我得去洗碗了。”
“再问一个问题。”黛丝说。
“好吧。”维娜没有转过身来。
“你每天什么时候下课?”
“大约三点半或四点,除非下雨路比较难走。”
“然后你就煮饭打扫再叫凯蒂睡觉。维娜,谢谢你做的一切。”
“当然。”话还没出口,她已经出去了。
黛丝笑了,现在她总算有机会开始了。总得有人帮这个工作过度的可怜孩子。
明天焕然一新、改头换面的亚丽就要出炉了。
次日早晨,黛丝喂凯伦吃过奶,轻轻把他放回摇篮中。她等了好一会儿,确定他不
会醒来,这才披上长袍蹑足往窗口走去。屋外的牧场沐浴在一片黑暗中,只有东方天空
露出鱼肚白。
黛丝满意地笑了。她只消悄声走到谷仓,就可以开始执行计划了。
她走出卧室,悄无声息地走在走廊上,每走一步便、心跳加快。
到了客厅,她在转角处探头看杰克是否在暗处。他正躺在沙发上,睡得很熟。她松
了口气。
她低头匆匆走出屋子,悄声掩上厨房门。
她奔过露水湿润的草地往谷仓而去,推开柴扉。等她找到灯、火柴和挤牛奶用的小
凳子,天早已大亮了。
“啤。”贝啻忿怒的吼声在清冷的空气中荡。
黛丝一惊,手指本能握紧铁桶把手环。
“没关系,贝啻,”她怯怯地说。“我来给你挤奶了。”
贝啻扭头瞅着黛丝。
黛丝谨慎地走上前,把牛奶桶放在牛的后腿中间,然后又把凳子放下,撩起睡衣,
坐在木凳上。
贝啻巨大的乳房占满了她的视线。
黛丝一阵作呕,本能地掩住自己丰满的胸脯。“好了,贝酋,咱们开始。”
她轻轻捏着牛的乳头,却一点用也没有。
显然这不是个好方法。
她再试一次,这一回是抓住乳头用力扯。
贝啻大声啤降叫了一下,扭过头来,直瞪着黛丝。
黛丝虚弱地笑笑。“不太对,是不是?这样如何?”她又扯了一下。
贝啻的尾巴给了黛丝一记耳光。
“妈?”
黛丝扭头看见维娜站在门口。“维娜!”黛丝喊道。“还好你来了。挤牛奶可不像
想像中那么简单。”
维娜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妈,绝对不──”“嗯,绝对不要说绝对。”她站了起
来。“──坐下来教我。我决心成为家庭中积极的成员,这表示要做家务事。”
维娜看母亲的目光好像在看杀人凶手一样。“谢….谢你,妈。”
黛丝忍住笑意,看着女儿走过来坐下,自己也跪了下来。“你都先做什么?”
维娜握住牛的乳头,压一下再用力拉二道牛奶就自乳头喷出来流泻到空桶中。
“你是怎么弄的?”
“瞧,你看”维娜再做一次。“挤,拉,松开。”
牛奶自贝啻的两乳头喷出来。
黛丝抬眼看维娜。维娜正专注地看着桶子,嘴唇紧闭成无血色的薄线。
黛丝拂开维娜脸上的一缯头发。“你一直在努力维系这个家,是不是?”
“家?哼!”维娜冷哼一声,才发现自己说错话,脸色一变。“噢,我不是故意”
“嘘,没关系,”黛丝喃喃说道。“我也看得出来这称不上是一个家。”
维娜的肩膀垮了下来,低垂着头,眼中有泪光。
她无言的悲伤令黛丝、心酸。她比谁都清楚孤苦伶仃的感受,没有母亲可以倚靠倾
诉。打从她自己母亲去世起,黛丝、心中一直有空虚感。
是同样的空虚感夺去了维娜的欢颜。
你一向可治愈别人的哀伤,黛丝。她突然回想起卡萝说的这些话,这才明白其中的
真实性。她一定得帮帮这个饱受惊吓的可怜女孩。
她想找些诰说。“我……我知道外表我还是你母亲,你不信任我,可是在内心我……
改变了。”
维娜没有抬头看她。“这话什么意思?”
“我很惭愧以前这么对待你和凯蒂和爸爸。”
维娜一怔,好像停止呼吸似的,略略扭头望着她。“真的?”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展现了原本埋葬在不信任中的一丝希望。黛丝看得出来维娜很想
相信;想信却又无法债。
“我要跟你来个交易。”
“什么?”
“你教我做妈妈煮菜、打扫之类的事我教你和凯蒂开心地玩。”
维娜戒备地瞅着她。“我们已经知道怎么玩了”“我可不这么认为。”
“此外,你已经是妈妈了。”
“我没尽到本分,不过我要改进,你愿意帮我吗?”
维娜打量她良久,才缓缓点头。“当然。”
黛丝笑了。“谢了,甜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黛丝提着一整桶热呼呼的牛奶朝屋子走去。旭日东升,大地一片粉红浅紫的光芒。
羊只像一团团棉球般散置在原野各处。
她停下来张望,看得出来这座牧场维护良好。篱笆直挺坚固,房舍崭新洁白,一切
都维修得很不错,却没有一丝情爱的迹象。墙边和橡树下没有花朵,门廊上也没有盆景,
门上或窗口更没有悬挂风铃,只有一株半枯的野玫瑰攀附门廊栏杆,沿着木柱而上。
她把桶子放下,牛奶溅了出来,弄湿了黛丝没穿鞋的脚。她回头望向谷仓,回想方
才和维娜的对话。交谈只是一小步,但至少她已迈出第一步了。
她回想自己孤寂的童年,想起当时自己是多么希望有人关、心她,渴望别人接受她,
给予她温情。维娜害怕相信黛丝,因为她母亲显然已忽略她很久了,但在恐惧中已出现
了一丝希望。
这是黛丝转世后头一次感觉到有目标和希望,以前的冲劲又回来了。她可以帮这此
一人,安慰他们疲惫的、心灵,使他们展现欢颜口口或许她也可以同时带点欢笑给自己。
她初见杰克时便看出他很需要爱。他眼中的痛苦深深吸引着她,另外还有点别的东
西,那时她不明白那是什么,但如今她知道了。吸引她的是她自己太熟悉的哀伤上个寂
寞的人,渴望成为家庭的一份子,却怎么也无法溶入。
难怪她像飞蛾扑火一般被他的悲愁所吸引。他们是有志一同,都是接近快乐,近得
可以碰触,却又不敢伸手去取,害怕受到挫败,而没有勇气挺身而出地说:“我要。”
可是她不再这样了。她和杰克及这些孩子如今息息相关,是一家人,大家彼此需要。
现在她只需要一个计划。她咬着下唇,皱着眉头,想分析情势。她必须把这一家人
看成长程计划。她无法立刻解决所有难题,一块绷带无法使一生的伤口愈合,这她早已
习惯。地费了十年心力在癌症研究上,她有的是耐心。
她想起杰克,忍不住露出笑意。对付这种人只要耐心便成。
等女儿上学去了,黛丝开始认为自己未免太过客观。跟曹家的积年沉病相比,癌症
就算是小毛病了。
早餐简直是一团糟。她被家中凝重的气氛吓坏了,只能一迳怯怯地优笑,这一来大
家更加胆战、心惊。
他们甚至根本没有一起吃。凯蒂坐在桌前──一个人──用叉子翻搅食物,几乎一
口都没吃。锡制叉子刮在陶盘上的声音就像指甲刮过黑板”样,在静得出奇的屋里显得
十分刺耳。维娜站在水槽边埋头苦吃。
而杰克呢?他甚至没留在屋内。他是在门廊上吃的。
整个考验持续不到十分钟。黛丝正想抬头说此一话虽然她还不知该说什么──杰克
却已呕唧一声把盘子放在水槽中出去了。两个女孩匆匆把饭吃完,将盘子放进一桶水中,
也跟着他走出去。
剩下黛丝一个人,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