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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六九 夜袭(下)

    轰的一声巨响,城门在旭日般的真气浪潮下爆裂开来,炸成几大块与无数小块,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向四周疾速飞射。

    邹县城门虽然是用非凡木材制成,内部镌刻符文阵列,不惧普通修行者破坏,但它毕竟只是一座县邑城门,如何挡得住王极境修行者全力一击?

    在范子清爆发出王极境的修为实力,而邹县城头又没有同境高手及时现身制止的时候,城门的破裂便无法逆转。

    ——说到底,这还是邹县的吴军高手数量,比不上来袭的反抗军,城里的高手除了吴廷弼本人,其余都去了半空迎击大晋高手。

    冲在队伍最前面的反抗军校尉,俱都拥有元神境修为,爆射而来的城门碎块被他们一一用长槊劈开、挡下。

    这些质地坚固的非凡材料在爆速飞行下,若是击中普通将士,必然能叫后者粉身碎骨,哪怕御气境修行者都得当场重伤。

    范子清扫开几块大的符文木板,下落的时候,正好跨上奔驰而进的战马——整个骑兵队伍从始至终没有半分停顿。

    经过昏暗甬道前冲时,范子清看到了城池长街。

    两侧屋舍井然有序,房檐屋顶鳞次栉比,彼处灯火通明,有无数火把聚集在一起,照亮了顺着街道汹涌而至的黑色洪水。

    那是吴军骑兵!

    对方已在城中完成集结——至少是部分集结,现在及时冲杀而至,人人嘶吼个个怪叫,如鬼似魔,要将他们赶出城去。

    范子清嘴角勾勒出一抹残忍笑意,眼神冷酷得不像一名热血之士,头也不回下达了新的命令:“不招降,不纳叛,全杀干净!”

    他的声音经过王极境修为之力的加持,盖过了隆隆的马蹄声与吴军将士的吼叫,几乎传遍了整座城池,不仅反抗军都听得清楚,吴军也听了个真切。

    反抗军人人杀气大盛,吴军则是恼羞成怒。

    身为吴军在邹县的主将,吴廷弼此时已到军前。

    他原本是想率领精骑杀出城去,给予反抗军当头棒喝,遏制住对方的嚣张势头与攻势,让各部有时间彻底完成备战,同时安抚将士心神、振奋各部士气,再配合城外的武宁军以兵力优势反击。

    若是战机恰当,再进行大合围。

    到时候,就能彻底击败、围歼这群来犯的反抗军。

    不曾想,反抗军冲锋的速度太快,他就慢了那么一线,还没有杀出城去,就让对方轰碎城门攻入了城中,让他不得不在街面迎战。

    被敌军攻进了城,总不是一件好事。

    吴廷弼在察觉到城门破碎的那一刻,就判断出了破门之人的修为境界。

    既然是以王极境初期的修为,率领骑兵阵列冲阵,那必然是骑兵主将,吴廷弼心中起了争雄的心思,目光沉凛间,已是很清楚一件事:

    只要能阵斩对方,亦或是将其击败,此战胜机便叫他握在了手中!同样,若是他落败,则莫说吴军骑兵难保,邹县亦可能丢失!

    第二眼,吴廷弼发现反抗军重骑甚多。

    他是军中宿将,能够从骑兵奔驰间的动静与马蹄的厚重感中,辨认出成群重骑与轻骑的区别。

    吴廷弼心神一紧,知道今夜之战不会容易。

    不过他并不畏惧,因为他率领的以追击武宁军为主要任务的吴军,虽然基本都是轻骑,但也有五百重骑身处其中,以防万一。

    以重骑对重骑,吴廷弼完全相信自己部曲的精锐素质。

    退一步说

    ,哪怕是吴军重骑作战不利,但只要在同袍的配合下拖住对方,等到城外大军入城接应,从背后攻击反抗军,从两翼合围包抄,大势依然在手。

    胜券稳稳在握!

    眼盯着反抗军入城,奔入城中长街,间不容发之际,吴廷弼不曾有任何犹豫,通过外露的气机辨认,目光锁住了一马当先的范子清。

    “我乃吴国建武军先锋大将吴廷弼,来将通名受死!”

    大喝一声,吴廷弼当先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燕雀般飞至半途,手中长矛猛地下劈,一道真气流光直取范子清!

    “无名小卒,闻所未闻,也敢在阵前叫嚣?且看本将取你项上人头!”

    范子清冷哼一声,一拍马鞍纵身而起,战斧向上挥出一道真气厉芒,轰碎了吴廷弼落下的修为之力。

    两人顷刻间近身,矛影重重斧芒百千,霎时间交手数十招,矫健的身影在光怪陆离、不断变幻闪烁的真气浪潮中越战越勇,远离了各自部曲,犹如踩着实质阶梯般,步步攀升,杀上半空。

    主将厮杀,士卒用命,彼此的副将顶替了指挥位置,率领身后将士继续奔进。

    眨眼间,两股铁甲洪流,有进无退地奔驰而进,在长街上以山崩之势临面!

    呼吸间,汇合处有无数浪花激起,刺眼夺目的真气流光犹如一团团盛开的烟火,夹杂着猩红的血雾,制造出一阵阵血雨,顷刻间飞溅在后续将士的甲胄上,也打在两旁的屋舍墙壁上,噼噼啪啪脆响不绝。

    双方都是气势汹汹的洪水,且吴军前列的骑兵也都是具装精骑,他们看起来都能席卷一切,吞没一切。

    但当彼此正面硬碰硬的对上了,强弱之别立即显现,差距一下子拉开。

    反抗军将士弓背弯腰,接阵之际根本不做多余的防御动作,防御基本依仗自身甲胄,他们的精气神都用在进攻上。

    进攻的动作分外简单,只需要握紧长槊对准吴军骑兵,靠着战马前冲的速度,将长槊狠狠捅向对方的胸膛即可。

    他们要确保的,是在这个过程中自己的手不会抖,自己的臂膀不会颤,面对敌人临面的长矛不会畏惧慌乱,让战术动作变形。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手中的长槊,能够最简单直接地命中吴军要害,在毫厘之差的间隙,把对方从马背上捅下去!

    战阵对冲,首先拼得是无惧死亡的战士勇气,吴军将士同样不含糊,以同样的姿态迎战。哪怕是元神境,此刻也跟寻常士卒无异。

    在符文明亮、真气如焰的长槊,撞钟般击中吴军甲胄时,立即引得甲胄光芒大作。

    层层叠叠的符文阵列陡然闪烁,迸发出强悍的防御之力,一圈圈交错辉映,犹如节节开花的芝麻,在方寸间撑起宝塔般的符文堡垒。

    坚不可摧!

    可长槊焰火依然穿了进去!

    就像是利刃切进了干土,虽然看似迟缓但势不可逆,一如从天而降的神剑之光,将宝塔层层穿碎。

    一圈圈符文之力鞭炮般炸裂,一层层符文阵列哀鸣着崩解,长槊去势不减,最终刺穿了甲胄本身,噗地捅进了血肉之躯!

    过程说来话长,实则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吴军将士的感受没有这般细腻,他们大多只觉得自己遭受了蛮牛冲撞般的打击,在甲胄符文阵列彻底崩溃之前,身体就已弓成了虾米状,被长槊捅得从马背上倒飞而起。

    他们脑中瞬间有所明悟:这不是反抗军的甲兵品阶高于他们,

    而是交手的反抗军将士,修为境界要更胜一筹!

    这是境界的压制,是修为之力的胜利。

    一名名吴军将士从马背上倒飞而起,一根根马槊脱手飞出,一匹匹战马当场嘶鸣,金戈铁马的威压豪烈,转眼间就成了人间炼狱的血腥残酷。

    凭着队伍前列修行者的普遍境界优势,反抗军以很少战士坠马的代价,将临面而至的大部分吴军重骑兵捅下了战马。

    有的吴军被长槊捅穿胸膛、腹腔、脖颈,当场身亡,有的避过了要害亦或是甲胄没有彻底损害,并不曾失去继续作战的能力。

    后者落了马,想要凭借敏捷的身法起身,可迎接他们的是雪崩般奔驰而过的重骑洪流,是陨石般重重捅来的长槊,哪里有半分逃走的时间?

    落马者,或被捅翻或被撞飞,或被捅翻加撞飞,让接连而过的马蹄踩成了烂肉,十之八九死于战阵之中,能够凭借修为、运气暂时逃脱的屈指可数。

    战马前奔,骑兵交错而过,这场重骑的对抗,从一开始便是反抗军在高歌猛进。

    那些杀伤了临面第一个反抗军将士的吴军,根本无暇欣喜,就因为身旁没有同袍分担压力,在进入反抗军军阵中后,一个接一个命丧反抗军长槊之下。

    吴廷弼抱着必胜的意志,全力跟范子清撕斗,想要压制对方重创对方,末了却发现事与愿违,饶是他猛攻猛打,依然无法建立优势。

    而作为大军主将,当然要注意自家骑兵们的战况。

    在察觉吴军重骑被反抗军将士以修为优势,并不艰难地压制后,吴廷弼心头猛颤,眼睛瞪得老大。

    怎么会这样?

    建武军乃是吴军精锐,在淮南征战多年,战功赫赫历经血火磨练,诸多将士在生死搏杀中境界提升,如今到了反抗军面前,怎么会在境界上被彻底压制?

    范子清将吴廷弼的反应纳在眼底,不难推测出对方大概的想法,当即嗤笑一声:

    “我大晋锐士,历经五年国战与革新战争,谁不是百战余生的悍卒?跟我们比战场磨练,你们太嫩了!”

    想当初,河东军近乎是凭借一己之力,挡住了察拉罕的二三十万大军,河北义军更是在敌境之中,历经无数次围剿依然在顽强战斗;

    战后被打散建制,部分被抽调到禁军、河北各地,部分短暂卸甲归田的郓州军,则是死守郓州多年,经历大小战事无数,最终由守转攻,正面战胜了博尔术的天元大军!

    与这些残酷惨烈,耗时长久的战斗相比,在国战期间属于后方,主要是稳定州县、负责筹粮、平定叛乱的淮南军,算得了什么?

    纵然这些年来,淮南各军在兼并藩镇的过程中,经历了一些战事,但江南那些藩镇军能有多少战力?

    论对手的强大,莫说与天元大军相提并论,恐怕还比不上河北河东革新战争时,那些疯狂反扑的地主大户、地方权贵。

    残酷惨烈的战斗,让河北、河东、郓州等地血流成河,无数将士埋骨沙场,却也让活下来的将士,成为了傲视群雄的绝对强军。

    修为境界普遍较高,不过是反抗军拥有的众多优势中一种。

    不是知己知彼,对麾下部曲战力有绝对自信,范子清岂能只带五千反抗军将士,就敢在常怀远的策应下,来攻打有万余吴军驻守、四万前武宁军协防的邹县?

    说话间,范子清抓住吴廷弼心神稍乱的破绽,挥动战斧接连猛攻,将对方一下子压制在了下风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