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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1章 城隍庙血案

    灶台前大厨们忙着煎炒烹炸,偶尔颠一下勺,灶火便贪心地卷进铁锅里的菜籽油,覆着整个锅面。

    “啪…”地一记轻响。

    刚来不久的伙计阿昆瞅准了八宝鸭要出锅,将一个擦的雪白干净的刻花大瓷盘,摆在出菜台上。

    他身材高大,体魄强壮,廿六七的样子。

    端盘学徒工这活,包吃住之后剩下没几个工钱,还要起早贪黑的干杂活脏活,阿昆来应聘时,着实让掌柜和大厨们不甚理解。

    “咯个苏北佬人高马大的,做啥事体不好,总比咯个端盘子活有出息嘛。”

    “可能伊啦屋里向穷的叮咚响,没饭吃嘞自家跑出来啦。”

    “咯个讲勿清爽啦…”

    “……”

    对于大家私下的唏嘘议论,阿昆说他并不想挣钱,只是想在这里学些本事,学徒满了想回老家苏北,也准备开一家八宝鸭店,所以工钱无所谓。

    “册那,咯个苏北赤佬野心蛮大来西…”

    大厨们地背后撇嘴挤眼,学手艺,嘿嘿…门都没有。

    只见那个胖大厨单手将铁锅斜着,把刚烧好的整只八宝鸭装入盘中,再浇上一勺滚烫的原汁油淋在上面。

    阿昆一边拿着抹布,擦拭着盘子边缘的酱汁,一边和大厨开着玩笑。

    兴许是玩笑开得有点过头,胖大厨笑骂着作势要踢打这个油嘴滑舌的大龄傻瓜伙计。

    阿昆笑着躲闪,又贼忒兮兮地闪回来,在托盘上的白毛巾里摆上一副刀叉,再放上装好盘的八宝鸭,一脸好笑地端着托盘往外堂出菜。

    走到厨房门口要掀起布帘时,他又转过身来,冲着里面嘻嘻笑着,不知又说了一句什么话,这次惹得后厨里几个大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平时里这傻不拉唧的大龄跑堂乡巴佬,就是他们调侃开涮的开心果。

    从后厨到前厅有一条不太透光的通道,是为了隔绝油烟气飘到前厅密封所至,走到通道顶头还有一扇弹簧门,推开门才是就餐的前厅。

    弹簧门下面为实木,腰部以上镶嵌着缠枝玻璃,此时外堂的光线透过玻璃折射进走廊。

    阿昆端着托盘在走廊里像是迎着光明在行走。

    来到弹簧门前,他转过身去看着手里的托盘,屁股一顶背部靠开弹簧门,稳稳托着托盘转身走了出去。

    二楼一雅间内,费孝良和他的新婚太太汪雪珍正坐在里面等餐。

    费孝良是绍兴府山阴县人士,其父费如纯是山阴县首富,谢桥镇保长,当年陈天华为了救出林根,曾大闹谢桥费家的妓院赌场。

    若是陈天华在此,他能认出费孝良,这个当年在双栖学堂横行霸道的费家子弟,当初为了小妹幼娟,还飞踹了这小子一脚。

    可现在费孝良的身份,是上海南洋公学译书院教授,几个月前刚从东京大学留学回到沪上。

    不过,他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是光复会上海分部机要主任,刘玉芳和陶诚璋的左膀右臂。

    新婚太太汪雪珍是沪西当地人,父亲是上海道台,兄长叫汪其正,是陆军部军咨司上海特区总办。

    陆军部军咨司,原大清兵部职方司,是清政府唯一的谍报机构,他们的主要任务,则是缉查和消灭海内外的反清势力,如同盟会,中兴会,光复会等等,都是他们侦察重点。

    费孝良在日留学期间,先是加入绍兴同乡会,自然而然又加入以陶诚璋为核心,以绍兴同乡为基础的光复会,并很快成为骨干。

    汪雪珍则跟费孝良不同,他生长在官僚家庭,造反意识很淡薄,期间她发现新婚丈夫加入了光复会,并已经被军咨司的密探给盯上了。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好在军咨司上海特区总办是其大哥汪其正,才没有下手。

    汪雪珍当然明白大哥的用心良苦,她积极劝说丈夫费孝良弃暗投明,以此来换取安全和绵锈前程。

    费孝良本来就是个投机分子,对革命意志淡薄,于是,就在不久前,在太太汪雪珍的陪同下,秘密走进军咨司沪上特区。

    汪其正对于这份送上门的‘大礼’视若珍宝,他连夜电告陆军部侍郎,军咨司提督袁方。

    袁方十分重视,他特意从京城赶到上海,亲自接见了费孝良夫妇。

    对于近年来海内外革命党人的活动猖獗,朝野上下纷纷指责军咨司办事不力,就连慈禧老佛爷都有微辞不满。

    军咨司是干什么吃的?!

    拥有数千上万名密探的军咨司,其主要工作或者说工作重心,就是抓捕反清的革命党人,破坏各种会党的地下组织。

    袁方升任陆军部尚书铁良的左侍郎没多久,军咨司提督这个位子炙手可热,权力比职方司更大,急需功劳业绩来坐稳这来之不易的宝座。

    正乃天助我也!

    袁方双目精光四溢,听完密报后,对费孝良夫妇许以高官厚禄,并指示其在沪继续潜伏密报。

    城隍庙老饭店是驰名沪上的本邦菜馆,尤其‘八宝鸭’最为正宗,汪雪珍最喜欢这里的八宝鸭,每周必定来此品尝。

    雅间外有军咨司的两个保镖守门,上菜的伙计被搜身后进了雅间。

    阿昆端了托盘将招牌菜“八宝鸭”放在桌上,用眼扫了两位客人后礼貌地询问:

    “要切开勿啦?”

    费孝良斜靠在窗边,全神贯注地观看当天的《申报》,头都不抬抬,汪雪珍则抬眸瞅了伙计一眼,颔首道:

    “当然要切开来呵,侬勿要切肉块头切得太大,太大吃得满嘴油兮兮,勿来杉咯。”

    “晓得了,太太!”阿昆麻利地应着。

    阿昆站在费孝良旁边,娴熟的用刀叉分拆着鸭肉,这时雅间内香味扑鼻,让人馋涎欲滴。

    此时的费孝良也嗅到香味,他已经放下报纸,与太太汪雪珍对视着,相互吐着舌头做鬼脸,还用手去抚摸着桌上的一小坛陈酿的绍兴花雕。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想到,刚在叉分鸭肉的餐刀,一下从右侧插进了费孝良的喉咙。

    餐刀刺进去很深,直接刺穿喉咙头,费孝良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昆一只手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握住插进喉咙的刀柄,横着用劲划动,卟地切开了他的主动脉和气管。

    喉管处的主动脉“卟…”地飚出血注,直接喷溅在了桌子和对面墙壁上。

    “啊…”

    汪雪珍被眼前突发凶杀给吓懵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刚发出一声惊叫,太阳穴突遭一重击,身子瘫倒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