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那种面容上的熟悉感自然有了解释。
阿志小小年纪，除了脸上还挂着婴儿肥，那双明透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简直与男人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只是面前这人身上生人勿近的气质，实在让人第一时间忽略了他出色的五官。
众人见姚殊怔怔的，只当她心神巨震下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林桡率先开口。
“阿殊，我回来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再难吸引姚殊，她只觉得不知所措。
姚殊深吸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却始终不知道该对面前这人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她勉强笑了笑，对众人道：“我想起来，家里的院门还没栓……”
说着转身，竟急匆匆走了。
姚家众人面面相觑，还是姚母出声催道：“大宝、二宝，快跟上你们阿娘！”
两个孩子“哎”了一声，往门外跑去，一时间连刚刚回家的阿爹也被他们抛在了脑后。
林桡原是抱着三宝的，见状，只默默地把孩子放回了摇篮。
姚母叹道：“阿桡，我看阿殊这样子……”
她欲言又止。
作为母亲，她为女婿的归来感到欣喜，可让姚家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姚殊看上去却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姚父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就连姚家两个嫂嫂也不说话了。
姚大郎和姚二郎知道大人们说事，也安静地坐在一边。
林桡还在想着姚殊看向他时的眼神。
那是看陌生男人才会有的眼神，带着惊叹、欣赏，可唯独没有二人相处多年的熟悉。
他这一年来确实变了许多，姚殊也变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快活而鲜明、恣意又轻盈的她。
许是嫁给他之前，姚殊也是这个样子吧？没有被繁重的家事压着，没有王氏每日的针锋相对，没有这一切的一切……
林桡低声问：“阿殊她？”
姚母摇了摇头，心里琢磨着闺女的意思，试探着对林桡道：“阿桡，你从战场上归来也不容易……不如你今日，还是先回林家？”
没想到却被林桡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林桡并非态度强硬，只是说了一句：“她和孩子在哪，我就在哪。”
瞧着女婿低垂着双眼沉默的样子，姚母便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姚父沉声道：“你们小两口的事，我们老人家也不方便插手，便由你们自己去解决。只是一点，阿殊在林家是受了委屈的，如今她带着三个孩子自己过日子，苦是苦了点，至少不任人欺负。今日不论你归来与否，我和你岳母都不会同意她再回林家！”
姚母的双眉也皱了起来，点头道：“是这个道理。孩子们也不会同意回去！”
林桡只是不善言辞，心中却明白老人对姚殊和孩子们的担心。
他不愿辜负这份关爱，应道：“我不会强迫阿殊和孩子。”
说着林桡顿了顿，又保证道：“这次回来，我会好好待他们。”
战场上刀剑无眼，每一下都是割在血肉之躯上。
他从那个地方厮杀出来、从地狱里爬出来，午夜梦回，就连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坚持什么，让他牵挂的是什么。
对国家的忠他尽了，父母多年的养育之恩，这些年他也偿还的差不多了……
只是对自己的妻子姚殊，对阿志阿思，对一直没有见过的三宝，他无法控制地感受到愧疚。
不管是昔日在家时，还是一年的音信全无，他始终没有做好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应该做的。
或许那支撑着他走下来的力气，就是出自对妻儿的责任？
燕国可以没有他，林家可以少了他，可是姚殊和三个孩子还需要他。
姚殊从姚家出来时，并没有想那么多。
只是她看到高大俊美的陌生男人怀里抱着三宝，身边围着大宝、二宝两个小的，仿佛突然之间明白过来——三个孩子不只属于她，还属于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她没有见过、只在书里了解过的，名义上的丈夫。
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个人，夫妻的名义让她感到不适，而且日后他会爱上另外一个女子，小说的女主。
孩子们呢？在书里的世界，三宝、阿志和阿思跟在父亲身边，却并不受后母喜欢，日后越长越歪……
为了孩子，她也要找合适的机会，和林桡和离！
姚殊心里有点乱，却恍惚听见身后阿志的声音。
“阿娘！阿娘！”
只见两兄妹小跑着，额上、脸上都是汗，被春日带着凉意的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寒噤。
姚殊立刻停住脚步，对两个孩子喊：“慢些！跑什么呢？”
阿志拉着妹妹，直奔到姚殊身边，才停了下来：“阿娘——呼！”
姚殊赶忙取出帕子来，蹲下身给他们擦汗，嘴上轻声道：“做什么那么急？”
没曾想，两个孩子一把搂住了她，耳边阿思的声音还带着哭腔：“阿娘，你不要我们了吗？”
姚殊哭笑不得，却又被紧紧地搂着，只好回抱两个孩子，安抚道：“怎么会？大宝和二宝这么听话懂事，又聪明又漂亮，旁人家都羡慕阿娘呢，有你们两个好孩子。阿娘不会不要你们的！”
阿思从姚殊肩膀上抬起头，露出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来：“那阿娘，为什么走了？”
阿志也眼巴巴瞧着姚殊，流露出与妹妹一样的神情来。
姚殊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站起身来牵着两个孩子的手，转移话题道：“咱们先回家，外面这么冷……阿娘回去做煎鸡蛋吃好不好？”
“好。”
两小孩齐齐应声，只要阿娘不走，做什么都好。
母子三个慢慢走回家，一路上姚殊安抚着身边这两个小萝卜头：“大宝、二宝你们放心，阿娘永远不会丢下你们，还有三宝。你们都是阿娘的宝贝啊，阿娘怎么舍得离开你们？”
阿志脸上露出些惶惶然的神情来，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可是……阿娘之前经常说，不想跟阿爹过了，要一个人回姥姥家。”
小阿思听了这话，有些急了：“阿娘不要走！”
她年纪小，自然不如哥哥记事多。
只是阿志从来没有在姚殊面前提起过这些。
姚殊拉着两个孩子的手，反问阿志：“大宝觉得，娘亲变了吗？”
阿志犹豫地点了点头。
接着便听姚殊又说：“娘亲现在是变好了，还是变不好了？”
阿志和阿思异口同声道：“变好了。”
姚殊向两个孩子道歉：“从前的那些话，都是阿娘的不是，阿娘日后不会再说了。你们也看到了，阿娘在变好，日后只会对你们越来越好。”
阿志脸上还带着担忧，见姚殊没有生气的样子，继续问道：“可是现在阿爹回来了……阿娘会不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还没等姚殊说话，阿思在一旁急得什么似的，一边拽母亲的手一边喊：“不要！不要变！阿思不要阿爹了——阿娘还是这样！”
就连阿志也郑重点头：“我们都不要阿爹了——”
姚殊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