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擎饶有兴致地挑眉——
对于生得貌美的女子，他还是颇有几分耐心，倒想听听杜蘅一个深闺小姐，从哪里来的本事给他出钱粮和铁器。
路骅在一旁却暗暗皱眉，实在不知是否该制止杜蘅信口开河。
杜蘅神色淡然，自顾自倒了一杯热茶，轻轻抿了一口，开口道：“小王爷或许不清楚，我的母家从前也是不错的，比之杜府，还要盛些。”
蒙擎勾唇一笑：“我如何不清楚？当年周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历经两朝，未尝不是翻云覆雨的人物。只不过周老爷子一去，周家子孙一个个没有什么出息，这才慢慢没落了。”
他话头一转，问：“杜姑娘说着话的意思，是周家有这些个东西？”
蒙擎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嗤笑，杜蘅听了，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径自说道：“不。并非周家，是我手上有。”
蒙擎更是轻笑一声，摇头道：“杜姑娘，一两万银子这样的小钱，我可看不上。”
杜蘅美目一扫，直视着蒙擎的眸子，道：“若我说，我这里有数不尽的铁矿，小王爷觉得呢？”
蒙擎呼吸一滞，便是一旁不住皱眉的路骅，也愣住了。
“铁矿？”二人齐齐出声，声音里都是难以置信的怀疑。
杜蘅轻轻一笑，淡声道：“我手上握着母亲留给我的几处庄子，还有京城以北一大片山林。那山中，便有铁矿。不知小王爷以为如何？”
蒙擎的眉毛深深皱了起来，面色也变得严肃不已。
他低声吩咐路骅：“去楼梯口看着，任谁也不能靠近。”
路骅知道杜蘅的话若是真的，对他们如今的事业有多么重要。
此刻也顾不得与杜蘅之间的纠缠，忙站起了身，守在了楼梯处。
这等私密的谈话，是不能让任何人知晓的。
蒙擎脸上早已不见了先前的轻佻，反倒是一片凝重，死死盯着杜蘅的双眼，问：“京城以南的山上有铁矿，此事为何谁都不知晓？”
杜蘅毫不退让地同他对视，淡声道：“这处地方从十年前便到了我的手上，便是连周家，都不清楚铁矿的存在，遑论旁人？”
蒙擎突然轻笑了一声，继而微微摇头，道：“杜姑娘，你搞错了。私自贩卖盐铁，可是杀头的大罪，我朝严令禁止的——你如今想要拉我入伙，这是何意？”
杜蘅低头喝了一口热茶，长长衣袖之下的左手微微收紧，放在了膝上。
她稳了稳心绪，神色依旧淡然，抬眸看着蒙擎，问：“小王爷当真不需要？”
蒙擎摇头道：“杀头的大罪，我可不敢造次。再说了，姑娘今日告知我铁矿的存在，不怕我扭头上奏给朝廷？”
杜蘅自顾自道：“若小女子折在此案中，手中的财物自然留存不住。届时不必小王爷上奏，小女子也会把这些交给朝廷。”
蒙擎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突然抚掌大笑：“好一个交给朝廷，若你把这样一处铁矿上交给皇上，想来也能免了死罪。姑娘又何必来寻在下？”
蒙擎揣着明白装糊涂，仍然不肯放松警惕。
杜蘅却没有耐心继续同他周旋，直言道：“我要小王爷护我周全，铁矿自然双手奉上。”
蒙擎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帮你彻底脱罪？”
杜蘅轻轻点头：“正是如此。”
她知道前世这个时候，蒙擎已经在暗中谋划造反之事了，只是实力尚嫌不足。
而她嫁给路骅，也正是蒙擎收服杜家非常重要的一步棋。
杜蘅清楚，便是朝堂上羽翼未丰，此时并非最好的时机，蒙擎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铁矿溜走。
蒙擎果然缓缓皱起了眉头，食指轻敲桌面，像是在思索。
杜蘅又道：“小女子手里的矿山，足够支撑小王爷的大事。您需要考虑的，只是如何暗中开采罢了。”
蒙擎没有说话。
杜蘅也不再催促。
她知道，此时最好的举措，便是安安稳稳地捏住手里救命的东西，苦苦相求反倒落了下乘。
半晌后，蒙擎果然开口道：“我倒是有法子替杜姑娘脱罪，只是杜姑娘这杜家大小姐的身份，恐怕不能继续做下去了。”
杜蘅早料到他会有这样的要求，开采铁矿之事，是决计不能给杜家知晓的。
不论如何，当真听到蒙擎答应了这笔交易时，她心神仍是一松。
杜蘅颔首，轻声道：“小王爷放心。小女子自会脱离杜家，从此与尚书府再无干系。”
蒙擎朗笑出声：“同聪明人说话，果然省心。杜姑娘且在家中等着这案子了解，我们再做其他打算。”
杜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片刻也不愿在此处待下去，便告辞道：“既如此，小女子先行告退。”
蒙擎点头，毫不掩饰地露出眼底的欣赏之意，道：“杜姑娘自便。”
杜蘅站起身，缓步下楼，消失在了蒙擎视线之中。
见他的目光始终放在杜蘅离去的方向，不知为何，路骅心中有些莫名的别扭。
他出声道：“小王爷，杜姑娘所言可确实？”
蒙擎这才看向路骅，摇头道：“确不确实又如何？这女人我保了。若她手上真的有矿，自然是我们稳赚不赔；若她没有，咱们也有的是办法收拾她。一个脱离了家族的女子，能逃得出你我的手掌心么？”
路骅默然。
而款步下楼的杜蘅，带上一直等着的阿素，回到了马车之上。
阿素偷眼去看自家小姐的神情，有些迟疑地问：“小姐……如何了？”
杜蘅轻轻点头。
面纱之上赤红的玉石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摆动，碰到了她的脸颊。杜蘅索性将面纱取了下来，露出了面纱之下苍白的一张小脸，还有脸颊之上的红肿。
阿素瞧着她的神色，不由心疼得蓄起一汪眼泪来，带着哭腔道：“小姐，是奴婢没用，让小姐受委屈了……”
杜蘅神色淡然，摇头道：“这与你何干？前路艰险，且行且看吧。”
她也知道同蒙擎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前世蒙擎一直掩饰得很好，在朝臣之中、在皇帝跟前，都是一副无欲无害的模样。
可他到底是皇家的血脉，曾经是万众瞩目的太子长子，一朝跌落神坛，面对的便是无数人的踩踏。
如今好不容易又爬了上来，蒙擎只会更加隐忍。
手里的铁矿能吸引蒙擎同自己暂时合作，可杜蘅也该早早打算其他的出路了。
阿素咬咬下唇，看着杜蘅脸上坚毅的神情，到底没有说话。
听小姐和嬷嬷说的意思，想来是要脱离了杜家。
前路究竟如何，阿素心下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