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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百和身体很虚弱,但有一股力量支撑着。尽管所做的事具有危险性,但他并不紧张,操作的过程既细心又从容,既小心翼翼又按部就班,他花费的时间很长。等到百和完成了复杂的制作过程,端详着眼前这要命的作品时,他脸上挂着微笑。这东西样子有点儿滑稽,外包装毕竟是一双布袜子,但几乎可以肯定是成功的,它的威力必将是可观的。至于究竟有怎样的功效,还需要实践检验,但事先百和不可能再作试验,因为他没有第二份可用的原料,不管成功与否,就这一锤子买卖了!

    百和累了,百和一上床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百和很精神,像病好了一样。他一大早去寻何智信,叮咛他要尽快把2斗麦的白面送给老母亲,并且明确了给毛蛋喝羊奶要保证两个月而不是一个月。何智信没有打折扣,承诺完全按照百和的要求办。

    何智信疑惑百和为啥一大早赶来把本已商定的“条款”再落实一次,他认为完全没有必要。何智信认为拿2斗麦和两个月的羊奶换百和的烟袋并不吃亏,那半拢子馍馍更算不上什么。

    百和从何智信家端了一缸子羊奶送到家,然后去了哥嫂的家。

    百谦不在,家里只有清竹。

    “嫂子,我哥哩?”

    “你哥到安家河水库去了。”

    “逢春哩?”

    “逢春上工去了。”

    “嫂子,本来我要见我哥,他不在,你就代表他了。嫂子,兄弟给你磕头。”百和说罢,扑通一声跪到清竹面前。

    “百和你咋了?你要折嫂子的寿哩!”清竹赶忙要把小叔子拉起来,但百和坚持不起来,挣得气喘吁吁。

    “嫂子,你听我说,咳咳咳咳咳,我今儿一定要给你磕头,不磕不行,你挡不住。磕了头我有话跟你说。”百和说完,硬磕了3个头,把额头在砖地上磕得“梆梆”响。

    “百和你咋是这?百和你到底咋哩?”清竹对小叔子的做法感到惶惑。

    “嫂子,你和哥对我好得太,你的好处兄弟在心里记着。”百和磕完头站起来,神情很庄严,语气很平静,“往常兄弟有啥对不住的地方,嫂子你要原谅,以后兄弟再不会做啥对不住你的事情了。”

    “百和,都是一家子,你咋说这话哩?”

    “嫂子你甭言喘,听我说。爹妈年纪大了,养活‘当家’本来也是我的责任,你看我身体成这了,负担不起责任。我心里不好受,真真不好受。”百和说着流出眼泪,“从今往后,伺候‘当家’的事完全靠你跟我哥,兄弟对不住你的。”

    “百和,你今儿咋了,净说这号话?”清竹心里越发惶惑。

    “我不咋,嫂子,我好好的。嫂子,你兄弟没本事,逢下俊香这婆娘不是人,养下几个娃管不过来,简直造孽哩。以后我要是管不了,嫂子你要把那几个娃当自己的娃,兄弟求你了。”百和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百和,百和,你到底咋了?你这么说,把我吓的。你有啥话好好说,再不敢吓我。”清竹听着小叔子的话,头上汗都出来了。

    “嫂子,你甭害怕,我觉得身体不行了,想把心里话给你和我哥说一下。没啥,嫂子,你甭害怕。”

    尽管小叔子说没啥,清竹心里还是疑惑害怕。直到百和把想说的话说完,走了,她仍然心神不宁,转来转去,不知道该做啥。做早晌饭熬米汤,往锅里下米时竟忘了用瓢“浪”(一种借水的浮力将沙子分离出来的技术),沙粒竟然弄到锅里去了。

    我这是咋了?逢春他爹也不回来!清竹右眼皮跳得止不住。

    百和从嫂子那里出来,心里轻松多了。回到自己家,他看见老母亲正给刚刚醒来的毛蛋喂羊奶,峰峰川川躺在被窝里啃馍馍。尽管老人照管孩子司空见惯,但是今天看见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母亲喂养襁褓中的孩子,百和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妈……”百和觉得有一肚子话要对年迈的父母亲讲,但没开口却哽咽了。

    “百和你咋哩?”老母亲也觉得百和今天很反常。

    “妈呀,我不咋。咳,咳咳。”百和擦了擦眼睛,强忍泪水说,“我好好的。我看着您伺候这几个碎(小)的,心里难受。咳咳咳咳,都是你儿没本事,叫‘当家’跟上受连累。咳咳咳咳咳咳……”

    百和说着,又一股热浪涌上心头,他赶忙用一长串咳嗽掩饰自己。

    “唉嘘……”半躺在炕上看古书的老父亲发出一声叹息。

    “爹,您二老养活下我,没跟我享过一天福。我把日子过成这了,连自己婆娘都管不住。我,我,咳咳咳咳咳咳,你儿羞先人了,没脸见人!

    呜呜呜,咳咳咳咳咳咳……”百和终于抑制不住悲从中来,在父母面前放声痛哭。

    “百和,甭这么,你听我说。”老父亲在炕上坐直了身子,“你是40来岁的人了,是个男人。是男人咱就不哭,男人要把腰杆子挺硬些,男人做事情要像个男人。不管咋说,俊香是女人,你不能跟女人一般见识,俊香是不对,不过出了这事情有原因,我看怪你。你把俊香叫回来过日子才对,就算为了娃,谁叫你养下这些碎娃?把你的眼泪擦了,把腰杆子挺硬,该弄啥弄啥去。”

    百和觉得老父亲说得对,他没有理由在父母面前哭哭啼啼。百和把眼泪咽到肚里,从父母亲的窑洞里走出来。百和脑子嗡嗡的,老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男人做事情要像个男人”,“把腰杆子挺硬,该弄啥弄啥去”。

    百和下定决心,要按照自己想的去做。

    百和把两个装满炸药、安插了雷管、连接了导火索的老布袜子缠在腰里,用一条布腰带绑好,外面穿了宽大的薄棉袄,衣服兜里揣了火柴,出门去了。

    “我咋看百和不对劲,该不会出啥事情?”百和走后,逢春奶奶给毛蛋喂完羊奶,忽然觉得心慌,对躺在炕上看古书的老汉说。

    逢春爷爷长叹一口气,没说话。

    早晌饭时,百谦到公社给水库办事,顺便回家来吃饭。清竹一见丈夫,赶忙说:“你兄弟今儿一大早来,说了些话怪怪的,我恐怕要出事。”

    “能出个啥事?百和身体不行,想闹事都没精神,我不信他能弄出啥事来。”百谦说。

    “再甭犟,你先甭吃饭,到那边屋里看百和在不在,百和要是不在,恐怕就麻搭了。”清竹语气肯定地说。

    百谦带着狐疑来到老住宅,百和果真不在。

    “百和弄啥去了?”百谦来到大窑洞问父母。

    “不知道。”母亲问,“咋哩?”

    百谦摇摇头,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母亲。

    “瞎了,瞎了!”百谦的老父亲突然从炕上跳起来。

    这时候,相距不远杨家大队跛子杨西山屋里传出沉闷的爆炸声。

    走进杨西山家,百和看到跛子正和他的媳妇俊香像两口子一样面对面坐着吃饭。百和表情严肃,步履凝重。杨西山看见他像没看见一样,照旧吃饭,脸上的表情是三分敌视七分鄙夷。倒是俊香有几分羞涩,不敢正眼看丈夫。

    百和很平静地走到杨西山跟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碗,“咣啷”一声摔了。他眼睛直视着跛子的眼睛,里面喷射着火焰。

    “哎,你想咋?你还歪得不行?”杨西山并没有意识到他面临巨大的危险,扯开喉咙对百和大吼,“你想打捶?想打捶就打,我还怕你?”他说着扬起拳头。

    百和没有开口,他伸出双臂一下子抱住情敌。他把杨西山两条胳膊箍住,等于没收了对方的拳头。

    “俊香,没有你的事,你赶紧跑!”百和回过身来对妻子喊。

    俊香犹犹豫豫。面对着两个男人打捶,她拉不是劝不是不知该咋办。

    “俊香赶紧跑!日你妈还不赶紧跑,你得是也想死?”百和下死力气紧抱住杨西山,他已经把导火索点燃了,“我把咱俩的娃给你撂下了!日你妈还不赶紧跑?跑,赶紧跑!”

    俊香最终被百和声嘶力竭的喊叫震撼了,吓坏了。她果真撒腿往外跑,她被门槛儿绊了一下但没摔倒,她刚刚跑到前门口,就听见窑洞里传出爆炸声,紧接着一股硝烟朝天空窜了上去。

    俊香一下子呆了,腿软了,一屁股坐到地上起不来。

    俊香法律上的男人和所谓的野男人粉身碎骨,同归于尽。

    为叔父送葬的那天,赵逢春心情沉重。固然,叔父的死是他迄今为止亲历亲见最惨烈的死亡,他曾和父亲一起到叔父亲手制造的血肉模糊的爆炸现场去敛尸,但真正让他心碎的是叔父灵柩从爷爷奶奶门口抬过,他看到坐在前门口青石上两位老人的悲凄。以往坚强睿智的爷爷伛偻了腰,表情的凄然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奶奶更是大放悲声。逢春一下子理解了什么叫白发人送黑发人,什么叫老年丧子。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有一种心被掏空了的感觉,他在这种感觉中成长,觉得自己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人了。

    跟在灵柩后面的婶子俊香怀抱身穿重孝的毛蛋,一左一右跟着同样披麻戴孝的峰峰川川。她的嗓子早在起灵出殡之前就哭哑了,但泪腺尚未干涸,脸上是无尽的悲凄。谁都能看出俊香的悲伤是由衷的,很深切,她与百和,死者选择了逃遁,生者仍将面对没有尽头的苦辛。她必须为她不负责任的轻率举动付出沉重代价,包括身心两个方面,她无以逃遁。

    41.再爆血案

    “没想到,真个没想到,百和是个铮熊(厉害角色)!”百和入土为安了,村里人对他的议论还在继续。

    “怕怕,两个人都炸得稀烂。”

    “人要豁出死,还怕谁?看杨西山往常狂的。”

    “就是嘛。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那瞎熊死了活该。”

    “甭看百和老实,蔫人要是怒了,那才怕怕。”

    “人逢不下个贤惠婆娘,够倒霉的。”

    “扎下穷根更怕怕,吃不上穿不上,你叫婆娘咋个贤惠哩?”

    “你说得不对。穷得要饭吃,也不能卖×。”

    “人要饿急了,啥事不能做?把你饿三天,我拿个白蒸馍,让你叫爷,你肯定叫哩,不信咱试合试合。不管啥仁义礼智信,饿急了都忘了。”

    “就是,就是的。”

    “……”

    “哎,说起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我说个悄悄话。”雷建海一脸神秘,“你的知道不知道瓦刀脸婆娘天天在屋里哭?”

    “你说狗娃他妈?”

    “不是她还能是谁!”

    “不知道。我屋里和她屋里连墙,我咋不知道?建海哥你消息灵通。”

    “看你瓷的。”雷建海一脸得意,“你知道那婆娘哭的咋哩?”

    “不知道。得是想狗娃了?狗娃叫雷击了才几个月,婆娘心里肯定难受咯。”

    “不是不是,你的听我说。”雷建海脸上神情更加神秘,“前一向不是雨水多嘛,狗娃他大到娃墓子看去了,有一个水冲窟窿挺大,他往里一看,乖乖,土里露出一只手!狗娃大下到水冲窟窿里一刨,不光手,胳膊,身子,都出来了。你的猜咋哩?”

    “咋哩?”听的人瞪大眼睛。

    “这还不明白?狗娃没死,给活埋了。娃从墓窑里挣扎出来,挖不开墓坑里的土,捂死了嘛。”

    “哎呀,有这事?”听雷建海讲故事的人们眼睛瞪得更大。

    “你的想一下,他屋里只有一个小子娃,叫雷击死了,心疼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