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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黄粱一枕东都梦 第一百三十一章 负尽狂名

    曲星池旁,所有人同时望向那个突然开口的年轻书生。

    出言的楚英面色不变,他从容上前,立在宋慕身侧。

    楚英容貌不差,即便是站在宋慕身侧也不相伯仲,独独那一身洗的发白的破旧儒衫,隐隐露出了他的穷苦家世。

    高台上一直一言不发的孟川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有些人,哪怕装扮的再好,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顺风顺水时,万般皆顺。可一朝逆风,诸事皆休。

    而有些人本就站在底层,艰难困苦,反倒是玉汝于成。

    这么多年,孟川也算是见过不少人物,帝王将相皆有,自然信的过自己的眼睛。

    那个宋慕不过是个有些心机的世家子,他见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这个刚刚言语的读书人,反倒是有些意思。

    楚英拱了拱手,朗声道:“学生以为宋师兄之言有些道理,只是还不够有道理。”

    “哈哈,咱们岳麓书院就是要有这种敢于发声的气势嘛。”

    叶士诚大笑,朝着一旁的纪归挑了挑眉。

    方才还说自家是个一言堂,这不就立刻打脸了不是?

    “呵呵,小心乐极生悲。”

    纪归一笑置之,他和叶士诚斗了这么多年,有胜有负,先让这老小子得意会儿。

    宋慕看了看楚英,目光在他那身破旧的儒衫上停顿片刻,立刻错了开去。

    他拱了拱手,轻声笑道:“这位师弟不知有何高见?愚兄才疏学浅,所言难免有缺漏之处,还请师弟赐教一二。”

    玉面青衣,儒衫风流。

    周免在远处呸了一声,“狗日的笑面虎,而今心里肯定不知有多恨楚师弟了。”

    朝清秋也是看着场上的两人,“那个书生你认识?”

    “那人叫楚英,是东都本地人,家里还有个老母亲和一个年幼的妹妹,前些年他还小,他父亲就死在了战场上。朝廷虽然给了些银子,可孤儿寡母的,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自然而然的就落魄下来了。这些年,日子过的挺苦的。”

    朝清秋笑道:“不想你还是个关心学弟的好师兄。”

    “这小子这些日子跟小望挺投缘,我也就顺手查了查他的背景。落魄倒是真落魄,不过学问还是有些的,不然也不能和小望聊到一起去。”

    “只是有些?”

    “朝大哥你这是难为我了,他们两个每次聊起来都是豪情壮志,什么经史子集的,咱也不太听的懂,反正就像很有学问的。”

    朝清秋笑了笑,确实是有些为难周免了。

    ……

    曲星池旁,楚英正了正衣衫。

    “方才宋师兄所言,自然有理,山东诸国历来视我大秦为西方蛮夷,言我大秦毫无教化,茹毛饮血,独有强兵而无善政,日后必是亡国之象。依宋师兄所言,而今大秦应当改弦更张,使天下知我大秦也有善政,从而以收天下民心,宋师兄,我所言可对?”

    “不错。”宋慕点头道。

    楚英沉声道:“可在学生看来,此言大谬。邀买人心是真,可邀买的未必是天下人之心。”

    宋慕眯了眯眼,“这位师弟,你是何意?”

    “山东诸国所言,其实错也不错。秦骑无敌于天下,可天下事,从来都是盛极必衰,阴阳分两级,一强自然有一弱。秦强在外,则在内必弱。教化之事确实也是我大秦不足之处 。”

    “宋师兄所言,与我大秦而今所行之策相背。大秦的流觞曲水历来被天下读书人所瞩目,今日宋师兄一言,必然他日名传天下。若是自此以后,大秦果然轻兵薄赋,施以仁政,那宋师兄自然便在天下得了一份好大的名头。若是有朝一日,我大秦因不施仁政而败,那宋师兄一句,不可谓言之不预也,想来也足以名垂青史了。”

    宋慕终于死死的盯着这个一直不曾入眼的落魄师弟。

    他扯出一抹笑意,“师弟真是说的好大的笑话。”

    楚英抬起头,望向这个身世显赫的师兄,“是不是笑话,师兄应当心知肚明。”

    不远处的周免啧啧称奇,“虽然早就知道这小子是个狠人,倒是没想到半点面子都不留。”

    方才楚英所言只差指着鼻子骂那个宋慕是欺世盗名,沽名钓誉的小人了。

    曲星池畔的读书人,哪个不是聪明人。宋慕的心思,不少人都是心知肚明,读书人自来相轻,可除了楚英之外,为何无人敢开口?

    畏惧宋慕的家世罢了。

    宋慕沉声道:“师弟,你好的很。”

    高台上,纪归眯眼而笑,伸手捻着几缕胡子,“叶瘦子,你这书院之中还是有正直之人的嘛。不错,不错。”

    叶士诚瞪了他一眼。

    台上之人都是些人精,宋慕的心思他们自然心知肚明,可大秦从来不会以言获罪。

    宋慕之言,他们纵然不喜,可也不至于打压这个年轻人,要是此人真的能够借此出头,也算是他的本事。

    只是难免会对今日曲星池边这些年轻人失望就是了。

    这些饱经风霜的老人虽然不喜欢苛责那些未经世事的少年人,可到底还是希望他们能为这个世道多想一些。

    少年人权衡利弊,顾全身家性命,自然不错。

    只是不该仅仅如此。

    楚英与宋慕两两对视。

    叶士诚咳嗽一声,“既然你与宋慕心思不同,那依你看来,我大秦日后又该如何行教化之事?”

    楚英转过身来,目光扫过曲星池旁那些低头不语的读书人。

    “依学生看来,教化为何?纵然是千般言辞,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事而已。与民休息,使百姓家有余财,吃饱喝足,无婚丧嫁娶之忧,如此而已。”

    “学生以为,大秦之教化,不在当下,而在千秋万代之后。而今诸国割据,秦虽强,可终归不曾一统天下。世人皆言大秦穷兵黩武,可在学生看来还远远不够,与其寄希望于一时仁义,倒不如以秦之铁骑踏破天下。纵受天下读书人唾弃又如何?我大秦已然受了数百年的骂名。我辈受骂名而为万世开太平,才是应有之意。”

    “乱世之下,真正的仁义从来不是道德文章,而是在沙场的马背上,更在刀兵之上。”

    曲星池畔,众人哑然无声。

    这个年少轻狂的读书人,眉眼之间,意气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