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幼往后退了一步，兀自镇定，“哥，你指的是什么？”
虞臣看了她一眼没答话，只是饶有兴趣的望向坐在床上头也不抬的小默。
看着他慢慢勾起的唇角，安幼的心沉了下去。
“你舍得他？”虞臣慢悠悠的走到床边，状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
安幼绷直了脊背，“哥，我现在只想回家……”
“是吗？”虞臣侧过头盯着小默看了一会儿，突然朝安幼摆了摆手。
“过来。”
安幼走到他身旁，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脚尖。
见她回避，虞臣眼底一抹暗光闪过，伸手拉着她的胳膊将人推到了床边。
“……哥？”安幼疑惑的转头。
“不喜欢他了？”虞臣摸着下巴笑着问。
安幼瞥了一眼垂着脑袋，把整张脸都藏在臂弯了的人，微微点了下头。
“唔，不喜欢。”
“是吗？”虞臣满意的点了下头，“正好，我也不喜欢他。”
“所以，幼幼替哥哥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疯子，怎么样呀？”
“教，教训？”
安幼结巴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
“是他招惹你在先，害的你差点就跟我反目成仇。”
虞臣思索了一番，笑容很快舒展，“不如，你就打他一巴掌好了，就当是哥哥为那天的事给你赔罪。”
安幼绷着脸站在原地半天没说话。
打她的人明明是虞臣自己，却要小默来赔罪。
这逻辑想来也是好笑。
可安幼笑不出来，她沉默的看了床边的人一眼，摇头拒绝。
“我不敢。”
“别怕，我在旁边。”虞臣脸上闪过一丝狠戾，“他要是敢反抗，我有的是办法叫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看安幼没动，他又补充了句。
“真害怕的话，我就叫人先把这疯子打一顿绑起来，你再动手，怎么样？”
“别这样做……”安幼胸口发闷，不太顺畅的吐了两口气，神色间带了几分恳求。
“我做不来这种事，哥，你知道的……”
“是做不来，还是不想做？”虞臣粗暴的打断她的话，神色瞬间冷了下来，“不过是让你扇他一巴掌，都下不去手。”
“幼幼，你把我当傻的在糊弄？”
“我不想动手打人！”
安幼抗拒的转过身，快步走到虞臣身边，扯着他的袖子央求道。
“哥，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好不好？”
虞臣的脸色更冷了，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冷漠和不信任。
“幼幼，不听话，就别想走。”
他甩开安幼的手，毫不留恋的抬脚转身向门口走去。
安幼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头气的浑身发抖。
她知道，不按虞臣说的做，可能就会激怒他，进而导致自己继续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
可她不可能转过身去打小默，去毫无底线的侮辱一个数次不顾安危，救她于水火的人。
即便那轻飘飘的一巴掌对于小默来说，可能与其受到过的伤害相比微不足道。
可如果为了能出去而践踏别人的尊严，越过良知的底线。
那她和那些坏人，还有什么区别。
这短短五年的时间，虞臣变化太大了。
他从一个披着绅士外皮的伪装者，变成了一个彻底撕裂伪善面具的恶徒。
安幼对他彻底失望，有些颓唐的站在原地，看着虞臣离开的背影。
她觉得自己今天是走不了了。
正想着，突然，垂下的手腕被人捉住。
坐在床边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赤着脚跳了下来，他用力一扯，安幼还没反应过来，就随着这力道跌进了一个带着血腥气的怀抱。
下一秒，她听到面前的人垂首伏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
“打我。”
安幼瞪大眼睛，看着面前那张被纵横交错的血痂覆盖着的脸，一时震惊的有些失声。
“你……”
小默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影子，下一刻，宽大的手掌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干脆利落的甩了一个巴掌。
在安幼愣住的时候，他迅速松开了握着她的手，默默盖在了脸上被打的位置。
而后用仅剩的那只左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的人。
“这才听话嘛。”
虞臣听见响声转过身来，见了眼前这一幕，沉下来的嘴角微微翘起，满意的招了招手。
“幼幼，过来，我带你回家。”
安幼僵直了身体，很久没修剪的指甲不自觉的扣进了掌心的嫩肉里。
小默表情平静的收回了目光，避开门边望来的视线，薄唇轻启，凑近她声音极低的说了一句话。
“忘了我，别再回来。”
在安幼震惊的目光中，他毫不犹豫的转身，捂着脸坐到了床边的地上。
额前变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小默的眼睛。
“幼幼。”
虞臣语气轻快的叫了一声，表情愉悦的走上前来，弯下腰摸了下她的脑袋。
安幼像个呆滞的提线木偶，被他牵着手，一步步带离了这间狭窄而灰暗的病房。
在离开前的最后一秒，她转头看了一眼。
小默高大的身影被护理床遮挡了大半，只剩消瘦的翘着骨头的肩膀靠在床沿上。
听到关门声，他似乎把头直起来了，脸微微朝右侧，露出了高挺的鼻梁。
那个时候，安幼以为他会转过头来看自己一眼。
但没想到的是，他维持着那个偏头的姿势很久，直到病房的门彻底关上。
他都没有回头。
最后一丝缝隙阖上，安幼觉得自己心突然空了。
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坠了下去，砸进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仿佛再也找不回来。
电梯门打开，她抽出了被虞臣裹进掌心的手，神色平静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我不走了。”
这话说完，电梯门因为没有进人，等了几秒，自动合上了。
她以为虞臣会暴怒。
会厉声质问，会气急败坏的抬手打她，就像第一天回到未来的时候一样，一巴掌把她打倒在地上。
但并没有，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穿着一身笔挺西装的虞臣愣愣的看着自己被松开的手，神情专注的看了很久，才恍然回过神来。
他把手揣进口袋里，声音苦涩，脸上的表情也有些难过，有一瞬间安幼都以为他要哭了。
但那种脆弱就像上学的时候一样，只在这个天之骄子的脸上暂存了很短的时间。
安幼眨了下眼睛再去看的时候，虞臣的脸上又只剩倨傲和冷冽。
他压抑着愤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褐色的眼睛里凝聚着复杂的情绪。
虞臣哑着嗓子告诉她，“你别后悔。”
说完，他把安幼抛在原地，重新抬手按开电梯的下行键离开了。
大约过了三分钟，值班的护工一路小跑着上来。
看见站在电梯口的安幼，他脸色变了下，很快恢复了以往趾高气昂的样子，开口呵斥。
“78号，还站那儿干什么呢？立刻滚到我跟前来！”
安幼没理会他的叫嚣，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