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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不见天光

    “好。”裴阳向旁边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黑衣人走过去,伸手在玻璃墙上敲击了两下。

    那面玻璃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升起,宋医生推着护理床走了出来。

    裴瑾木仓口一转,移到了他的脑袋上。

    视线下移,看着他手上的针管,冷声道,“注射器推到底!快点!”

    宋医生举起双手,透明的液体被推出针头,直到里面一滴也不剩,他才扬手扔在了面前的地板上。

    裴瑾松了一口气,视线移到安幼的身上。

    他拎着裴阳挡在身前,往前走了几步,示意其他人退开,然后径直来到了床边。

    躺在上面的安幼,额头上不知是汗还是泪,染湿了鬓角的发,正一脸惊惶的看着他。

    裴瑾顾不得多想,一脚踹在裴阳的腰上,后者痛呼一声,半个身子扑在了安幼的床边。

    裴瑾用木仓指着他的后脑勺,催促道,“解开绳子!”

    裴阳眼底闪过一丝憎恨,但被木仓口逼着向前,不得不抬手去解绑着安幼手脚的细绳。

    等四肢恢复了自由,安幼抽噎着从护理床上爬起来,神情恍惚的扑向裴瑾。

    裴瑾往后退了一步,及时收木仓接住她,将软乎乎的小姑娘一把抱进了怀里。

    取掉安幼嘴里的口塞,裴瑾将她的脑袋按在胸膛上,举木仓和爬起来的裴阳对峙。

    裴阳在安幼扑过去的那一刻,就抓住机会逃脱钳制,飞快的躲在了几个保镖身后。

    此时,他正盯着陷入包围的两个人,眼中露出狼一样喋血的光。

    看着裴瑾,他慢条斯理的笑道,“傻弟弟,你是逃不出去的。”

    裴瑾抿紧了嘴唇不说话,趴在他胸口的安幼小声哭泣了一阵子后,情绪已经缓过来了。

    她从裴瑾的怀里挣脱出去,一双眼瞪着对面裴阳,“你叫他弟弟?”

    裴阳微微一笑,丝毫不觉不妥,“想必你对我也有所耳闻。”

    安幼转过头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视线掠过他的脸,攥紧了拳头。

    重新望向裴阳的时候,她恨声道,“你这样的人渣,也配做别人的哥哥?”

    “我不配?”裴阳哈哈一笑,回讽她,“安小姐忘了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想到虞臣,安幼神色一黯,但很快打起精神,不甘示弱的瞪着他,道,“这世上人渣又不止你一个。”

    “说的好。”裴阳脸上露出一丝戾气,目光阴沉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冷笑一声,“可惜了,今天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恐怕都得栽在我这个人渣手里!”

    他话说完,一旁的保镖就围上来步步逼近。

    裴瑾一把将身前的安幼拉到了后面,上前一步将她挡的严严实实。

    安幼拽着他的病号服下摆,一边注意着对方几人的动向,一边竭力思索可以化解面前僵局的办法。

    意识到自己在此时是个累赘,她毫不犹豫对前面的人说。

    “小默,一会打起来,你能走就走,不要管我!”

    前面的男人没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把她探出来的身子用力往里推了推。

    对峙了几分钟,会客室的大门突然被人飞起一脚踹开了。

    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举着手木仓冲了进来,冲里面对峙的双方厉声喝道。

    “警察!不许动!举起手来!”

    裴阳脸色一变,抬头望向门口,正好看见了大步走进来的人。

    与此同时,安幼惊喜的声音响起。

    “洛先生!”

    洛枳跟在一队警察身后进了房间,听见安幼的声音转过头,用眼神示意她别紧张。

    裴阳的人被警察团团围住,洛枳上前,看着对面那个年轻的男人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意中带着一丝冷冽。

    他开口道,“好久不见呀,小阳。”

    “你为什么会回国?”

    裴阳的声音响起,他犹如一脚踏进猎人陷阱里困兽,眼神阴狠的看着洛枳,“谁向你走漏了消息?”

    洛枳道,“你该庆幸,我直到现在才知道当年洛淼死亡的真相。”

    说完这句,他收敛了笑容。

    洛枳不笑的时候,那双和裴瑾如出一辙的狐狸眼看起来很冷漠,整个人透露着无形的压迫感。

    他无视对面黑洞洞的木仓口,往前跨了一步,站在了裴阳的面前。

    看着那张脸,洛枳有些嫌恶的说,“你和你的母亲一样,都像阴沟里爬出来的臭虫,即便一巴掌拍死,也会被污血溅脏了手。”

    他这番带着侮辱意味的话,让裴阳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他咬牙切齿的回应。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们一样,含着金汤匙长大,不愁吃喝,不争不抢,还有大把的钞票送到面前?”

    说完,裴阳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

    包裹在他身上那层上流绅士的外皮剥裂,露出街边痞流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一面。

    他看着面前的人,毫无悔意的说,“不把那个女人搞死,我妈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堂堂正正的进裴家的高门?”

    洛枳还没说话,躲在小默身后的安幼闻言先吃了一惊。

    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面前人的背,问,“他是裴家的人?他不是你哥吗?”

    小默没立即答话,只是微微侧了下身子,“先躲好,等会再跟你解释。”

    安幼抿着唇,一双眼惊疑不定的望着小默的后腰。

    看了好一会儿,她伸手抚到伤疤的位置,只觉掌心的肌体一僵。

    小默侧过头看她,“怎么了?”

    安幼轻声问,“这里的伤,是什么时候受的?”

    “三年前。”

    说完这句,小默又把头转过头了。

    场上洛枳已然被裴阳那一番无耻言论激怒,向来温和的神色淡去。

    他淡淡瞥了裴阳一眼,神色厌倦的摆了摆手,冲一边的警察道。

    “劳烦李队了,都抓起来吧。”

    裴阳脸色铁青,拿着木仓的手半天没动。

    直到被几个警察围起来厉声呵斥,才慢慢放下木仓,松开手,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警察同志,别紧张,都是误会。”

    几人一拥而上将他按倒,旁边的保镖见状也纷纷束手就擒。

    离开抓捕现场,洛枳快步走到安幼身边,看着面前黑洞洞的木仓口。

    他温声劝道,“你们放心,没事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裴瑾只觉脑袋里昏昏沉沉,熟悉的睡意涌上来,他狠狠咬了一下舌根,慢慢垂下手。

    勉强打起精神,叫了一声,“舅舅。”

    “嗯。”洛枳的眼眶红了,看着小侄子这张面目全非的脸,自责而内疚走向他。

    颤声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你母亲走后我……”

    “不怪你。”裴瑾打断了他的话,伸手把藏在后面的安幼牵了出来。

    他弯起嘴角,勾起一个笑容,看向洛枳。

    “她你应该见过了,叫安幼,我……”

    裴瑾想了想,还是迎着安幼震惊的目光重新介绍了一下。

    “我上大学时候谈的女朋友。”

    洛枳笑了,伸手抚了下安幼的头顶,欣慰的说,“见过了,是个好孩子。”

    说完,他转头望向裴瑾。

    “上次见面,她说不知道你的真名,我想,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抽时间解释一下。”

    裴瑾伸手点了点脑袋,答道,“听她说过,似乎是头撞倒了,忘记了一些事情。”

    “这样啊。”洛枳弯下腰,半蹲在安幼面前,一双眼满是欣慰的看着她。

    “小姑娘,现在知道我的身份了?”

    安幼张口结舌的回答他,“好像,是知道了一部分。”

    “嗯。”洛枳笑了笑,站起身,指向站在她身侧的裴瑾,“不明白的部分,等出去以后再问这个臭小子。”

    “好。”安幼呆呆的应了一声,只觉自己现在经历的一切就仿佛是一场梦。

    小默变成了裴瑾,还牵着她的手说自己是他大学时期的恋人。

    而现在,他们就要离开这个围困两人数年的地狱。

    裴瑾垂下头,盯着安幼看了几秒,没忍住在她唇边蹭了一下,而后柔声道,“跟我来,先出去吧。”

    安幼晕乎乎的答道,“好。”

    两人手牵手走到走廊里,裴瑾无意间低头看了一眼,脚步顿了顿。

    他扬了扬手里的家伙,愣了一下,自语道,“怎么忘把这个还回去了。”

    安幼刚抬头扫了一眼他手里的木仓,突然觉得脑中一股无法抵抗的晕眩感袭来。

    她往前迈的腿晃了晃,刚走出半步,就无力的软了下去。

    走在前面的裴瑾只觉手中一沉,转过头,安幼已经软在了地上。

    他神色一凛,把木仓塞进怀里,蹲下身一把将人捞起,声音略显慌张。

    “怎么了?累了?”

    安幼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这张与自己相距不过咫尺的脸。

    她想伸手去摸他,抬了半天却只是颤巍巍的悬在半空中,从胳膊到指尖无一处不发软,很快就动也不能动了。

    安幼瞪大了眼睛,突然想起自己刚被推进玻璃房子里时,医生推进她身体里的那一管子液体。

    顿时便明白过来。

    裴阳这个人,长着一颗钢铁般冰冷的心。

    抓了她来威胁裴瑾,打算逼出遗嘱还不够。

    还要让裴瑾在失去最重要的东西之后,再眼睁睁失去最重要的人。

    裴阳要她死!

    宋医生当着他面推掉的那一管子苯巴比提纯剂,根本就是欺瞒众人的幌子。

    真正的苯巴比提纯剂,早就在小默坐到会客室的那一刻,就打进了她的身体!

    直到此刻,安幼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努力张口,想要在生命这最后几分钟告诉裴瑾。

    可是已经太晚了。

    过量的苯巴比在血液里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沉淀,早已遍布她的四肢百骸。

    她口中只发出了微弱的气声,整个人就像被注射了大量麻醉剂,胃里翻江倒海,头晕想吐。

    却连张大嘴呼吸都做不到。

    随着她全身的肌肉变得松弛,安幼来不及闭合的嘴角里不受控制的流出涎水。

    她的眼前越来越黑,越来越黑,直到走廊里一片天光,彻底被墨一样浓重的黑色吞噬。

    陷入脑死亡前的最后一秒,她听见了周遭爆发了一阵激烈的木仓响。

    有什么东西从深沉的黑暗中破空而来,带着金属的轰鸣和炙热的温度,刺穿了身后人的胸膛。

    裴瑾只来得及在她耳边低声唤了一句,“安幼……”

    就被口鼻里疯狂溢出的鲜血呛的失了声。

    没过几秒,环抱着安幼的躯体,就和她委顿在地上的身子一起,一点点变得僵硬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