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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耿通

    郑赐听完吓了一跳,万没想到汤宗说的办法会是如此,“汤大人,这......这可是欺君呀。”

    汤宗看着他,正色道,“郑大人,现在你不能向着太子,也不能向着汉王,更不能给不出结论,你还有其他办法向皇上交差,让皇上无从论你之罪,也让你自己有足够的理由告老还乡吗?”

    “这......”郑赐一滞,又慢慢低下头,细细想了想,两声叹息之后,他抬起头,神色中已经没有了其他心思,“好,汤大人放心,这次我郑赐将做回自己!”

    这是他最终的决定,十五年来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以及继续在朝堂为官,享受荣华的奢望,最终换来两声夹杂着各种情绪的冗长叹息。

    ......

    当天夜里,郑赐没有穿官服,在刑部牢狱大堂里摆下酒席,让人将耿通带上来,跪在堂前。

    耿通颤颤巍巍,形如枯槁,他年纪本身就比郑赐小不了多少,再加上这几日牢狱,现在更是满头白发,脸上颧骨高耸,苍老的让郑赐都险些认不出来。

    他跪在堂前,屁股坐在脚踝上,双目紧闭,一语不发。

    耿通原本是礼部尚书,高高在上,与现在跪拜的郑赐同为六部尚书,可谁想一朝成为阶下囚,天上地下,换了谁人都怕是难以接受,更是无法面对。

    见他如此,郑赐也是心中感慨,还有些害怕。

    感慨的是世态炎凉,人生难料,害怕的是自己若在继续在朝堂上呆下去,说不定就是他这番样子了。

    他叹口气,走上前来,俯下身子要将耿通扶起。

    耿通睁眼,吓了一跳,他受宠若惊,急忙阻止,“郑大人,这......这万万使不得,罪臣现在是戴罪之身......”

    “耿大人......”郑赐握住他手,“我今日穿的是布衣,也没打算要审问于你。”

    说完命人解开了耿通的手撩脚镣。

    “郑大人,这......这.......罪臣......罪臣......”耿通落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声音沙哑中带着哽咽,情绪落寞中带着不忿。

    “耿大人,不必再说了。”郑赐命所有人都下去,扶住耿通的手臂,指了指准备好的一桌酒菜,“耿大人,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就当今夜是叙旧,咱们一起喝两盅。”

    耿通忙道,“郑大人,这可使不得,我耿通现在哪里担得起大人的称呼,又哪里敢与郑大人您......”

    他原本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郑赐这个平坐之人,但今日见他如此客气,让耿通也慢慢放下了心中的局促,面对了现实。

    “耿大人,这里没有外人,你不要担心。”郑赐执意将他请上桌席,自己坐在旁边,给他斟上酒。

    郑赐端起酒杯,“耿大人,这几日多有受苦,来,郑某先敬你一杯!”

    他今日这般客气,让久经官场的耿通虽然放下了局促,却也生起了疑心,多年来为官的直觉让他觉得,这阵仗怕更多像是一桩鸿门宴。

    但多日来的受苦,现在的一幕多多少少让他想到了以前的风光,他颤颤巍巍端起酒杯,面色有些激动,声音有些哽咽,“郑大人,请!”

    两人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耿通也不言语,静等郑赐说正事。

    郑赐自也知晓,于是开口道,“耿大人,皇上将你转押至刑部大牢,让我审理汉王遇刺一案,其实我知你冤屈,所以这几日来,一直没有审问你,而是想要找到你证明你冤屈的证据。”

    这就纯粹是胡说八道了,他这几日净是考虑自己该如何办了。

    但无论真假,耿通忙拱手道,“郑大人有心了。”

    郑赐叹口气,“可惜到现在,凶手和你的管家咬定是你所指使,我还是无法洗脱你的冤屈,反而因为此事,朝堂上吵成一片,前朝旧臣,太子废黜,所有种种,都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一一摆上了台面。”

    他说完便不再言语,看着耿通,脸上写满忧虑,等待他的回话。

    耿通闻言低下头,又猛然抬头,“郑大人,汉王遇刺一事肯定是汉王一党成心陷害,跟我耿通更有太子殿下没有半分关系呀。”

    “我知道没有关系。”郑赐皱眉,“可现在没有证据呀,你的管家指认你见过凶手,就单凭这一点,你就洗脱不了罪名。”

    耿通还想要解释,却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一个字,做了这么多年官,他自然明白朝堂上的黑白哪用得着那么清晰,一切只看是否可以利用。

    他沉默良久,叹息一声,“现在怕是很多人都等着我指认太子殿下。”

    “是呀,耿大人,我身上的压力你也应该清楚,前天夜里,驸马都尉王宁就来过,他的身后,可是站着英国公张辅等一干武臣。”

    耿通立刻道,“我耿通岂是那种背信弃义,卖主求荣之徒?想要让我颠倒黑白,诬陷太子,他们想也不要想!”

    “耿大人不要激动。”郑赐又给他满上酒,两人一饮而尽。

    抬眼看了一下耿通,郑赐道,“耿大人,这几日我细细想过,以如今的局势,可能只有一个办法能洗脱太子冤屈,只是......”

    他叹了口气,面露纠结,没有再说下去。

    “只是什么?”耿通催问。

    郑赐看着他,“耿大人,郑某实在说不出口。”

    “郑大人尽管说,只要能不牵连太子,我耿通什么都做得。”

    “哎——”郑赐就等他这一句话,但依旧脸色复杂,满是不忍,长叹一声道,“耿大人,你还不知道,现在大理寺卿汤宗汤大人已经将奉天殿刺驾案的结论翻了过来,找到了真正主谋。”

    “真的?”耿通眼睛一亮。

    “嗯。”郑赐点头,随即又皱眉,“只是汉王遇刺一案并不能因为刺驾案翻案而洗脱太子罪名,耿大人当知道,这件事之所以能被一干武臣指向太子,只是因为你的身份,所以......”

    他话说到这里没有在继续,但耿通已经全然明白了。

    “哈哈——”

    耿通愣愣地看着郑赐,沉默几息,忽然笑了起来,眼角闪现泪光,他伸手端过酒壶,自斟自饮一杯,用脏兮兮的囚服袖口擦了擦嘴,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郑赐,“郑大人,我已明白你的意思,好,刺杀汉王的罪名我耿通认下了,倘若能以此结案,保住太子,我耿通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耿通的决然,看呆了郑赐,他忽然发自内心,半点做不得假地感到一阵悲鸣,既是为眼前的耿通,也是为这十五年来的自己,因为他自耿通身上,看到了建文时的自己。

    相比那时,这十五年来,自己真的算得上是枯坐朝堂。

    他压制住情绪,拍了拍耿通的肩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耿通忽然皱着眉头道。

    “耿大人还有其他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