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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人性

    “老板!”

    我一声惊呼,然而话音没落,黄瘸子已双手紧搂着熊瞎子厚重的腰身,也朝一侧山坡翻了下去。

    紧接着就听山坡下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月色下,山石滑落,树杈翻飞,眨眼间的功夫这一人一兽就滚了个无影无踪……

    黄瘸子一向待我刻薄,会为我赴死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一时间我眼眶发酸,但没等眼泪滑落就赶紧擦掉,又望向那深不见底的漆黑陡坡。

    熊瞎子身沉肉重,被黄瘸子抱着往下一滚一时半会估计是停不下来,此时此刻没准已经滚到了山沟子最下边,但老四身子轻,黄瘸子把她扔下山沟时轻轻一推也没用力,无疑是怕万一自己撞不动那熊瞎子,闺女也会遭连累遇害,索性就先把闺女推下去确保安全,如此一来无论自己能不能把熊瞎子撞下山沟,至少老四都能暂时保命。

    想到这里,我更加佩服起黄瘸子的深谋远虑来,如此之大的危急关头,不单能瞬间想到化解办法,更提前为老四铺好了生还下去的后路,让人怎不佩服。

    见山沟里已经没了动静,我一手扛着西瓜妹,另一手拽着斜坡上的草根树枝慢慢滑了下去,往下走了十来米,果然见停止滚动的老四被拦腰卡在了一棵小树上,此时正艰难伸手抓挠,似乎是想自己爬上山坡。

    “老四你别动!”

    我赶紧上前扶住她,离近了一看才发现老四半张脸上竟都是血,显然是滚下来时不小心被石头磕破了脑袋。

    “寿生……崽子……”

    一见是我,老四迷迷糊糊先是一笑,摇摇头道:“放心,我……我好着呢……”

    话音没落,老四终又撑不住陷入昏迷。

    我忙往老四头上伤口处吐了几口痰用以消炎,又从西瓜妹衣服上撕下块布条来为她包扎伤口,确定老四无碍之后,这才把她也扛到另一边肩膀上,一边扛着她,一边扛着西瓜妹继续往下滑行。

    但我不敢直着往下滑,生怕那只和黄瘸子一起滚下山坡的熊瞎子没死,此时正在坡底游荡,于是每滑一段,就斜着顺山坡自己走一段,等终于抵达平地时已是将近两个小时以后。

    我不敢停,扛着两个姑娘踏着荒野继续艰难行进,这一走又走出一个多钟头,后来只觉得双腿灌铅、脚底如同针扎,我实在是走不动了,这才找了个空旷的岩洞藏身,确定浅浅的洞道里没有危险之后,我放下两个女孩也休息了起来。

    可我不敢睡着,手里一直紧攥着我妈给的短斧不放,哪里会再冒出什么怪物,趁我们睡着时要我们的命。

    好在一切安好,天蒙蒙发亮时,西瓜妹也终于悠悠转醒。

    一醒过来,西瓜妹吓了一跳,忙问我出了什么事,听我一五一十把事情说完后,气得西瓜妹目露凶光咬牙切齿,恨不得把羊皮六爷和蓝灯赵两个贼人撕碎,可眼下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天大亮后,我出去随便摘了点野果子给西瓜妹充饥,精通药理的西瓜妹也帮忙采了些消炎止血的草药,给老四重新包扎了一遍,可老四伤势太重,一直浑浑噩噩没再清醒,隔天夜里竟还发起了高烧,让我急得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一时心急,休息时我朝西瓜妹说道:“不行咱先找路下山吧,这一趟根本不是人干的活儿,再往里走,谁知道还会遇到什么?”

    经过这一路上的磨难,西瓜妹寻找尸体的决心似乎也已动摇,沉默片刻后,抬头道:“我也想出去,可是怎么出去?进来时全靠几个挖参人带路,现在就剩下咱们仨,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往哪儿走!”

    “那就乱走!”我急声道,“进山时是从南往北走上的北坡,太阳东升西落,咱往南走,总有下山的时候!”

    “可是……”

    经历了这么多事,西瓜妹明显感觉到,我的情绪已经在崩溃边缘,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能点了点头。

    我们三个又在山洞里待了一夜,隔天早上一出太阳,我扛起昏迷的老四,带着西瓜妹立刻开始向南出发,但终究还是低估了长白山的险峻,快中午时我们绕进一片山林后就再也没能出去,彻底在林子里迷失了方向,几次原地打转,几次乱走寻路,天渐黑,风渐冷,最终留给我们的只剩绝望。

    这本就已经是穷途末路,偏偏这时我的身体也已经到达了极限,连续的积劳之后先是脱水脱力,随后越显虚冷,显然是因山林里的阴湿之气染了风寒,我再也撑不住了。

    见我情况不好,西瓜妹急得到处采药,但我知道,这已是徒劳。

    夜里,我强撑着在树林里搭起一座歪歪拧拧的窝棚,又在西瓜妹的帮忙下点起了一团篝火,可还是冻得直抖,丝毫感觉不到火的温度,倒是抬手一摸身旁老四的额头,滚烫得简直能烧热水。

    我忍不住一笑,朝满脸忧虑的西瓜妹打趣道:“这可好,我俩冰火两重天。”

    西瓜妹也没答话,继续低头在篝火上烤着用树杈串起来的树虫子,这已是我们唯一能补充蛋白质的方法。

    见她不说话,我又笑道:“要不你走吧,都想活着,可眼下你也看得出来,老四我俩怕是熬不过去了,别拖累了你……”

    “你一大老爷们儿,这就放弃了?”西瓜妹声音冰冷。

    “不是放弃,是认清现实。”我说着扭头又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四,笑道:“你一走,我俩脱个干干净净往窝棚里一钻,她降温了,我也暖和了,死也做个风流鬼,这多舒服……”

    “无耻……”

    西瓜妹瞪我一眼,不再理我,我也眼皮子发沉迷迷糊糊就晕厥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时已不知是半夜几点,隐隐约约先听见一阵慎人的低吠,我朦朦胧胧往前一看,一双双绿眼珠子正伏在对面阴暗的林子里朝我缓缓逼近……

    我下意识地想掏腰间的斧子,斧子已然不再,又扭头一看,西瓜妹也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