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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页


  “嘿嘿……”段天佑一笑,微微有些疲倦,“谁说没有美人了,你不就是么?”
  毅卿不理会他,见他两眼不似平时那般精神,就问道,“怎么了?看你无精打采似的。”
  “火眼金睛啊!”段天佑拿手指点点毅卿,又小声道,“刚上手了个女学生,嫩生生的,昨晚折腾了一宿,有点乏了。”
  毅卿白了他一眼,“你总这么胡闹下去,早晚把身子给掏空了。”
  “我有绝招儿。”段天佑嬉笑着凑过来,“昨晚把那妞儿掏空了倒是真的,软成一滩烂泥,连哼哼的劲儿都没了。想不想学几招?”
  毅卿一拳推开这个没正形的家伙,“收起你这些淫词秽语,就你成天在旁边聒噪,把澜生都给带坏了。”
  “冤枉啊!”段天佑无辜的瞪大眼睛,“他是再世柳下惠,我哪有这个道行带坏他啊!”
  毅卿不说话,只顾自点了一支雪茄,段天佑像是回过味儿来,笑道,“你是说小月霜啊?她可不是一般的戏子。”见毅卿疑惑的转过头来看着他,又道,“戏唱的好不必说了,她那一手颜体小楷,不说比你漂亮吧,至少我是望尘莫及。偶尔和澜生对个联、和个诗什么的,那文采还真不输给澜生。论乐器她也是把好手,古筝琵琶弦子什么的样样拿的起,我还听她拉过一回小提琴呢!”
  毅卿也有点惊讶,“小提琴?这只有大户人家才学的起,她一个唱戏的,想必出身不会太显赫,会拉小提琴倒是挺稀罕的。”
  段天佑神秘兮兮的摆摆手,“听说她出身也是极好的人家,只不过父亲死后,家道中落,才出来跟了戏班。”
  “哦?那倒真是个可怜人。凤凰落草,情何以堪哪!”毅卿唏嘘着,难怪当晚小月霜举止大方合度,丝毫没有显得小家子气。
  “听说她父亲是被这个的。”段天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可能家世不大清白,说起来,她总是含糊其辞的。”
  毅卿见段天佑说的越来越玄乎,急忙引入正题,“你今天来,不会只是和我扯这些吧?”
  段天佑正说小月霜说的兴起,冷不丁被打断,无趣的咽了口唾沫,从西服里兜掏出一个信封,正色道,“喏,我爹托我转交给你父亲的信。”
  毅卿接过信,见信口封的严严实实的,便好奇道,“里面都写些什么?”
  段天佑一耸肩,“还能是什么?肯定是临时政府的那点儿破事儿呗!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毅卿收起信,拍拍老友的肩,“放心,我一定亲自交到我爹手上。”
  
  送走了段天佑,毅卿独自在桌案前坐下,看着满桌子的公文,还有那份龙云交来的调查报告,心里突然觉得很烦乱,他用手指梳了梳短短的头发,猛得想起孙总理送他的那本书还只看了一小半,便从大衣兜里翻出来,一个人静静的翻看起来。
  时钟一点一滴的走着,书翻过了一页又一页,毅卿完全沉浸在了书中描绘的世界里:在一个以温泉浴池出名的小城,爆发了一场严重的流行病。一个名叫斯铎曼的医生经过检查,发现此病和浴池的水有关。他写了一份详尽的报告,请求浴池的股东们改造浴池水管,清除污染。但由于改造水管要花一大笔钱,改造期间浴池停业会减少收入,影响本地商业,所以当地所有人都反对改造浴池的提议。斯铎曼医生坚持自己的意见。他把报告书送到报馆请求刊登,但遭到拒绝。他打算自己找印刷局印刷,也被回绝。他要开会演说,但没有人借给他房间。最后,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会场,开了一个公民会议,可是参加会议的人不但不听从他的意见,反而把他赶下台,由全体一致表决,宣布他是国民的公敌。此后,地方政府革去了他官医的职务,本地商民发传单不许人请他看病,房东叫他赶快搬走,连他在学校当教师的女儿也被辞退了。斯铎曼医生陷入了绝境。
  毅卿将书翻过了最后一页,结尾处斯铎曼医生的一句宣言映入眼帘: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正是最孤立的人。他久久盯着这句话,如同被一块铅坠住了心脏,沉重难当。
  
  傍晚从警备司令部回来,毅卿惦记着怀里段纪文的信,便径直往父亲房中去。走到门口,却听见里面隐隐传来谈话声,伏耳仔细一听,原来是郭庭宇。
  “大帅,小西楼的警卫说孙重山这几天连门都没出,不会有什么问题吧?”郭庭宇的声音。
  “我看多半是他身体不适。”常复林的声音透着掌控一切的自信,“倒是小三儿,南华的案子到现在还没结,一会儿你去催催他。”
  毅卿的头皮一阵发紧,父亲是个急性子,看来南华的案子拖不了多久了。
  “是。”郭庭宇毕恭毕敬的应道,“咱们刚接手天津,警备司令部的杂事肯定少不了,也难为毅卿了。”
  常复林含混的哼了一声,又问,“那两个人家里都打点好了么?”
  “已经安排他们去了哈尔滨,奉天人多眼杂,他们也很难呆下去。”
  “他们对这样的安排满意么?”常复林又问。
  “他们对大帅是千恩万谢啊!本来自家的孩子干了这种吃里爬外的勾当,死罪不说,家里人也跟着抬不起头来。没想到大帅如此善待他们的家人。”
  毅卿觉得心里那块铅仿佛快把他的身体坠穿,好不容易憋住了一口丹田气,才没露出声来。自打早上龙云告诉他刺客的身份时他一直怀疑是父亲在背后操纵,果不其然,郭庭宇的话证明了一切。他知道父亲一定与那两个日本奸细做了交易,以其家人的处境相要挟,要求他们在孙总理面前做一出“荆轲刺秦”的好戏。这出戏本来不会有破绽,唯一失算的是,父亲怎么也不会想到,孙总理会奋不顾身的挡在前面。
  里面突然没了说话声,毅卿怕郭庭宇出来撞见自己偷听,当即敲了敲了门,喊道,“报告!”
  “进来!”常复林不怒自威的声音。
  毅卿推门进去,见郭庭宇已经挽着大衣准备往外走了,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敲的及时。
  常复林在外人面前一向对儿子十分冷淡,照例眼皮抬也不抬的问,“什么事?”
  “段主席托天佑转来一封信。”毅卿掏出信封,双手送到父亲面前。
  常复林三下两下扯开信封,摊开信纸,没看几眼,就呵呵的笑出声来,又急忙招呼住正要走的郭庭宇,“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老段肯定有招儿,果不其然啊!”
  郭庭宇也凑过去看信,笑着附和,“他是替大帅出了这个头,到时候我们只管和孙先生说听段主席的意思就是了。”
  常复林一抬头,见毅卿还站着,立刻挥挥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突然又想起什么来,便道,“南华的案子快点结,再给你一天时间,自己抓紧吧。”
  “是。”毅卿答应着,低头退了出来,脚步沉重的往自己房中走去。管膳的张妈远远的见他无精打采的,放下手里收拾的碗筷问道,“三少爷,用过饭了吗?”
  “用过了。”毅卿摆摆手,现在就是山珍海味他也没胃口。
  张妈担忧的看着他,“三少爷,您最近可是瘦了不少,这军装穿着都有点儿晃荡了,原来可是合身的很呢!”
  毅卿笑笑,“是吗?也许穿的单薄了。”
  “要不要晚上给您炖一盅姜汁水蛋?”张妈又探过身子问。
  毅卿摇摇头,“谢谢,不用了。你忙去吧。”便拔开脚蹬蹬蹬的快步往自己房里走去。
  
  回到房间,毅卿疲惫的倒在沙发上,这种从心底透出来的倦意让他觉得很乏,好象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而他又不知道从何做起。孙总理清瘦文弱的脸总在脑海里时隐时现,那天深夜的长谈像刀刻似的挥抹不去。孙先生的主张是正确的,从第一次在报章上读到时他便这么觉得,只不过这种正确,只有当他不坐在常家这趟火车上时才能成立,他记起自己和述卿说过的:作为常家的子孙,他们生来就在这趟飞奔的火车上,如何能独善其身?
  他拿出孙总理送的那本《国民之敌》,轻轻的抚摩着它的封面,黑色的封皮上,四个金色的大字格外注目,让人联想起暗夜中的星辰。他翻开扉页,突然发现目录前写着一行有力的钢笔字,很显然是孙先生的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