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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页


  “你又跟爹这儿摆的什么八卦阵?”常复林把玩着手里的翡翠烟嘴儿,不时瞟一眼儿子微垂着的脸,“之前要你娶张淑云的时候,你油盐不进冷嘲热讽的甩脸子给爹看,如今不用你娶 了,怎么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是不是成心要跟老子作对,让你往东你偏往西!”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儿子从来就不喜欢做太容易的事情。”毅卿飞快的碰了下父亲的目光,绕着弯子打哈哈,“爹不是也经常教育我们要修身自省么?”
  一旁的郭庭宇见常复林沉着脸闷声不响,笑着劝道,“大帅,毅卿这孩子心眼儿好,肯定是见张淑云家破人亡了不忍心甩手。不是成心和您作对的!”又走到毅卿身边,一手搭了上来,“毅卿啊,别为了个张淑云又和你爹置气,不值得!”
  “我看他觉得值!只要能和他老子作对,他都觉得值!”常复林白了儿子一眼,郭庭宇的话一提醒,他倒隐隐猜出了几分原因,“我知道你肚子里在想什么,你觉得张炳昌是替咱们打仗陪上了性命,龙云作战不力你难辞其咎是吧!”
  毅卿被父亲看穿,无话可说的叹了口气。常复林冷笑道,“你倒会护着你的兵,什么雪中送炭修身自省?我看你是避重就轻!”
  “儿子知错。”毅卿不服不行,父亲的这双鹰眼真是能穿心入肺呀,连自己肚子里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能审视到。
  “真知错假知错?”常复林嘬了一口翡翠烟嘴,缓缓吐出一串缭绕的轻烟,“本来人都死了,我不该再说什么,但是今天不把话说开了,你这心结就老也解不开。”
  毅卿迷惑的看着父亲,等着那张吞云吐雾的嘴继续往下说。
  常复林眯着眼,面色冷峻,“那次汉口兵败,其实并非江季正用兵如神,真正的原因,是张炳昌自己出尔反尔。开战前,我们商量了由张炳昌正面阻敌,杨槐林从侧面打援。结果张炳昌开战没多久就全线溃退,跑的比兔子还快。幸亏杨槐林不含糊,留了突围口给江季正,引着黄莆军直追张炳昌干去他两千人马,保住了咱们的人。我要他停止后退,死守汉口,结果他坐地讲价的问我要军费补贴,狮子大开口的差点把东北军的家底儿都捞了去!”常复林冲郭庭宇扬扬下巴,“老郭,你告诉他,张炳昌向咱们开的什么价!”
  “八千万银圆。”郭庭宇脱口而出,又轻蔑的一笑,“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张淑云正坐在盛京饭店豪华套间的梳妆台前,静静垂泪抚摩着父亲留下的遗物。柔和的台灯下,遗物一字儿排开。玛瑙烟嘴儿,是她送给父亲五十大寿的礼物;嵌丝烟盒,是去上海时她专程请有名的珐琅师傅为父亲订做的,上面特意用金丝勾出了“豫昌炳盛”几个篆书;当看到那块做工精细却略显陈旧的手表时,张淑云忍不住扶额痛哭出声,这还是六年前她在上海圣玛丽女子学校念书的时候,托沈美绮从美国带回来的,精钢表盘,四个正点时刻的位置上嵌着四颗闪亮的钻石,排列在蓝宝石的盘面上宛如四颗璀璨的启明星。她记得当时父亲看到这块手表的时候眼睛一亮,不过父亲从来没有带手表的习惯,所以仔细看了几眼啧啧称赞了几声就又放回盒子里,是她一把拽过父亲的手,不由分说的把表链扣到手腕上,故意不高兴的说,“您在军中一忙就老推脱忘了钟点不回家吃饭,现在带上这块表,女儿看您还好不好意思这么说!”张炳昌呵呵笑着揽了女儿的肩,举手仔细端详着腕上的手表,“好啊,爹保证,以后一定每天回家陪你吃饭!”言犹在耳,人却已经阴阳两隔。张淑云把手表紧紧贴在腮边,泪水滴到蓝宝石表盘上,把钻石准星的光华折射出了无数色彩斑驳的侧面。
  “张小姐。”几下错落有致的敲门声,张淑云赶紧拿手绢擦去泪,定了气平静的答道,“是常少爷么?请进吧!”
  门被推开了,一身戎装的常毅卿站在门边,见张淑云在整理父亲的遗物,脸上居然显出了几分拘谨。
  “张小姐。你就安心在盛京饭店住下,守孝期间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毅卿看着张淑云依然朦胧的泪眼,躲闪着低下头去,“我马上要重返汉口前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有事就吩咐奉天警备团的秦大成帮你去办。”
  张淑云心一沉,让她在盛京饭店住着,说明常家还是不接受她这个准儿媳,也说明毅卿还是不愿意娶她,带她回奉天不过是可怜她家破人亡,给她个遮风挡雨的避难所罢了。她强挤出一丝笑容,“谢谢常少爷的关照,我会安心呆在这里守孝的。以后等你不忙的时候,能不能……经常过来看看我?”见毅卿垂首不语,又自嘲的忍泪道,“如果忙就算了。”
  毅卿见她这样,心里也不好受,恐怕张淑云自己也知道,他虽然劝服了父亲留她在奉天服丧,却仍然不打算娶她,毕竟怜惜和感情是两回事。毅卿委婉的说道,“张小姐,等三年孝期满,你若愿意的话,还可以在这里长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张淑云见他终于把话挑明,忍不住掩面啜泣起来,“常少爷,我知道你不愿意娶我,本来我应该有点骨气,寻个再不济的去处也不会比现在丢脸。可是我就是这么没出息,我只想留下来能多看你一眼就满足了。如果你以后娶了别的女人,偶尔能来这里和我说几句话,我真的愿意在这里长住下去。只要你不赶我。”
  毅卿看着低头啜泣的张淑云,顿觉芒刺在背,不管是在碧云寺还是现在的盛京饭店,只要站在张淑云面前,他总会感到手足无措,那些丝毫不加掩饰的痴心话一句句的砸在他心里,让他觉得沉重和不自在。
  “那你休息吧,我也该走了。”毅卿没话找话的算是告别,转身的时候听见张淑云带着哭腔的声音,“枪弹无眼,你千万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要开始文虎的故事了,今天就再贴一章吧
                  二十五
  晋西北的战事如火如荼,马玉沣和梁成虎的较量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潼关,这个沉淀了千年金粉的盛唐故都,此时却如同一架巨大的搅肉机,把三秦大地变成了血火交融的人间炼狱。但是,燃烧的战火挡不住季节的更替,白露秋霜依然如往年一样准时笼罩了这片土地,汾河岸边的树丛开始凋落,枯黄的树叶随着阵阵微风悄然地飘落下来,铺洒在密实紧致的黄土地上。天边上迟归的雁群贴着薄云向南飞行,偶尔有掉队的孤雁发出凄厉的长鸣直透云霄。
  梁府的老管家钱伯骑着一匹纯种的德国马在山路上飞驰,身后腾起一团团干燥的尘雾。远远的,已经能看见马玉沣绥远军二十九团的营房了。
  “什么人!站住!”营房口的卫兵凶巴巴的喝令着刚刚下马的钱伯,横拿着步枪将他挡在门口,“干什么的!说!”
  “我是胡团长的亲戚,劳烦这位兄弟通报一声。”钱伯哈着腰陪笑着说。
  “亲戚?”卫兵们狐疑的面面相觑,又互相窃窃低语,“你听说过咱们团长有什么亲戚么?”“没听说过……”“这个团长咱们都不知道是打哪儿蹦出来的,更别提亲戚了!”“别瞎说!团长待咱们不错,小心烂了舌头!”“说说而已,怕什么……”
  “劳烦各位爷了!”钱伯见他们还在犹豫磨蹭,掏出几块银圆递过去,“还望代为通报一声。”
  几个兵见了银圆,两眼放光的拈起来,吹一口气凑到耳边听响,验明了是真货,神情都和缓下来。领头的装模做样的吩咐了手下,“我去通报一声,你们给我把人看好喽!”
  钱伯焦急的看着那扛枪的背影进了营房,心突突的跳起来,胡团长,胡文良,这个数月内连升四级的绥远军新晋校官,会不会是半年前离家出走至今杳无音信的梁家小爷梁文虎呢?钱伯默念着胡文良这个名字,胡文良,胡文良,突然灵光一闪,这胡文良倒过来念不就是梁文虎的谐音么!
  钱伯愈加急迫的盼着通传的人回来,心里却按捺不住的激动。其实大爷早就怀疑绥远军中新冒出来的这个排兵布阵很有章法的胡文良就是小爷梁文虎,只是苦于两军对阵,即便心中怀疑也无法求证真伪。直到上月潼关乌衣岭一战,二十九团赶在绥远军的炮营向西北军指挥部开火之前发起冲锋,使当时亲临指挥部督战的梁成虎逃过一劫,大爷这才认定了这个胡文良就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小弟梁文虎,因为除此之外,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二十九团这次极其不明智的提前冲锋。更奇怪的是,马玉沣不但没有撤胡文良的职,反而命令二十九团暂时在后方休整,连个处分都没给。此举对于一向治军严厉人称“马大炮”的马玉沣来说,真是太令人费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