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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页


  事后有人和江季正说起这事,意思是段天佑此举未免太过献媚,有损中央颜面。但江季正却呵呵一笑,“大柔非柔,至刚无刚嘛!天佑是可造之才啊!”
  段天佑听刘子昂说到四君子,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星岛日报》上登的一幅暗喻他们四个的漫画:在一艘半路抛锚的的游轮上,常毅卿站在甲板高处安抚着游客的情绪,梁文虎带着机修工在查看引擎,韩澜生在摇着醒目的大旗向路过的船只求救,而他段天佑则在一边美滋滋的烤着刚钓上来的新鲜鳕鱼,准备犒劳辛苦的兄弟们。虽是戏谑之作,现在想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刘子昂见他半天不说话,伸手推了段天佑一下,“怎么了?才说你一句就撂脸子给我看?”
  段天佑微微一笑,“我要撂脸子,也得等你帮我兄弟办完事啊!刘大参谋长,海军部现在是您说了算,您请吧!”
  刘子昂哈哈大笑,手指无奈的点着段天佑,“敢情你是韩司令派来监工的呀!好好!我现在就去给海军部打电话,这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哦!”
  “参谋长的事,在下什么时候有过二话?”段天佑一拍胸膛,“碧珠喜欢的那种‘白玉膏’,改天我再差人送去。”
  碧珠是刘子昂的小妾,嗜烟成性,“白玉膏”是一种高纯度的鸦片,市场上甚至黑市上都很难买到,对吸食鸦片的人来说,简直比黄金还要珍贵。段天佑知道行政院后勤厅长蔡纯湘的大公子蔡时健在偷偷贩运“白玉膏”,因此才敢在刘子昂面前打保票。
  段天佑满面笑容,见刘子昂踱去隔壁打电话才有些无聊的撇下了嘴。自从与沈露露结婚在中央占有一席之地后,他真是笑得太多了。开会笑,发言笑,逢人便笑,未言先笑,几分真几分假,几分虚几分实,连他自己都快分不清了。用沈美绮私下数落他的话说是“长了一张随时准备讨好的脸”。只有在没人的时候,他才能把真实的心情原原本本的写在脸上,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他今天的地位是多么脆弱。他没有一兵一卒一城一镇,不像毅卿澜生文虎那样坐拥着家族的土地和人马。他的一切,都维系在和沈露露那一纸轻飘飘的婚书上,他不得不讨好一切可以讨好的人,才能让自己在这个坚硬的权力核心里生存下去。好在,他这么多年的笑脸没有白搭,当他坐上警备总队主任的宝座时,几乎没有人反对,或者说,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根本不值得反对。
  段天佑很清楚,在大部分人眼里,他是一个没脾气、没野心、随和的愿意用热脸去贴冷屁股的“好好先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并不是真的段天佑。只是,为了西郊古寺里黄卷青灯相伴的一抹背影,为了警备总队能成为真正烙上他段天佑印记的“段家军”,他的“好好先生”还得继续当下去。
  
  刘子昂很快黑着脸回来了,段天佑迎上去焦急的问,“怎么样?海军部同意了么?”
  刘子昂摇摇头,“你们晚了一步呀!江季正递出辞呈前签的最后一道调令就是任命常述卿为上海警备总队副队长,正好派在他的亲信鲁正平手下,常述卿一早就起程去沪了。”
  鲁正平兼任了江苏省主席、甘宁青主席,上海警备总队暂时也由他代管,此人是江季正的心腹。述卿到了他的手下,再要调动恐怕就得委员长亲自点头才作数了。
  段天佑皱着眉看着刘子昂,“要是参谋长以国防部或中常会的名义发调令,是否可行?”
  刘子昂摆摆手,“国防部避不开于辞修,中常会的决议,鲁正平未必肯听啊!”
  段天佑满面忧色,“委员长的脑子转的真快啊!我们真是棋差一着!”
  “如果委员长将常述卿调往国防部、后勤部等嫡系重地,只要还在中央,四届一中全会通过抗日决议后,就能以支援东北前线为名派他回去。”刘子昂又道,“可惜他被派在了鲁正平手下,要调动上海警备总队的人,中央的决议未必管用啊!”
  段天佑深以为然的点着头,突然,他的眼睛里凝起一股疑虑的微光,“南京城外的中央军不在少数,160师、88师几乎都是委员长的私人部队,忠心较之鲁正平并无不及,为什么……偏偏要去上海?”
  
  四届一中全会通过的抗日决议传到北平,东北军沸腾了。
  龙云喜滋滋的拿着决议推开司令的书房,“司令!中央终于准许我们反击了!”说着就把一份决议拍放在桌上,一脸兴奋的红光。
  常毅卿却没有任何喜悦的表情,相反,眼睛里甚至有一丝孤独的落寞,他用手把龙云拿来的决议拨到一边,“我都看过了,写的很好,高歌猛进,血脉贲张,真是继骆宾王后又一篇出色的檄文啊!”
  龙云听出话不对味,笑容骤然冷却了下来,“怎么了司令?咱们苦苦盼着的不就是中央的态度吗?怎么现在您又……”
  常毅卿盯着龙云,“中央的态度?什么是中央的态度?这份决议里有三个关键点要注意:一是,秦凤成、温为良他们是否可以代表中央?委员长辞去的只是行政职务,军委会还是把持在他手里。虽有三民主义、五权宪法,但是票箱子能否硬的过枪杆子?二是,秦凤成这些人,是否真心抗日,还是借抗日之名笼络人心,行夺权之实?委员长递交辞呈前改组四省政府,显然是为自己复出埋好了伏笔,现在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三是,虽然委员长主和饱受诟病,但他对国联调停一事还是竭尽全力的,且与英美关系很深,国联方面由他出面最为合适。抛开立场问题,至少委员长的言行是一致的。而秦凤成主战,檄文言辞激烈,气势雄奇,但他对开战一事可有具体部署?可有通盘打算?我看完全文,除了口号,没有看到任何实质性的举动,叫我如何相信他?”
  龙云恍然有些明白了,“司令真是深谋远虑,不过,也许秦凤成他们也是真心想抵抗,只是暂时没来得及做出部署。”
  毅卿微微一笑,“是真心是假意,一试便知。”
  龙云刚刚清明的眼睛里又浮起疑惑,毅卿点了一根雪茄,“你马上拟电给秦凤成,请他派兵支援我锦州前线。”说着又深吸了一口,“我有预感,那老狐狸舍不得自己的兵,十有八九会派中央军北上。”
  龙云琢磨司令的话,过了一会才沉声道,“我明白了,他根本就调不动中央军。”
  “没错!这次他要是派了自己人来,我常毅卿一辈子把他当兄长供着。”毅卿断然道,“如果他明知故犯的派中央军来敷衍我,那就恕我不能承认这样心口不一的中央!”
  “是!我这就给南京发电报!”龙云啪的敬了个礼,临转身却猛得把毅卿指间的雪茄夺了去。毅卿一愣,“嘿!你小子!想干吗?”
  “夫人说过,司令的咳血症不能抽烟。”龙云一本正经的掐灭烟扔进了纸篓。
  毅卿哭笑不得,“我说老龙,你什么时候成了夫人的兵了?”
  龙云嘿嘿一乐,“军中的事,司令最大,我听您的。司令的事,夫人最大,我听夫人的。”
  毅卿开玩笑的指着龙云笑骂道,“吃里爬外的家伙!”
  龙云一个立正,“回司令,应该是吃外爬里才对!”说完抬脚就走,“我这就去给南京拟电!”
  毅卿看着龙云走远的背影,心里吐出长长一口郁气,鼻翼嗅到了湿润的青草味。窗外暮云蔼蔼,一场大风雨就要来了!他心里竟涌起一股无所归依的亢奋,其实从骨子里,他和龙云一样,和千千万万东北军将士一样,那篇唱高调的“檄文”足已将他积蓄于胸的豪情开闸泻出。渴望着战斗,渴望着热血,渴望着收复河山,渴望着搏击风雨!
  迎着欲雨的天色,毅卿的目光却熊熊燃烧,他太需要一场不理智的壮怀激荡来舒缓身心的病痛!而中国,也太需要一场不理智的誓死血战来荡涤四万万在黑暗岑寂中沉沦的灵魂!他仿佛听见了父亲粗糙的咒骂声:敢骑在老子脖子上拉屎,所有男女老小鬼子,一个别想活!
  “锦州……”他扶在窗台上的手渐渐攥成了拳,突然猛的砸在窗框上,声音里顿时充满了肆无忌惮的嚣张,“锦州!”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多留点言吧,我也好有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