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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页


  “质询”的地点设在南京委员长官邸的会议厅,三部三院的长官和几乎所有军职以上的将领都列席了“质询”会,虽非正式审判,但却已经摆足了审判的架势。刚从香港养病归来的沈美绮也在后排的旁听席上就坐,戴着墨镜,一副不愿引人注意的样子。有官员看见夫人到场,都赶紧起身,将沈美绮往前排让。但沈美绮一一谢绝,执意在旁听席的角落里坐下。
  国军将领中,□的并不鲜见,纳妾的更是寻常。只不过这些都不构成犯罪,而□幼女罪,却是民国法律中有明确规定的,应判处十年监禁。更关键的是,梁文虎在平津停战后已经成为舆论的焦点,如今出了这等丑事,爆料的又是德国人的报纸,恶劣影响无可估量。用行政院长温为良的话说,是“令党国颜面尽失”!
  在座的一众将领,不少人也怀有猎奇的心理。梁文虎一直以“正人君子”的面目示人,行事不偏不倚,平日里不受礼不吃请,也不与中央拉扯关系。在军中声望一向颇高。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和□幼女扯上关系,实在令所有人大跌眼镜。仿佛梁文虎就是给“道貌岸然”这个词做的最好的注解。
  一侧的小门开了,梁文虎在两名卫兵的跟随下走进了会议厅。尽管没戴手铐,那架势也和押送犯人没什么差别。文虎只穿了一件军衬衫,在一众将星环绕中显得分外单薄。短短的寸头下,两扇浓密的睫毛将低垂的眼睛挡在里面,嘴唇上粗青的胡碴子未及刮去,脸色憔悴却依然一脸凛然的傲气。沈美绮想起了十几年前在北平清风小班见到的梁文虎,如今岁月褪尽了青涩,可他的那份倔强和傲气却依然寂寞的令人生怜。
  她想起毅卿从遥远的英国给她发的电报,上面说十几年前,她曾救过文虎一命,这次也请她,再帮文虎一次。毅卿最后还说,冤枉了一个好人,是委员长之不幸;而冤枉了一个忠臣,则是国家的不幸!
  沈美绮接到这份电报,即刻赶回南京。尽管她的病,还没有痊愈。
  翠翠的父母从另一侧进来,见到这种阵势,有些瑟缩的站在一边。孩子太小,又不会说话,便交由书记员领着在一边坐。
  “质询”由司法部的法官主持,江季正坐在第一排中心的位置,略微摆摆手,法官便会意的开始询问。他走到梁文虎身边,例行公事的问道,“请问阁下姓名?”
  “梁文虎。”
  “请问长官职务?”
  “你不认识我,如何知道叫我长官?” 梁文虎面无表情的奚落,还是答道,“平津行政公署主任,华北行营司令。”
  法官有点难堪,笑了笑,转去翠翠的父母身边,语气很快直接起来,“姓名!”
  “卢永健,王翠芬。”
  “哪里人?”
  “察哈尔定远乡人。”
  “孩子姓名?”
  “翠翠。”
  “家里还有什么人?”
  那少妇听到这里,大嘴一张哭了出来,边哭边说,“我们……我们全村百十口人,全被鬼子活埋了呀!我们夫妇去外乡走亲戚,才逃过一命。可是我的闺女翠翠却被鬼子抓了去。后来听说梁司令的部队打败了鬼子,救走了翠翠。我们真是觉得遇到了大恩人呀!可是谁料,翠翠这孩子命苦,才出了狼窝,就又进了虎口啊!”
  法官见江季正皱了眉,赶紧正色道,“不得喧哗!问什么答什么,不可多话!”
  那少妇抽噎着缩了回去,她男人赶紧陪不是,“我媳妇没见过世面,长官见谅!长官见谅! ”
  法官点点头,继续问道,“你们如何证明梁文虎司令对你们的女儿有非礼之举。”
  那少妇又嚷了起来,“我闺女赤条条的躺在他的床上,还要什么证明!”
  “从头说起!” 法官喝令。
  那男人捅了自己的媳妇一下,示意她闭嘴,自己接着说,“长官,我们走亲戚回来,发现村子被鬼子烧光了,我们流落到天津,幸亏遇到了报社的刘记者,他接济我们,还帮我们打听到翠翠在陆军总医院救治的消息。等我们赶到北平,医院的人却说翠翠已经被梁司令强行带走。我们这才找到北平警备司令部去。那个秘书林小姐带我们去找梁司令,到了办公室一看,梁司令不在,却看见我可怜的翠翠被扒了半边衣服躺在床上,后背还有块鸡蛋大的淤伤!长官,你问问梁司令,问问他,那伤是不是他弄的!”
  还没等法官问话,文虎面无表情的回答,“孩子的伤,是我弄的。”话一出口,周围一片哗然,文虎都能感觉到鄙夷的目光像水一样泼了他一身。他微垂了眼睛道,“但是我没有做任何伤害孩子的事!”
  “谁可以证明?”法官问。
  文虎答道,“良心可以证明!”
  “那孩子父亲的话,你可有辩解?”
  文虎摇摇头,“我没什么可辩解的!”
  法官对他不合作的态度无可奈何,只得接着引导,“那你为何要强行将翠翠带离医院?”
  文虎的目光扫过温为良,又落在了对面孩子父亲的脸上,“因为,孩子在医院,得不到好的照顾!”突然,他盯紧了眼前那个貌似淳朴的乡下男人,猛然发问,“卢永健!你女儿姓什么?”
  那个叫卢永健的男人被问的一愣,下意识的答道,“我闺女姓翠……”
  “姓翠?”文虎冷笑道。
  那男人意识到自己的破绽,连忙纠正,“她姓卢,叫翠翠。我的闺女,当然随我姓!”面色却有点发暗。
  “为什么给她取名叫翠翠?” 文虎紧追不舍。
  “没……没为什么……就是个名儿……” 卢永健有点结巴了。
  “我告诉你吧,因为北平陆军总医院里的一棵柳树,在你女儿来的那天夜里抽出了新枝,所以才给她取名叫翠翠!” 文虎怒目瞪着夫妇俩,“我从龟田手中救她回来时,她已经不会说话了。这名字是陆军总医院的护士给她取的!你们根本不是翠翠的父母!”
  “谁说的,我闺女就叫翠翠!我的名字里就有个翠,怎么了!”那少妇开始撒泼了,拉着法官的袖子又嚎了一嗓子,“我可怜的闺女呀!”
  法官喝了一句,“安静!”她才停了下来。
  “关于翠翠名字的来历,我有证人可以作证!” 文虎的目光投向旁听席的后排,众人这才发现,在一身素装打扮的沈美绮旁边,还坐了一位大眼睛的姑娘。
  那姑娘见众人看她,大方的站起来,噔噔噔走到前面,大声说道,“委员长好,各位长官好!我是北平陆军总医院的护士常云雁!常毅卿司令是我哥哥!”
  周围开始有窃窃私语,江季正看了一眼沈美绮,目光复杂。
  云雁接着说,“我可以证明翠翠这个名字的来历,因为这个名字是我起的,陆军总医院所有的护士都可以作证!”说着鄙夷的看着那对夫妇,“虽说无巧不成书,但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常护士,说你该说的就行了。”文虎说道。
  话到这里,在座的人心里都明白了大半,这所谓的桃色新闻是真是假暂且不提,有人想借这事整垮梁文虎倒是再明白不过了。
  那少妇还想狡辩,“谁能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你分明在说假话!”
  “我说的句句是真,不信的话,可以传其他护士进来问话!” 云雁大声驳斥,“我们常家家教严的很,子女从来不许撒谎!我三哥丢了东北就勇担罪责,从来不曾编个瞎话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这委员长是知道的!你说我常家的人撒谎,难不成我三哥也在撒谎?难不成这东北沦陷还有什么隐情!你这是危言耸听!”云雁性子一向爽快泼辣,几句话把那少妇呵斥得青了脸。
  “常护士,别扯远了!” 文虎低声制止道。
  江季正端坐在前排,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戏剧性的一幕。
  众人正琢磨这出戏该如何收场,黄子英匆匆进来,对江季正道,“委座!美国客人到了!” 江季正微微一怔,很快起身,冲法官挥挥手,便身板笔直的出去了。
  那法官还在盯着委员长的背影发愣,云雁一推他,“看什么?这都不明白?委员长说到此为止了!快散了吧!”
  
  江季正立在窗前,看着各位同僚下属三三两两的走出官邸。“质询”会变成了“质疑”会,那对夫妇显然是问心有愧,而梁文虎也明显是做足了准备。更令他别扭的是,原本只说是旁听的爱妻,竟然带了证人常云雁进会场,事先居然瞒得他滴水不漏。他不由生出一丝受伤害的感觉,于是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我原本也不想治他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