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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页


  述卿听着已经红了眼,“哥,大伙儿都盼着你,带咱东北军打回关外去呢!”
  毅卿看着窗外,窗外漫卷的黄叶遮蔽了半尺枯山,看不清山隘有多高,黄叶缭乱了眼前的视线,更不知那前路有多长。可是车依旧稳稳行着,看的清看不清的路程都被抛在了身后。他像是给自己鼓劲般沉声道,“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梁文虎没有料到毅卿到潼关履职的第二天,就赶来北平警备司令部拜访。
  “你来也不提前挂个电话,瞧我这乱的……” 文虎从小山一样的文件堆后站起身来,胡乱拢了拢满桌的稿纸。又急忙去一旁沏茶,打开茶叶罐才发现,早已见了底。
  毅卿看着文虎忙忙碌碌的,虽然一身军装还是那么挺拔,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和一年前大不相同。瘦了,黑了,也憔悴了,眼睛里像是多了点什么,又像是少了点什么。
  见他翻箱倒柜的找茶叶,毅卿走过去伸手拦了道,“虎子,别忙了。”
  文虎直起身来,笑容也掩不住脸上的疲倦,“不知道你来,只好慢待老朋友喝白开水了。”沉静的眼睛看着毅卿,眼角细细的血丝却显得这份沉静仿佛饱含着疼痛,他自嘲的笑道,“你瘦了,倒是没见老,比我强多了。”
  毅卿看着好兄弟,一股热潮从心底里涌出,他伸开双臂重重的拥抱了文虎,好象不如此,便无从释放浓烈的情感。这是十几年积累的手足情义,也是同在风雨飘摇中,相知相惜,感同身受的情感。
  文虎在毅卿耳边吐出一声叹息,很快抽身出来,按着毅卿的肩膀道,“你要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吧。心意我领了,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怎么,要赶我走?” 毅卿笑道,“反正咱们的名声都不好听,一丘之貉嘛,我不怕!”
  “你别没心没肺的。” 文虎没有笑,好象提不起精神似的满脸落寞,“现在但凡有点头脸的,都惟恐避我不及。实话告诉你吧,我这里已经好久没人来了,待客的茶都许久不沏了。”
  “就因为那个小女孩的事?不是查明了纯属诬陷么?” 毅卿有点纳闷,又怕自己刚回国不了解情况,便追问道,“到底怎么了?你把来龙去脉讲来我听。”
  文虎摇头道,“几句话说不清楚,你别管了!”
  “你是怎么了?和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毅卿愈发不解,“咱们多少年的朋友,前几天我和天佑他们……”
  “别和我提段天佑这个人!” 文虎一拍桌子,唬得毅卿一愣。文虎看了毅卿一眼,垂下头按着太阳穴道,“你什么都别问,从今以后,我不认识段天佑这个人!”
  毅卿觉得脑子里糨糊一片,没有丝毫头绪。他只不过出国一年,这些老朋友们都是怎么了?从来不搞关系的澜生削尖了脑袋往中央军里钻,而从来宽厚待人的文虎居然和天佑闹僵到这种地步!
  他没来的及问,一个女机要员身姿笔挺的走了进来,啪的敬了礼道,“司令!松井先生的车已在下面等候,请您过府一叙。”
  文虎腾的站起身来,却是冷冷的语气对毅卿道,“常司令请回吧,我有要务在身,恕不相送。”
  “松井先生?哪个松井先生?” 毅卿一把拉住了文虎,“是松井正雄?”
  文虎一寸一寸的撸开了毅卿的手,“我北平警备区的事,不劳你常副总司令操心。你还是多想想剿匪的事吧!”
  毅卿不可思议的看着文虎,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上却挂着陌生的冰霜。他强压了情绪问道,“我高高兴兴来看你,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说话吗?你连我也信不过了?”
  文虎冷笑一声,“现在外面人人骂我是汉奸,也不多你一个。你快走吧,别让我这汉奸府上的土,脏了你常副司令的鞋!”
  “谁说你是汉奸了?” 毅卿喝道,“你梁文虎,死都不怕的人,还怕人家嚼舌头?”
  文虎的嘴角微微抽动,他似乎对毅卿的话很不耐烦,抄起军帽就往外走。
  “虎子!”毅卿大喝一声,文虎的后背一震,在门边停下了脚步。毅卿说话间只觉一股闷气直冲上来,他的嗓子沙哑了,“告诉我为什么?这都是怎么了!”
  文虎背对着他,静立着半晌无言,末了只道一句,“没有为什么,常司令请回吧!”声音哽在喉咙里,于尾音处漫开几丝干涩。
  没等毅卿说话,军绿色的影子一晃,文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木板楼梯一阵吱呀乱响,沉重的皮靴声渐渐远去。
  毅卿怔怔的立在原地,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一场荒谬的残梦么?
  
  
                  续上
  
  毅卿在文虎的办公室里呆站了许久。
  文虎……十几年来亲如手足的兄弟,第一次叫他看不清,想不透。他是带着久别重逢的莫大喜悦来到北平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迎接他的会是挂霜的冷脸和钻心的冷嘲热讽。文虎怎么了?天佑怎么了?这一切都是怎么了!
  毅卿疲惫的走到沙发边坐下,从兜里摸出一根雪茄抽了起来。往事从记忆里的泡沫中不断翻滚出来,一会儿是天佑嬉皮笑脸的唤他“常大美人儿!”,一会儿是济南城外澜生那决了堤的委屈泪水,一会儿又是东北沦陷前夕,文虎坐在顺承王府的客厅里,笃定而坚决的对他说:“由他们说去,我只管帮你的忙就是!”一幕幕一场场热热闹闹,越发衬得眼前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安静的凄凉。
  他一个人坐在沙发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着雪茄。
  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的走着,他静静的看着地上渐渐西斜的日影,干脆把头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起神来。
  他不能就这么走了,不管多久,他都要等文虎回来,亲口问个明白。
  
  暮色好像悬浮在浊流中的泥沙,在静止的时候便渐渐沉淀下来。办公室里没有开灯,衰弱的暮霭已经对屋里的昏暗无能为力。毅卿沉浸在昏暗之中,并没有发觉傍晚的来临,只有指尖雪茄的一点红火在有气无力的一明一灭。
  一个跳跃的身影在门口一闪,很快便响起了又朗又脆的笑声,“一个人抽什么闷烟呀!连灯也不开!”随着啪一声清脆的开关响,眩目的光明瞬间笼罩了房间。
  毅卿眯着眼睛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解着长长的围巾转过头来,四目相对,那张圆润的脸上眉毛一皱,舌头一吐,人就想往门外缩。
  “站住!给我回来!”毅卿喝住她,“你怎么跑出来的!”
  常云雁一脸被识破的倒霉相,瑟瑟缩缩的回过身来,“三……三哥,我和嫂子请过假的,回医院收拾东西。”
  “那你见我躲什么?”毅卿又问,见门口还放着个箱子,起了疑心,“收拾东西应该先去医院,你拎着箱子跑到这里做什么?”
  “我……我先来看文虎哥啊!”云雁理直气壮的挺了挺身子,眼睛却不敢直视毅卿,“我都多大了你还管……没听说过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么!”
  “你在文虎面前,都是这么说话的?”毅卿皱了眉头,“满嘴油腔滑调,哪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你早点把我嫁出去,不就眼不见为净了嘛!”云雁偷瞄哥哥一眼,又开始绞手里的围巾,“人家文虎哥才不像你呢,他从来不摆教书先生面孔来训我,我要是不高兴了,他还会紧着哄我,我在他眼里,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多毛病!”
  毅卿才训了一句,“只有亲哥哥才会去管教你……”突然想起张淑云和自己说过文虎和云雁的事,又看云雁的神色,心里开始隐隐浮出些不好的预感。
  他定了心神试探道,“你对文虎,倒是比我还亲似的。”
  云雁眼珠子一转,晃着身子走近几步,凑在毅卿身边扯扯他的袖子,“哥,你吃醋了?”
  “我从不吃好朋友的醋,有文虎帮我管教你,我倒省心了。”毅卿拍拍云雁的手背,问道,“你觉得你文虎哥人怎么样?”
  “他人当然好了,文武双全,一表人才,就是话太少……”云雁很快又辩解道,“不过男人若是多嘴多舌,那才烦人呢!”
  “那你的意思是,他不烦人?”毅卿随口问。
  “当然不烦人了!”
  “那你喜欢他么?”毅卿不动声色的一句话,云雁却变了脸色,低着头绞弄半天围巾才狠了心抬起头来,“三哥,咱们说好了,我告诉你实话,你不许和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