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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潼关(6)  
果然,段佑不出会儿就回来。身后跟着溜儿的勤务兵,搬几箱子的酒进来,餐桌上也很快摆满大大小小的食盒。酒过三巡,话也叙的差不多。段佑微醺的眯着眼,冲毅卿端酒杯,脸上竟有丝伤感,“兄弟,趟来,是救,还是救他?”  毅卿也端酒杯,“呢?”  段佑赌气的撇撇嘴,“还是想救他……”  毅卿叹口气放下酒杯,“韩澜生做事从来不知分寸,听他的话,就是往刀口上撞!他是不怕地不怕,多大的事都敢挑头,可就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自己根本就镇不住台面!句实话,回真是对他有些怨气,他自己头脑热,却把放在火上煎,要不来,就死定!”  段佑看着手里的酒杯,“如何见得?”  毅卿无奈的苦笑道,“都吃堑长智,们怎么就能在同块地方跌倒两回呢?还记得东北刚刚沦陷那时候,不也是澜生牵头要折腾委员长下台,可结果呢?局势根本不受他控制!人家等他把火煽起来,就各唱各的调,各打各的算盘,被人当作药引子还浑然不知!次的情况更严重,们直接把委员长给抓,知道南京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么?逃到国外的温为良还在企图组建亲日政府,苟延残喘的赤党更是想借此混水摸鱼打个翻身仗,在个时候把委员长抓,亲共亲日儿也不冤枉!”  段佑将杯中酒饮而尽,“现在是过河的卒子,没有退路,生死就在转瞬之间,讲再多的道理又有何用?”  “如果保不死呢?”毅卿平静的看着他。  段佑惊讶的愣半,又看看毅卿手里的空杯子,“没喝多吧,可是大的罪过!死罪!”    当脚步声自远而近渐渐清晰,江季正仿佛已经预感到会有特别的人带给他特别的消息。当常毅卿开门进来时,他却微微有忐忑。他平日里是很信任自己的个小兄弟的,只是次,平的那头站着常述卿,站着段佑,分量很重,他竟稍稍有些不自信起来。  常毅卿啪的冲他敬个军礼,“大哥,您受苦!”  他叫的是“大哥”,江季正听得清清楚楚,是前所未有的变化。还记得毅卿刚从欧洲回来时,自己曾对他,早晚有,要他心悦诚服的叫声“大哥”,可是江季正万万没有想到,他以总统之威领袖之恩都未能买得的声“大哥”,竟然在他最危难狼狈的情形下得到。  他无法不感动,尽管,处在权力的颠峰,样的感动稀少的近乎奢侈。他挤出个笑容,“毅卿,来。”  毅卿垂下头,“都是管教不严,连累大哥枉受囹圄之祸,已经狠狠训斥小弟,还请大哥念及他时糊涂,网开面!”  “个弟弟,确实是叫人寒心啊!”江季正悠悠的叹口气,又苦笑道,“不过现在连个小屋都出不去,如何责罚他?”  毅卿低声道,“的意思是,等大哥回南京之后……”  江季正惊,“回南京?”  “对!”毅卿肯定道,“就在几日!”  江季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毅卿,“告诉,都做什么?”  毅卿干脆利落的答道,“南京方面,和夫人联合三分之的国务委员告病休假,如此情形下,即便有别有用心的人,做出的任何决议也是不合法的。另外,们劝孙夫人前往苏俄摸清苏共的态度,苏共不希望他们的□支部反对中央政府,他们希望由您来领导中国的抗日事业,来分担他们在远东的战略压力。相信用不多久,□的态度就会发生大逆转,他们不仅不敢害您,还会呼吁东北军放您。至于里,述卿可以用家法来处罚他,佑您也可以用家法来处置他,两个不懂事的晚辈惹来场虚惊,也该收场!”  江季正半晌无言,末才叹道,“毅卿,安排的很好,想的也非常周到。可是大的祸闯出去,却谁都没有责任,如何能服众啊?”  毅卿沉默片刻,“那依大哥的意思?”  江季正沉声道,“些马前卒都可以不追究,但是偏偏有个人没有到。”  毅卿无声的叹道,“别的也不,求委座保他条性命。”  江季正踱过来按住毅卿的肩膀,“对每个朋友都是样忠贞不二?”  毅卿答道,“对朋友不忠贞的人,又岂能对领袖忠贞?”  “是把自己往夹缝里挤,不委屈么?”  “不委屈。”毅卿摇头道,“只要无愧于党国,无愧于良心,就没有委屈。”  江季正沉吟许久,没有话。  毅卿横下心道,“大哥,以上的些斡旋之策只有个前提,那就是,您必须答应抗日!”  江季正看毅卿眼,“从没过不抵抗。”  “但是现在您必须明确抵抗的态度,拿出抵抗的行动来!”毅卿强调,“件事对您来,是伤筋动骨的,只有将饱受诟病的不抵抗政策抛弃,才能换取您威望的重生。更何况,日本人步步紧逼,们已经拖不太久。如今国家在危亡之际,谁能够带领国人抵抗外侮,谁就是真正的领袖。爱夸海口的人何其多,老百姓是最容易被蒙蔽的,偏偏您要死守着攘外必先安内的死道理不松口,句不好听的,无异于自掘坟墓!”  江季正依然在迟疑,毕竟,松口就意味着自己从前错,而领袖是不应该错的。  毅卿又劝道,“汉武帝轮台罪己,遂成其为千古帝。委座又何必样顽固?”  江季正竟微微笑,“步棋,不管结果如何,□都是赢家,都是输家。放心,会从善如流的。”他把“从善如流”四个字咬的格外重,颇有自嘲的意味。  毅卿头,“请委座再委屈几,为安全起见,还是等苏俄方面稳住□,再回南京。”  江季正背着手踱到窗边,“没发现,东北军中多很多生面孔么?”    述卿安安静静的端坐在潼关剿总司令部的办公室里,等待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刻。《总理训导》也抄,哥哥的训斥也挨,但是他心里明白,真正的暴风雨还没有降临,是粉饰太平的安静,带着令人压抑的沉闷。  没有人预料到会是个结果,哥哥用釜底抽薪的办法迫使□扭转态度,在哥哥面前,他真的是太幼稚,就算他再努力,也翻不出哥哥的手掌心。哥哥的恩情重如山,二十多年长兄如父的呵护与关怀,就算是横亘信仰与生死,只要断头刀是哥哥砍下来的,他便无怨无悔,引颈就戮。可是别人呢?别人没有亲情的牵绊,就算死中求生,也要铤而走险杀出条血路来。  夜长梦多啊!飞机已经准备好,他要独自带着委员长回南京,从前都是哥哥成全他,次,他要成全哥哥回。也许,唯的次,就是最后的诀别。很明显,到南京,他只有死路条,可是唯有样,才能减轻哥哥身上的责任,才能使东北军不致于群龙无首,才能使哥哥重新成为虎踞龙盘的方军阀。他考虑再三,反复权衡,终于下定决心:是最好的结果。  墙上的钟指向六,述卿站起身,端正的戴上军帽。推开那两扇已经封闭的房门,却正和双熟悉的眼睛四目而对。  “干什么去!”毅卿威严的低喝,述卿慌乱的往后踉跄好几步,“不,不干什么……”  “想死,也得算!” 毅卿迎头就是耳光,“真没想到,会挖自己的墙角!,安排多少□的人进来!”  述卿含着眼泪看着哥哥,“不能……死志已决,晚上就送委员长回南京!但不能连累的同志们!”  毅卿神情复杂的看着弟弟,“早知道赤化,可是实在没料到,会赤化的么彻底!是什么时候入的□?”  述卿擦擦眼泪,缓和情绪道,“哥,还记得委员长曾给看过和邹玉言在起拥抱的照片吗?其实那次是通过考察,正式成为党员,们太激动,才会放松警惕,被复兴社拍照片。而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就已经递交入党申请书。”  毅卿难以置信的看着弟弟,半才问出句,“为什么!”  述卿凄凉的笑下,“哥,不管的信仰是什么,永远是哥,是最亲的人。辈子们注定要分道扬镳,只希望来世,们兄弟俩,可以不问政治。”  时钟的指针在分秒的走着,种沉默中的轻微声响越发显得屋子里寂静的令人尴尬。兄弟俩相视而立,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东西将他们联结在起,又有太多的东西将他们彻底分开,徘徊撕扯,痛的是骨子里的真情。  毅卿终于开口,“小弟,把军装脱!”  述卿后退步,“哥,干什么!”  “是最后次对动家法。” 毅卿将旁挂着的马鞭掂起来,冷冷的看着弟弟,“家法过后,兄弟,恩断义绝,两不相欠!”  述卿的脸顿时白下去,“哥,别……”  “脱!”毅卿声咆哮,似乎地板都在发抖。  述卿的眼泪刷的流下来,扑通声跪倒在地,“哥!求求,别让当孤魂野鬼……”  “不肯脱是吧!” 毅卿发狠,抡起鞭子隔着军装就抽,鞭痕过处,很快绽开大大的口子,血透过军装渗出来。述卿麻木的流着眼泪,仿佛对背上的痛全无感觉,他的心已经凉透。  九九八十下,述卿终于像截木头般栽倒在地,人事不醒。秦大成急急的推门进来,“少将军!快走!今晚上他们就要动手!”却呆若木鸡的杵在原地。  毅卿扔掉手里的鞭子,转过身看着他,“都安排好吧!计划不用变,切照旧。”  秦大成吓的话都不利索,“司……司令,怎……怎么是?”  毅卿看着地上满身污血的弟弟,顾自往下,“走以后,把个混东西送到英国去,任他自生自灭吧!”  “您走以后?” 秦大成不明白。  “对,送委员长回南京。” 毅卿伸手轻轻抚过弟弟失色的脸颊,“他背上的伤,帮忙处理下。别怪下手狠,在那边没人管教他,要让他永远记住今的痛。” 毅卿收回手,看着弟弟有瞬间的愣神,“下次见面不知是何年何月。”突然又苦笑道,“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秦大成突然立正道,“司令!送委员长走吧!您留下!”  毅卿摇头,“还是去吧,是证明东北军清白的唯方法。”完毅卿慢慢走到办公桌后面,背对着秦大成坐下来。先是肩膀抖动几下,紧接着便听见压抑的哽咽声,像从喉咙深处传出,低沉、悲怆却又十分克制。  秦大成简直傻,他多少年没见过司令流眼泪,上次,还是在去奉为大帅奔丧的火车上。今,他又次看见司令哭泣,又是因为个亲人的离去,所不同的是,上次是死别,而次却是生离。是啊,政治是残酷的,谁知道少将军此生还能不能踏上中国的土地,谁又知道司令此去会面临怎样的风雨!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秦大成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两句诗,他也快要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