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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她双手在被面上温柔地摩娑着,仿佛在抚摸一个人的脸,渐渐的,眼睛便红润了。

    这床被子是母亲去年一针一线缝起来的,当时她还嘲笑母亲太老土:“随便到哪个商场,抖能买床好被子,你还费什么劲?”当时母亲只是笑笑,说:“闲着没事干,打发时间嘛!”

    至今想起来,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

    床头柜上放着母亲的照片,她伸手将照片拿到眼前,仔细端详着,把相框紧紧地贴到胸前。她感到一阵寒意,但是她并没有把相框拿开,而是抱得更紧了,她要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母亲。

    罗子涵和哥哥都是被母亲一手带大的,在兄妹俩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因病去世了。十几年来,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们培养成材,没想到母亲却突然撒手人寰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罗子涵禁不住嘤嘤地啜泣起来,泪水洒到相框上,洒到了母亲的脸上。

    “你要坚强!”

    这是母亲遗书上的话!

    罗子涵拼命地擦干眼泪,止住哭,脸上露出一副坚毅的表情。

    就在这时候,同事罗桂云打来了电话。

    罗桂云说话一向很快,这次更是连珠炮一般:“子涵,你今天最后见冷建国是什么时候?他不见了,不知道去哪儿了,刚才我去查房时,一个病人在喊跑了跑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点点人数,发现少了一个,是冷建国。你最后见冷建国是什么时候?”

    冷建国跑了!

    这个消息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

    这在康宁医院的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一个精神病人跑出去将给社会造成多大的隐患啊!

    罗子涵坐直了身子,问道:“是刚刚发现的吗?”

    “是,就在刚才。”

    “他什么时候跑的?”

    “不知道啊,所以问下你,不知道你今天见过他没有。”

    “没有,今天我病人比较多,基本上一直待在诊室里。”

    “天啊,这可怎么办啊?”

    “他是怎么跑的?”

    “不知道啊!”

    “我马上到医院来!”

    “好,好。”

    放下电话,罗子涵便皱紧了眉头。

    冷建国失踪,实在是一件难办的事!他入院已经快有十年了,据说十年来,从没有人探视过他。问他有什么亲戚,他便罗列出一大堆的人名出来,有的人名根本就不知道是谁,有的人名是市领导。再问这些人的联系方式,他便神秘地笑,不肯透露一个字。

    冷建国属于强迫型人格障碍的患者,这种人格障碍的患者,通常过于追求井然有序、完美和控制。冷建国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排大小,比如把病人按高低胖瘦排成一列,比如系纽扣时必须从上往下,绝不能做错一个程序,而且他不但这样要求自己,也这样要求其他病人。一次,罗子涵跟院长一起巡视病房,她走在了院长前面,就被冷建国打了一巴掌,还批评她站错了地方。

    同时他还被一种虚华型妄想性障碍所困扰。在罗子涵和大部分医生眼里,冷建国似乎总是把自己当成一位被赋予了超乎寻常的权力的领导。他动不动就喜欢叫人写检讨,凡是跟冷建国打过交道之后,同事们便会问:“今天又要写检讨吧?”

    冷建国一定是遭遇过什么重大事件,使他内心承受不了,于是一下子崩溃了。但是究竟是什么事件有这么大的威力,一直是个谜。不但这是个迷,就连冷建国入院都是一个迷。

    现在,冷建国跑了,该到哪儿去找呢?

    罗子涵穿好衣服,走出家门,冷得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她赶紧钻进车里,点燃了火,驾车往医院奔去。

    精神病人狂性发作

    离开保安室之后,涂海涛和许洁便驱车直奔康宁医院。虽然知道冷建国不会在医院里,但他们还是要去问个清楚。尤其是冷建国种种怪异的行为,不断在涂海涛脑海中浮现,这种行为到底意味着什么?与三名记者的死有什么关系?最关键的是,冷建国到底是什么人?

    一到康宁医院,两人便冲下车,跑进病区。

    刚进门,涂海涛便与罗子涵撞个满怀。

    罗子涵打着哈欠,精神憔悴,看到涂海涛,马上便笑了起来,开着玩笑说道:“哎哟,涂警官,这么晚来做咨询啊?”

    涂海涛说道:“罗医生,你在这里正好,我们来找个人。”

    “警察办案,找到我们这里来了?”罗子涵笑吟吟地问道。

    “是,我怀疑你们这里一个病人与三宗谋杀案有关。”

    “啊?”罗子涵惊讶地张大了嘴,“谁?”

    “冷建国!”

    “他?”罗子涵问道,“怎么会?”

    “他今天是不是跑出去了?”

    “是,”罗子涵说道,“不过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涂海涛疑惑地问道,“他一个人回来的?”

    “是啊!”

    “一个精神病人跑出去,还知道回来吗?”

    “这个我们也觉得奇怪呢。”

    “我们想去看看冷建国。”

    罗子涵的困意已经全消了,带着涂海涛和许洁来到病房。

    冷建国佝偻着身子,蜷缩在墙角,浑身发抖。

    罗桂云医生和两个护士试图将他拉到床上睡觉,但是冷建国不停地摇头,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挥舞:“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涂海涛蹲到冷建国面前,问道:“你还认识我吗?”

    冷建国惊恐万分地看着涂海涛,脸上渐渐泛起一个笑容,可是还没等那个笑容完全绽放出来,却突然消逝了,代之以一副极度惊恐的表情,嘴里咕哝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谁要杀你?”

    冷建国怔怔地看着涂海涛,然后目光向涂海涛身后搜索着,之后停留在罗子涵身上,接着便尖叫起来:“她,就是她,她要杀我!”

    罗子涵一怔,没想到这个疯子的疯病又加重了。

    涂海涛转身指着罗子涵问道:“她要杀你吗?”

    冷建国看看涂海涛,看看罗子涵,使劲地点点头:“是,她要杀我,还有她……”他伸出手指向许洁,“她……她也要杀我,”他的手指又指向了罗桂云,接着手指便点遍了屋内所有的人,“她,她,她……她们都要杀我!你要救救我!”冷建国紧紧地抓着涂海涛的胳膊。

    涂海涛问道:“她们为什么要杀你?”

    冷建国说道:“她们就是要杀我,她们要把我煮了熬汤喂狗,我就是狗,汪汪汪……”冷建国学起了狗叫。

    雪还在下。

    屋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冷建国的怪异的狗叫声,让每个人都直起鸡皮疙瘩。

    叫完之后,冷建国说道:“我迟到了,所以她们要杀我,我是狗,其实呢,我是领导,领导就是冒号,领导就是狗,狗也是领导。我写检讨,我愿意写检讨,只要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打死我也不说。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你看什么?”冷建国突然冷酷地看着涂海涛,然后阴狠地笑了起来,“你要写检讨,认识要深刻,彻底反思自己。”

    听着冷建国的胡言乱语,涂海涛觉得脑袋都快炸了,他断喝一声,打断了冷建国的喋喋不休:“朱建文去哪儿了?”

    “朱建文?朱建文是谁?”冷建国痴痴地看着涂海涛。

    “你今天晚上去朱建文家里了。”

    “朱建文,朱建文……”冷建国恍然大悟般说道,“他写检讨去了。”

    涂海涛疑惑地看着他:“他为什么要写检讨?”

    冷建国嘿嘿地笑了:“他犯错误了!”

    “什么错误?”

    “呵呵,你们不懂,说了你们也不知道。”

    罗子涵走上前来问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冷建国突然浑身痉挛,又大呼小叫起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写检讨,我写检讨,认识深刻,认识深刻……”

    涂海涛叹口气站了起来,问道:“冷建国以前是做什么的?”

    “这可是个谜!”罗桂云说道。

    “谜?”

    “冷建国入院快十年了吧,”罗桂云说道,“当年他是派出所送到我们这里来的。”

    “派出所?”

    “他在一家超市里捣乱,把超市里的东西翻的乱七八糟,把整个货架都推倒了,说人家摆放的位置不对,他要重新摆起来。超市的保安上前劝阻,他便疯了一样动手打人。超市打了报警电话,派出所的人把他抓走了。抓他的时候,他还教育警察,说领导应该走前面,这是规矩。抓回去之后,派出所觉得他不是个正常人,就送到我们这里来了。”

    “他没有家人?”

    “不知道,也许没有,总之没有联系上,”罗桂云说道,“问过他好多次,他总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所以既不知道他住在哪儿,也不知道以前有没有工作,在哪个单位或者公司工作。”

    “入院以后,他还有什么异常吗?有没有攻击行为?”

    “其实他算是老实的,他脑子里似乎总是在追求完美,一切事情都必须规规矩矩的,比如我们现在查房都特别规矩,主任医师走前面、副主任医师走后面,护士长走前面,护士走后面。如果不这样,他就要大发雷霆,就要让我们写检查,”罗桂云笑了起来,“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病人,攻击行为并不错,偶尔有,也是因为哪个病人破坏了他心目中的规则。”

    “他今天晚上回来是一个人回来的?”

    “是,当时我们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到哪儿去找他,谁知道他就溜溜达达地回来了。”

    涂海涛看了看冷建国,冷建国在傻傻地笑。

    涂海涛问道:“他回来后,没有换过衣服吧?”

    “没有,”罗桂云问道,“怎么了?”

    涂海涛没有应声,回头看了看许洁,四目相视,双方便都明白了没换衣服意味着什么。冷建国身上没有血迹,朱建文应该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