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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顾念在正房厅堂接待了他们,让他们坐了,还上了茶。

    “你们太高看我了,这事我做不了主,已经全部委托给我房东负责了,我只管好好养伤,早日恢复营业,我经手的病人可都不是什么善主,尤其缺乏耐心。”

    “顾大夫,顾大夫,求求你,说说情吧,是我们家不对,一切都是我们教子无方,求你看在他少不更事的份上,饶他一次吧。”唐家婆子的鼻涕都挂到嘴巴上了。

    “少不更事?原来你们家把犯法叫做少不更事哦?”

    “不不不不不,我错了,我说错了,是他的错,是他做事无脑子,是我们家教不严,是我们大人的错,一切都是我们的错。”

    “那么说,你们承认,他来袭击我,其实是你们的授意了?身为家长竟然唆使自己才十几岁的孩子去犯法?这个罪名可就更重了。”顾念故意曲解他们话里的意思。

    唐家夫妇都快给顾念跪下了,他们怎么都想不通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明明只是家务事的,怎么把外人给牵连进来,还是个嘴皮子很厉害的大夫。

    “求求你了,顾大夫,只要逃过这一劫,我们保证一定好好管教孩子,不叫他再惹事生非。”唐铁匠扶着桌沿像要起身下跪。

    “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顾念看着自己昨天修剪平整的指甲,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的,是的!”见顾念的口气有了松动,唐家夫妇的精神跟着一振。

    “好吧,赔礼我收下了,你们回去跟负责的衙役去说吧,他应该留下了答复的方式吧?”

    “留了留了。谢谢顾大夫。我们一定好好管教他,再不让他给你添麻烦了。谢谢谢谢,我们这就走了,再见。”

    唐家夫妇忙不迭地道谢告辞,好像又活回来了一般,携手飞快地走了。

    这以后的三四天,顾念再没听说唐三的消息,也不知道这事最后解决得怎么样了,因为她一步都没踏出院门,一直呆在药房,抓紧难得的充裕时间,做出了一批数量可观的新药。

    歇了这么几天,手上的伤都全好了,膝盖上的伤也不妨碍走路了,同时北巷各家的妈妈们都等不及了,不约而同地派了自己的手下来问顾念几时可以恢复营业,顾念也就不矫情了,让哑姑揭了门上的字条,打算次日重新开门接诊。

    字条是白天揭的,当晚北巷就有病人了,来请人的打手拉了顾念就跑,哑姑在后面打着灯笼都追不上,到了病人房间,气都没喘匀,屋里已经备好了清水烈酒等物,病人在床上痛得呜呜地哭,外面还有老鸨跳脚的骂人声。

    顾念几天没开工,也没出门,对外面这些天的事一概不知,洗了手在病人床前坐定,开始检查伤口,旁边照应打下手的婆子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告诉顾念这几天北巷这里是怎样的混乱,有两家窑子就各损失了一名小相公,趁着半夜从后门抬走了。

    顾念心底里抖了个寒战,一边给病人清创,一边把自己遇袭的经过告诉了那婆子,她知道这里的人肯定都不了解详情。

    那婆子听完拍着胸脯叫顾念放心,唐三和他的哥们兄弟,别想再在北巷出现,别看她只是个伺候人的婆子,她也有她的能耐。

    顾念对婆子露出感激地微笑,顺着婆子的话头跟她搭茬,聊些这北巷的东家长西家短,还不耽误手上的活儿。

    窑子里的婆子平日里哪有和外人说话的机会,今见顾大夫心情好,想是在家养了几天也有些闷了,也就聊开了,在一些最新鲜的笑话中间偶尔夹几声病人呼痛的呻吟。

    小半个时辰后,处理完了手上的病人,收了诊费,再收拾好药箱,哑姑提着灯笼,两人一道回家。

    次日,顾念在哑姑上街买菜之后,她也到街上的铺子里买了些礼品,然后拿上那根拐杖,去了万记医馆,奉上礼物和拐杖,对万大夫和万宝宝的帮助百般道谢。万宝宝打开礼品包装,歪着嘴习惯性埋怨几句,就笑眯眯地拿进屋去了,随后给顾念上了一杯正常的茶水。

    离开万记,回到自家,顾念没急着进屋,她靠着墙根跟街坊妇人们聊天,她们也都热情地与她打招呼,主动说些这几日街面上的新鲜事,其实主要就聊唐铁匠的事。

    据街坊们的观察,唐铁匠家这几天过得相当的不好,官差上门找唐三,吓唬几下,唐三就把他的哥们兄弟给卖了,但死不承认是他指使哥们去袭击顾念的,也不承认威胁过顾念。官差找到了他的哥们,得到了新的证词,又回过头找唐三,他的哥们把他给卖了,说所有的事都是唐三指使的,包括找顾念的麻烦。而且从人物关系上看,顾念曾经是唐大媳妇的大夫,而唐大跟家庭不和,顾念上门出诊还被唐三拿扫帚打走过,因而断定他们俩人早有恩怨。

    唐三就此陷入了官司的麻烦之中,为了救小儿子,唐家出了不少钱打点,不然拉到衙门,以他犯的这事,屁股上挨一顿鞭子是少不了的,来给顾念赔礼道歉是街坊们都看到的,其他方面还花了多少钱就没人知道了,大家都猜肯定破费了不少,谁叫他们家儿子有眼无珠惹了不能惹的人物,自找苦吃,得个教训也是学个乖。

    顾念也觉得这那几个小子是有点不长脑子,他们都查到了自己跟聚兴顺的镖师认识,怎么就不多花点时间打听一下这医馆的房产是谁的,房东又是什么来头呢?就这脑子还想在这街面上混呢,随便一个老油条都能玩死他们,还叫他们有苦说不出。

    唐家的这事到此就算是彻底过去了,连带着住在这里的唐大两口子应该也能过上安稳日子,烟花后巷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真好。

    梅雨季的暴雨使得城中衣带河的水位持续升高,河两岸已经堆满了沙袋,两边商家都做好了一年一度的抗洪准备,店里的货物都摆到了高处,而且减少了店中现货的数量,以防一旦洪水涌入铺子,损失能控制在最小程度。

    自从医馆开业以来,顾念极少去衣带河那边,烟花巷离那里远着呢,河水淹不过来,对她来说,感受更明显的是她的病人增多了,除了那些以打架为业的混混流氓外,还多了很多普通百姓,一问才知道,街上有两家医馆暂时歇业,大夫到大堤上出差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顾念笑纳了这些病人,盘算着等年底,她要包份大礼给陆老二。除此之外,她还把一些病人转给了巷北头的万大夫,而万大夫也把一些外伤病人转给顾念,两边互通有无,和谐共赢。

    随着五月的结束,进入六月份,暴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城外大堤传来了告急的消息,城里内河的水位已经超过了去年的最高水位线,据有经验的老人说,看今年的雨势,要再这么下去,衣带河水可能会提前漫堤。

    听到这种话,顾念会附和着说几句,但在她内心,她并不担心内涝会严重到什么程度,也许这跟她前世见识过因为连续数个小时的暴雨导致城市内湖变成大海的景象有关,她想要是衣带河能涨成这样子,那她倒是要担心一下城外的菜贩子还能不能顺利进城的问题了。

    为此,顾念及时提醒了哑姑,要是看着天气不对,不妨多储备几天的菜。

    陆老六来找了顾念一次,让她帮着照应一下衣带河堤上的民夫,但凡找她的都收下,不要二话,这是为她好。

    顾念没多想,也犯不着多想,一口答应下来,送了陆老六走后,她就去街上买了不少原料药回来,牺牲晚上的休息,加紧时间赶制药品。

    上游下来的第一次洪峰过境,正好是下午,很多百姓都出城去看热闹,顾念没去,她在忙着处理几位民夫的伤势,他们是筑守衣带河的民夫,垒沙袋的缘故,粗糙的麻袋在他们的身上摩擦出了不少擦伤,再经过大雨汗水和烈日的考验,有些人的伤口因为不洁而出现发炎。

    在这个城里,因防洪而出的人力都是免费的,像堤上的民夫,只管饭,不领钱,那些轮流出差的大夫们也要自备药品免费治疗,官家不会事后补偿,但民间出的人力物力财力允许到年底时充抵赋税。听说这是朝廷特许的,好像是朝中有大官求来的,具体怎么回事小老百姓不清楚。

    对一般的无产百姓而言,他们乐意用力役充抵赋税,但对小有资产的百姓来说,就觉得划不来,比如那些正规大夫们,他们各家在抗洪时期用掉的人力物力财力,远远超过他们年底应缴的税款,为了减缓大夫们的不满情绪,官府只好采取轮流出差的法子,尽量降低他们的负担。

    这样一来,到城外大堤上出差做白工,大夫们还能接受,好歹一次有几位同行,大家共担成本,每家的负担也就还能承受。但城里还有守护衣带河堤的民夫呢,他们也会受伤生病,城里的大夫们本就惦记着今年防洪自家要花掉多少钱,自然就不乐意再增加负担了,这个时候就该非法行医的黑户大夫们出力了。

    顾念天天跟市井百姓打交道,早听说了种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所以陆老六找上门来说这事的时候,她答应得那么爽快,就当她交税了呗,起码衣带河堤上的民夫人数总比城外大堤上的少多了,基数少了,生病求医的人数当然也就下来了,再被众多的黑户大夫们一分担,她手上也落不到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