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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游医第141章

    “太爷太高看晚辈了,别家开买卖的需要懂些周旋的手段可谁敢跟大夫过不去呢,尤其是只看外伤的大夫,街面上大大小小的帮派,几乎都有人在我手上治过伤,我不用八面玲珑,也没人敢惹我。”

    “嗬,好大的口气。”

    顾念毫不谦虚地笑笑,在这一点上,她自认还是可以自得一下的。

    “所以我家大小子看上你的原因,就是那一次的治疗?以你的年纪,能有如此医术,很了不起啊。”

    “师傅教导得好。”顾念马上耷下眼皮,心里警铃响起,小心应付老太爷接下来的套话。

    “未免偏科得太厉害了,连基本的基础都没给你打扎实,幸好你还年轻,还有得救,再年长一些,就事倍功半了。”

    “师傅年纪大了,他可能以为只教我精华就够了。老实说,要不是我进了城,做了黑医,认识了师兄,我也不知道原来做大夫有这么多东西要学。”

    “哼,鬼话。”

    “真的!太爷,你相信我。

    “你编别的我都信,编这个,那就是鬼话,再怎样厉害的江湖神医鬼手,他们带徒弟,也没有说跳过基础,只教精华的。”

    “太爷还认得江湖神医?”

    “到我这把年纪,有什么是我没见识过的?和安堂也是从我父亲开业以来,一步步从一间独立开业的小医馆,慢慢发展壮大到今天的。当初开业的原址·不比你呆过的玉府街好到哪去,什么样的江湖人物没见过?江湖传说没听过的?自从和安堂绝技针灸麻醉传出名声之后,还有人来应征做打杂,偷师的。”

    “啊!还有这样的往事?不过也是,针灸麻醉·是和安堂一绝·到现在尽管弟子无数,但是能熟练掌握也不多。”

    “我们和安堂当初开馆行医,跟你一样,外伤为本业。疡医下面分科甚多,肿疡、溃疡、金疡和折疡,针灸麻醉就是外伤治疗的一个辅助手法。医学堂出去的弟子,有做食医的、做疾医的、做疡医的,只有专门从事疡医这一门的,并且有足够的病源·才能保持技艺不荒废生疏,不然要是去了个不合适的码头,技艺就白学了。”

    “那么说,师兄他岂不是……”

    “对,正是因为他亲眼目睹你露了一手绝妙-的开刀术,他才要把你纳入门下,和安堂对于医术高超的外伤大夫,一向是要多偏心一些的。”老太爷拍拍顾念的手,“他要你除了上课,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和安堂看病·不光是为了医馆生意,更重要是为了你好,既每天有病源保持手感,又有机会与同僚学习。总号的老大夫们医术经验都是最好的。”

    “是,我明白师兄的苦心。和安堂一直提携年轻人,我想日后等师接手,和安堂一定会更加繁荣的。”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又有富不过三代,等我哪天闭了眼·蹬了腿,和安堂是好是孬,都管不了了,要是真有一天子孙不争气,医馆开不下去了,我希望能留下医学堂,把和安堂的招牌继续传承下去。”

    “太爷,这大喜日子,别说这丧气话,多晦气啊。”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年轻人,目光长远些不是坏事。”

    “其实真的不会到那样的绝路上的,日后医馆真要开不下去了,大可让官府接手,作为官家产业,医学堂归官家管理。比如说,太医院成为直属上司。以和安医学堂攒下的名声,要是真的关门大吉,很可悲。”

    老太爷的左手猛地一把摁住顾念搀着自己右臂的左手,双眼放光,炯炯有神,“你说得对,让官府接手是个好退路。”

    “太爷,我就这么一说,您别太激动,这还有得跟官府谈判呢。再说了,和安堂没那么快滑坡的。”

    “哼,和安堂真滑坡,官府就没接手的兴趣了,好东西就得在价格最好的时候卖掉。”

    “不用这么操之过急吧?”

    “是不用着急,可以先放出风去。”

    “今晚有官人会来。”

    “不,不是今晚,等入了冬再说,那位大人今年任期届满,会不会再呆一届他自己都不知道,跟他提这事没用,等任命定了,或者来了新的大人,再看情况。”

    “新来的大人,不了解情况,真要谈的话,谈得成么?”

    “每一位新到任的地方官都很看重乡绅,其实乡绅也很看重各位大人,双方是互相合作的关系,没有谁强势要压倒另一方,这是不正常的,迟早被压迫的那一方逮住机会要反击回来,双方均势才是最理想的,有事都好谈,万事好商量。”

    “哦,原来如此。不过我还是觉得不用着急,可以先跟家人透个风,尤其是师兄,他是未来东家,您的打算一定要让他知道,并且充分理解您的意图,不然您这个好想法,子孙不理解,反而浪费了您一片好心。师兄那么奸诈的人,不一定乐意和安堂在自己手上成为了官家产业。”

    “看情况吧,现在跟他们说,估计没一个能理解的,日后再找机会。”

    顾念不再言语,和安堂到底是私人医馆,主人家想怎么处置都是人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说这么多已经够了。

    这一次老太爷安静的时间长了一些,直来到他所住的小院门外,他才重新发声,让顾念把他送进房中。

    小院里很安静,一个人影都没有,显然是都被调走了。

    “啊,一个人都不在啊,小子,你就在这多陪我老头子一会儿吧,等老太太回来·或者别的下人回来,你就可以走了。不过耽误你看戏了。”

    “没关系的,太爷,我知道那个戏班的名字,下次我自己再去看一次就是。”

    “嘿·嘴甜。你几时听说过这世上有一模一样的两场堂会戏?没有的·每一场堂会都是独一无二,因为你不知道找的什么戏班,请的什么名角,唱的什么戏,当天台上发生什么情况。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地方补去。今天请来的名角儿,下次就算有人再重新召集到一块,唱的也不一定是今日这场戏,不一定请的是今日的戏班了。”

    “真的不打紧的·场子里闹哄哄的,太爷这里安静,我也躲个清静,顺便再偷个懒,晚上还绡贵客到,养点精神好应付师兄使唤。”

    “嗯,你这话倒是真心,行,陪我老头子坐会儿,说说话。人老了·怕静。”

    “晚辈以为老人多喜静。”

    “喜静的有,鹩年轻的时候也喜静,老了偏偏喜热闹,院里逗猫遛狗,提笼架鸟,非得弄出点声音不可。”

    “好像院里没看到什么猫狗?”

    “小畜生也不知道上哪贪凉歇午觉去了,天太热·它们也要睡午觉,真好玩。”

    顾念扶着老太爷进了卧房,窗下一张竹榻·老太爷要睡在那里。

    服侍躺好后,顾念从床上取来一床薄薄的夏被,抖开来铺在老太爷脚边,扯一个被角搭在老人肚皮上,接着她又拿桌上茶壶倒了杯凉开水给老人喝了,最后她搬了把椅子坐在头边,手里摇着她的扇子,给两人扇风。

    老太爷很快就睡了过去,顾念手搭在竹榻一角,枕着头,手上扇子越摇越慢,不知不觉也闭上了眼睛。

    这种姿势怪异的午睡并未持续很久,顾念肩头酸痛地醒了,老太爷还在睡,她起身活动了一下,外面院里传来狗吠猫叫的声音,然后没多久就听到狗的一声惨叫,跟着,一只浑身雪白油光水滑的猫咪傲慢地踩着猫步屁股一扭一扭地走进这间卧室。

    猫咪对房里多个陌生人毫不介意,它轻巧地跳上竹榻再跃上窗台,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老主人,再专注又好奇地盯着顾念。

    顾念尽量靠近窗台,伸出手指想摸摸那看上去很柔软的毛皮,但猫咪一点也不给面子,鄙视地回了一眼,端坐在窗台中间,舔舔爪子开始洗脸。

    猫咪的自我清洁很认真,洗完了脸又开始舔身上的毛,连尾巴尖都照顾到了,四只肉垫也舔得干干净净,露出粉嫩的原色。

    顾念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看完了猫咪洗澡的全过程,她到底是有多无聊。

    也许家里现在也可以养只小宠物,冬天时小东西会在烧着地炕的房间地上慵懒地打着滚露出可爱的小肚皮。

    顾念愉快地幻想着要是家里也有一只小猫的话会怎样,老太爷突然动了一下,悠悠醒了过来。

    “太爷,醒了?要不要喝点水?还是想洗把脸?”

    老太爷舔舔嘴巴,坐直了一些,然后指了指桌子,顾念马上给了他一杯水。

    润了喉,放下杯子,看着窗台上的猫笑了一会儿,老太爷才说话,“还没人回来?”

    “还没有,可能都还在哪里伺候。老太太想必也是让戏迷住了。”

    “那不一定,也可能是碰到老姐妹了。”

    顾念笑了笑,没说话,把老太爷喝完的杯子放到桌上,再问老人家有什么吩咐,老太爷终于想洗把脸了。

    顾念拿了房里的水盆,照老太爷的指点,到屋后水井打了水,回来放在竹榻边,拧了半湿的巾子递给老人擦脸擦手。

    搓巾子时,为了不弄湿衣袖,顾念卷起袖口,露出两条细瘦的前臂,麻利地收拾好了,再把水拿去外面倒掉,单手提着盆子回来时,看到老太爷的上身猛地一挺。

    顾念停下脚步,“太爷,是要什么东西吗?”

    老太爷目光从顾念的手臂上扫过,回到她的脸上,“没有,只是换个姿势,坐得有些累了。”

    顾念信了这说辞,把水盆放到水盆架上,掏出自己的汗巾子擦手,边走边除下袖子。

    “不知几时才有人回来,你倒两杯水,再把床上的扇子拿来,过来坐着陪老头子说说话。”

    顾念照办,搬了个凳子放在榻旁顺手的地方,摆上两个水杯,又把蒲扇交给老太爷,然后她面对老人坐了另一把凳子。

    “太爷想聊些什么?”

    “你想听什么呢?”

    “嗯~,不如聊聊和安堂的历史?我对那个有人应征杂役只为偷师的故事很感兴趣。这样的事发生了几次太爷还记得不?”

    “唔,发生过好几次,具体有几次不记得了,发现一个就赶走一个。虽然只凭偷师学不到精华,但这行为不能容忍,想学可以堂堂正正地拜师,用这手段像什么样子。”

    “那有从伙计变徒弟的例子吗?”

    “伙计变徒弟的没有,伙计变妻子的有。”老太爷想起有趣的往事,浮起愉悦的笑容。

    “咦?!”顾念吃惊地扬起眉毛,“为什么?难道还有姑娘女扮男装?”

    “可不是,胆大包天的姑娘,特意从三江另一头过来应征扫地抹灰的杂役,一开始干的都是苦活脏活,正好那时又揪出一个偷师的家伙,赶走了之后,手边缺了帮忙的助手,看她手脚麻利,就准她上前打下手。”

    “多久才发现她是姑娘的?”

    “有很久哦,她是扮得最成功的一个,最终穿帮是因为父亲突发急病,家里管家派人叫她回家,来的家下人一口叫破她的身份,就这么揭穿了。”

    “有管家有下人?那姑娘家世挺好?家里也是行医的?”

    “是啊,在当时也算是有名气的世家,叔伯兄弟众多,医药都有涉猎。”

    “那现在呢?”

    “早关门大吉了,子孙不长进,那姑娘就是想挽救家业,才女扮男装混进和安堂偷师,她天赋极好,就可惜是个女孩子。现如今,她家医馆没有了,就留下几个生药铺糊口,各自生活的小门小户的普通人家。”

    “这样提起来怪伤感的。太爷,当时你们知道那个伙计其实是个姑娘,岂不很生气?”

    “生气是肯定的,可人家到底是个姑娘,又是名家后代,就是一肚子火气也只能憋死自己。”

    “后来呢?她怎么从伙计变妻子了?嫁给谁了?太爷还有兄弟?”

    “没有,我父亲就我一根独苗。”

    顾念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老太太?!”

    老太爷做了个鬼脸,得意地笑。

    顾念仍然震惊地无法闭上嘴巴,“这太传奇了!”

    老太爷身后靠上竹榻的靠背,右着扇子,左手摸摸趴在窗台上睡觉的猫咪的尾巴,看着顾念,意味深长地笑着摇摇头,“传奇?不,比不上你带来的神奇,柳依依′小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