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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铁子把顾念带去了他家里。

    坐落在一条僻静小街里的不是很显眼的三进宅子,斑驳的如意门有了些年头,佣人也少,除了老管家和贴身下人,就是几个做杂活的老头和婆子。老爷太太都已不在了,铁子是家里唯一男丁,估计他的婚事是家中唯一大事,因为他的老管家在看到哑姑时眼睛着实亮了一亮。

    虽然人丁单薄,但进了屋看到屋里摆设,没有一丝没落的气息,旁边下人的衣着都是大户人家奴仆常穿的料子,绣的花纹朴素低调,一点也不张扬,又不失一分精致。

    铁子请了顾念在三进院的客厅休息,两人对坐,一时沉默,直到下人上了茶果,几口茶水下肚,两人才又开始没话找话。

    “你这地段挺好,僻静。”顾念抬头看看天花板,又看看身后香条案上摆的一对古董梅瓶。

    “嗯,就图这清静,周围都是多年老邻居,生活挺方便。”

    “平时客人很多?”

    “以前老人还在的时候,客人很多,现在没有了,我一年到头难得在家呆几天,江湖上都知道。”

    “你日子过得潇洒。”

    “一点也不,想安定下来都没有办法,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找上门,我可不想日后家眷被江湖俗事骚扰。”

    “听上去好像你小时候就饱受困扰。”

    铁子端盏吃茶,没有说话。

    顾念拿了一块点心·起身边走边吃,到门槛边站住,往院子里瞅。

    “小侯爷什么时候能来?”

    “应该快了,他的原话是要留你吃午饭。不过你要真这么叫他,他会伤心的。”

    “活该。别告诉我你同情他。”

    “一点也不。他一直拖延着不肯跟你说实话,我就料定他有这一天,所以,我才不同情他。”

    “好兄弟。”

    “过奖。”

    “可是等他来了,我不叫他小侯爷·那就是不敬了。”

    “你可以叫他包小易嘛,东阳城里人人都知道他是被包家人代养大的。”

    “不如我叫他包寄桃好了。我挺喜欢这名字的。”顾念靠着门框,把手里的糕点一口塞进嘴里。

    “咦?没有蒙过你呀。”铁子细微地挺直了上身,似乎有些小小的意外,但又在他的意料之中,语气中带着笑意。

    “我对包寄桃那么熟悉,搂搂抱抱都多少回了,身高骨架体温气息甚至包括她手心里的每一个茧子我都了如指掌,他以为换张脸换身衣服重新在我面前露面,我就能把他当陌生人了?骂我基本功不过关是怎么的?”

    万年不变的榆木表情终于有了笑的纹路·铁子笑得肩膀都在耸动。哑姑则是一脸惊讶,这些事她都不知道,顾念不曾跟她说过一个字。

    “我以为他只是隐瞒他曾经男扮女装,没想到在侯府还真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光剩惊,不见喜。”

    “小侯爷这件事,你别埋怨他,搁谁身上,都得犹豫不决难以启齿。”

    “说的对,所以我没怨他,谁没点秘密呢。”

    “就像你?”

    “我那点秘密相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铁子你太看得起我了。”

    “应该的。你知道这几天城里多少人在打听你么?除了你们那些同行。//”

    “我这几天天天在外面应酬,大概能猜到。”顾念走回桌子,又挑了一块点心啃了一小角。

    “所以?”

    “所以·我不谈那个,起码现在不谈,他是小侯爷,我是平民,有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他就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才迟迟不敢说实话。”

    “他那样戏剧性地登场现身,难道就不怕我惊讶过度当场掀桌子弄得场面难看?”

    “本来是想把你叫到后面去跟你坦白的,可是他这决定晚了·客人到齐了·他必须出场了,就只能那样了。幸好你没冲动·我当时躲在暗处看你们两个都捏了一把汗。”

    “我那是吓傻了,不是没冲动。”顾念自嘲地撇撇嘴角·“原来你就在现场看好戏,他不肯跟我说明,你也不来找我,你跟他一样坏。”

    铁子摆摆手,“不管怎样,午宴顺利结束,然后你在城里扬名,连我家下人现在都知道了和安堂与永德堂的关系。”

    顾念平伸一指,做个噤声的手势,“说好了不提这个相关话题。以你的江湖经验,应该从这新闻里看出什么别的问题来了。”

    “差不多。”铁子很干脆的点头,“那些得在开刀房进行的手术,需要几人协同完成,你在和安堂已经有了合作默契的同伴,就连宋亦柏都能配合你,你一人迁居过来重新开始要浪费掉大量时间。”

    “是啊,你都明白这个道理,那么我想那位小侯爷应该也很清楚了。我不能进军营,永德堂也不能收留我,我只能做独立行医的黑医,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趁着现在没有穿帮露馅,再在和安堂混些日子多学些东西?起码当我要走的那天,我能给和安堂留下几个能操刀的手术大夫,作为他们收留我的报答。”

    “今年寡妇年,你暂时没事,等明年那些媒婆能踏平了你家门槛,那时你还觉得留在三江城是个好主意?”门槛那突然多了个声音,一身布衣的钟小侯爷斜靠着门框,显然听到了几句话,目光牢牢地盯在顾念身上,似乎带有一些特别的意味。

    铁子坐着没动。

    哑姑赶紧起身行礼。

    顾念舔掉手指上的饼屑,呷了口茶,不行礼,不问安,“回小侯爷的话,这很简单·我有阳痿,还有一些奇特的嗜好,喜欢玩一些古怪的游戏,这才能有足够的刺激让我硬起来。我只需跟一个媒人这样讲,到头来哪个神智正常的人家会把女儿嫁给我?”

    屋里另三人都目瞪口呆。

    顾念很无所谓地耸了耸双肩。

    “你这简直是斯文禽兽。”铁子扶着额头叹气,由衷佩服。

    “铁子,你直接说我斯文败类就好了,不用说禽兽那么含蓄的词。老话都说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所以我决定谁要是跟我做媒,那就别怪我化身为大流氓。”

    “居然有人夸我懂得含蓄,真是有受宠若惊之感。”铁子恢复了面无表情地哼哼。

    “你说真的?”小侯爷直起身子,走向顾念,在她面前站定,目光似在细究分析她脸上每一寸表情。

    “回小侯爷的话,草民从不乱开玩笑。”顾念的表情看上去很严肃认真的样子,仰着头直视对方的眼睛。

    铁子示意哑姑去把房门关上,别让下人看见这里面爆发一场血案。

    小侯爷瞬间泄了气势怜巴巴地哀求,“顾念,别这样嘛,我不是有意隐瞒的

    “我知道啊,但这不妨碍我叫你小侯爷啊,你本来就是小侯爷嘛,我若不叫你小侯爷,才是大逆不道。”

    “我不会追究的,你看咱们都这么熟了,其实你可以跟铁子一样·直接叫我包子就好了,出了侯府我还是包小易。”

    “哪种馅的包子啊?肉的?糖的?三鲜的?虾仁的?豆沙的?咸菜的?或者别的什么馅?”顾念说一个,就逼近对方一步·说了两个之后,两人之间的距离连只手都插不进去,包小易只好后退一步,顾念再说一个再逼近一步,他再退后一步,等顾念说完了,她已经把眼前这个男人逼到了一张空茶几的前面。

    “我觉得应该是纯肉馅的。包小易不懂顾念的意图,小心地挑了个自认稳妥的答案。

    顾念突然诡异一笑·在包小易反应过来之前·她双手压上他的胸膛,全身用力·一下子就将他上半身仰面压在了身后的茶几上,并恶意地将双肘放在他胸口横膈膜上·也就是膻中穴的位置,身体的重量让包小易立马就呼吸困难了起来。

    铁子半转了个身,让他俩去解决纠纷,他绝不掺和。哑姑也掏出随身携带的银三事,用挖耳勺悠哉地掏起耳朵。

    “纯肉馅的包子呀?肉馅新不新鲜呀?”顾念双肘支在包小易胸口,双掌托腮,笑得可爱又无辜。

    “我觉得挺新鲜的。咳。”包小易被压得不能动弹,凭他的功夫他当然能毫不费力地摆脱出来,又怕伤着顾念,所以只能这么不舒服地任她压着。

    “可是我不喜欢吃纯肉的,太腻,我更喜欢素的。”顾念观察着包小易的脸色小心地调整着压在他胸口的重量,以免真的弄伤了这尊贵的小侯爷。

    “街上有,马上让人去买。”

    “哦,那就是别的包子了,我脑子不好,包子太多的话,我会弄混的,所以我就不能再叫你包子了,还是叫你小侯爷好了,独一无二的称呼,绝不弄错。”

    “别呀,咱们相识于民间,我不是那么拘于礼数的人,我真的不介意你叫我包子的。”

    “其实吧,仔细想想,我跟你第一次见面是在万莲县,还是偶尔碰到了铁子才认识了你,我跟铁子共同认识的是包寄桃,可惜她嫁人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我真想她呀,包姐姐比你讨人喜欢多了。”

    包小易有那么一瞬间郁闷地觉得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化装成包寄桃,然后认识了顾念。

    “是啊?包寄桃有那么好?你很了解她吗?”

    “那当然啦,我对包姐姐身上每一寸的骨骼气味体温,甚至连她的衣服鞋袜各要缝多少针我都一清二楚,她那双勾魂的眼睛,想起来就让人魂不守舍。”

    包小易心底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顾念好像话里有话。

    “听你这么说,你对她真的是很了解啊。”

    “那是自然。包姐姐因为天天要做生意,打扮得漂漂亮亮,妆也化得比较浓,但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比如骨骼,她肩宽多少,袖长多少,领围多少,衣长多少,我到现在都背得出来。”顾念放松了对包小易的限制,但她一边说手指一边在他身上比划尺寸,这让包小易紧张得自己屏住了呼吸。

    “呃,顾念,我百分百能确定你跟那个包寄桃的关系是挺好的。”

    “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现在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我刚刚在你身上量的尺码会跟包寄桃一模一样?没有身材尺寸完全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双胞胎都不可能,就像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

    “也许你量错了。”

    “有道理,姿势不对,量不出准确的尺码。”顾念完全放开了包小易,在茶几边站直身子,抓起他的右手研究手心。

    包小易刚以为没事了,又被顾念这举动把刚刚如释重负的一口气给吓回去了,迅速翻身起来,左手压在自己右手上,也摁住了顾念的手。

    “男人一双粗糙大手有什么好看的,对吧?”

    “不会啊,我只是觉得包姐姐的手跟你的手一样,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曾经我还说她长得很大气,是正房奶奶的面相,但是很奇怪哎,为什么你手掌的茧子跟包姐姐的也一模一样呢?数量位置都一样。你是练武的人哎,包姐姐只是个拨弄算盘的老板娘,这不应该呀,为什么呢?”顾念就像好学生在向老师请教问题。

    包小易明白过来,顾念对他的伪装已经完全知道了,他手指着铁子,“一定是你说的。”

    铁子没搭理好友,反倒指着包小易对顾念说道,“他骂你基本功不过关。”

    顾念甩开包小易的手,蹦到她原先坐的桌边去喝水,并对铁子点头,“他真让人同情不起来。”

    “就是,同情他那是浪费时间。”铁子也一副深为某人头疼的表情,好似恨铁不成钢一样。

    “你们俩个一搭一唱,敢情都商量好的。”包小易有一种强烈被耍的预感。

    铁子和顾念一起扭头望他,异口同声,“小侯爷。”

    铁子这么唤一声也就罢了,顾念也这么唤他,包小易的气焰很没出息的再次熄灭了,拖了把椅子坐在他俩对面。

    “你俩就存心玩死我吧。”

    “关我什么事,我又没有故意隐瞒什么秘密。”铁子为自己辩白。

    “你烧饭去,这都几时了,午饭还吃不吃了。”不怕铁子赶走,包小易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和顾念好好说话。

    “对呀,午饭吃什么,谁把我请来的?”

    “他。”铁子毫不犹豫地把好友给卖了。

    “谁请客谁烧饭,我可等着呢,不然我就上街吃去了。”

    “赞成,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小馆子不错,我只要在家有空时就会过去坐坐。”铁子马上附和。

    “好呀好呀,有清淡的么?这几天吃得太油腻了。”

    “有,都是家常小菜,我推荐你放心。”

    “那行那行。”

    两人商定,看见包小易还坐着没动,铁子摆出主人家的架子,“你怎么还在这里,没看见客人肚子饿了吗?厨房你知道在哪我就不带你去了,早上买的菜都在那里放着呢,你拣你拿手的烧几样,出去顺便叫人进来添点茶水,茶杯都喝干了。”

    包小易心知肚明今天这次见面注定要被耍弄一番,他认了,日后总有找回来的机会,起身乖乖出去烧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