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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页

    “特·埃斯巴侯爵之全部收入,多年来即落于耶勒诺太太母子之手;此举既无利益,亦无任何理由可言。耶勒诺太太为一公认为奇丑无比之老妇,时或居住佛黎里哀街八号,时或居住塞纳-玛纳州格莱镇维勒巴里齐地方;耶氏之子今年三十六岁,曾任前帝国禁卫军军官,现由特·埃斯巴侯爵保举,充任王家禁卫军装甲骑兵队中队长。以上二人于一八一四年时贫无立锥之地,但竟先后购置价值巨大之房产,其中一所且系最近购进,坐落于凡尔德街;耶勒诺先生今方大兴土木,将来拟与其母亲迁入居住,且准备作为婚后住宅。装修费用目前已达十万法郎以上。耶勒诺先生之未婚妻,系与特·埃斯巴侯爵有往来之银行家蒙日诺先生之侄女;婚事全由侯爵许耶氏获得男爵封号,撮合而成。此项爵位经侯爵设法,去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即蒙王上正式颁布诰命;倘钧院需要证明,不妨径向司法部长谘询。

    “按侯爵与寡妇耶勒诺太太及其子耶勒诺男爵均甚少见面;但两人对侯爵影响极大,每次需用银钱,即使为满足个人嗜好之不必要的花费,侯爵亦无不应承;此种感情实难理解,纵使以法律与道德均难容忍之理由推想,亦无法解释……“

    念到这里,包比诺说道:“哎!哎!法律与道德均难容忍之理由!那代理人,或者他的帮办,写出这种句子来,暗示什么呢?”

    皮安训听着笑了。

    “……侯爵对此母子二人予取予求,甚至在现金周折不灵之时托蒙日诺先生出面签发约期票;关于此点,蒙日诺先生愿为具呈人作证。

    “此外尚有一事可为旁证:不久以前,特·埃斯巴侯爵出租农田之契约适告期满,原佃户为续租起见,已预缴为数可观之租金,讵耶勒诺先生立即令其解除租约。

    “有人向特·埃斯巴侯爵提及此等用途时,侯爵似已不复记忆,可见其支付款项并未取决于意志;每逢正当人士向其谈及对此二人之热心,侯爵之答复表示其对自己之思想与利益已完全置之度外。故其中必有不可思议之原因,敢请司法当局赐予注意。侯爵之行为倘非被人以欺诈与威逼之手段促成,即有可请法医鉴定之病理的原因,或竟由于精神受人魅惑,处于所谓勾魂摄魄的情形之下,致行动不能自主……”

    包比诺停下来说道:“见鬼!你做医生的怎么说?这些事奇怪透了。”

    皮安训回答:“那可能是一种磁性作用。”

    “敢情你也相信梅斯美的胡说八道,相信他的什么木盆,和隔墙见物等等的玩艺儿吗?”

    “是的,姑丈,”皮安训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听你念着这个状子,我就想到了。告诉你,在另外一个领域中,我亲自考查过,并且证实过,一个人随心所欲,支配另一个人的好几桩事实。我跟同僚们意见不同,相信以原动力而论,意志的力量是了不起的。把江湖术士与串通哄骗的玩艺丢开不谈,我也见过不少中了邪魔的例子:在睡眠状态中感受了磁性而答应的事,醒过来以后的确会一一照办D—个人的意志竟可以完全受另一个人的意志支配。”

    “是不是包括所有的行为?”

    “是的。”

    “连犯罪都在内吗?”

    “连犯罪都在内。”

    “这种话要不是你说的,我才不听呢。”

    “我可以教你亲眼目睹,”皮安训说。

    法官哼了两声,又道:“假定所谓勾魂摄魄的事真是由于这一类的原因,那也不容易拿到事实,在法律上也难以成立。”

    “倘若那耶勒诺太太又老又丑,不可向迩,我就想不出

    她还有什么别的方法诱惑男人了。”

    “可是,”法官接着说,“据我们推算,倘有私情,应当在一八一四年左右幵始,那时这女的比现在小十四岁;倘若特·埃斯巴侯爵和她的关系还要早十年,那就得退后二十四年,也许正当耶勒诺太太年轻俊俏的时代;她为了自己,为了儿子的前途,尽可以用极自然的手段笼络侯爵,对他取得一种为某些男人没法摆脱的势力。这势力的根源在法律上固然不能原谅,但人情上是讲得通的。当初特·埃斯巴侯爵和勃拉蒙-旭佛雷小姐结婚的时候,耶勒诺太太或许很生气。现在这件事可能只是女人之间的嫉妒,既然侯爵和太太不住在一块儿已经有多年了。”

    “可是姑丈,别忘了她奇丑无比啊!”

    “迷人的力量是踉丑陋成正比例的;这是老话了!并且,出天花的人又怎么的呢,医生?——好,咱们念下去再说。“

    “……且自一八一五年起,因供给该母子二人所需索之款项,特·埃斯巴侯爵竟携同二子移居圣·日内维岗街,寓所之简陋直玷辱其姓氏与身分。——(嘿,一个人爱怎么住就怎么住!谁管得了!)——侯爵将二子格莱芒·特·埃斯巴伯爵与加米叶·特·埃斯巴子爵幽禁屋内,生活状况与彼等之姓氏及前途均不相称。侯爵经济常感窘迫,房东玛里亚斯德先生最近曾请求法院扣押屋内家具。执行之时,侯爵竟亲出协助,对执达吏招待殷勤,谦恭备至,仿佛对方身分较侯爵更为高贵……”

    包比诺和内侄俩念到这里,不禁相视而笑。

    “……除有关耶勒诺母子的事实以外,侯爵行事均带有疯狂意味。近十年来,渠所关切之事仅限于中国事物,中国服装,中国风俗,中国历史,乃至一切均以中国习惯衡量;谈话之间往往以当代之事,隔日之事,与有关中国之事混为一谈;侯爵平日虽拥戴王上,但动辄征引中国政治故实,与我国政府之措施及王上之行为相比,加以评骘。

    “此种自溺狂使侯爵行为毫无理性,驯至不惜身分,一反平日对于贵族阶级立身处世的主张,经营商业,每日签发约期票;似此行动,实属危害其自身之安全与财产,因一朝身为商贾,拖欠债务即可使其宣告破产。侯爵为刊印分期出版的《插图本中国史》起见,与纸商,印刷商,镌版商,着色员等等订定合同,金额之大,使各该商人均要求具呈人申请予侯爵以禁治产处分,以便保障彼等之债权……”

    皮安训叫道:“这家伙简直疯了,

    法官道:“你认为他疯了吗?得听听他的话再说。一面之词,不足为凭。”

    “可是我觉得……”

    “可是我觉得包比诺接着说,“倘若我亲属之中有人想执管我的产业,倘若我不是一个每天都可以由同僚证明我精神正常的普通法官,而是一个公爵,贵族院议员,那末只要象台洛希那样会玩点小手段的诉讼代理人,就可能进一个状子,把我说成这样。”

    “……侯爵之自溺狂使儿童亦蒙受影响,彼等所受教育竟一反常规,学习内容与加特力教义抵触之中国史实,学习中国方言。”

    皮安训说:“台洛希说这种话,真有点莫名其妙了。”

    法官回答:“这是他的首席帮办高特夏起的稿;你认得高特夏,他可是不喜欢中国人的……”

    “……儿童日常生活中之必需品往往极感缺乏;具呈人虽一再要求,亦无法与儿童见面;侯爵每年仅率领彼等与母亲相见一次,具呈人屡次设法,亦无从致送生活用品及儿童需要之物”

    “噢!侯爵夫人,你这是开玩笑了。话说得越到家,漏洞越多。”法官把卷宗夹子放在膝上,又道:“你想,天下哪有一个做母亲的人会没有心肠,没有感情,没有头脑,连动物的那点儿本能都没有,以至于一筹莫展的?母亲为了要接近孩子所发挥的机智,决不亚于一个少女安排私情的手段。如果你那个侯爵夫人真要供给孩子们衣食,便是魔鬼也阻拦不了,你说是不是?狐狸的尾巴太长了,瞒不过一个老法官的眼睛的!好,咱们念下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