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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 炉

      社会进步,时代变迁,有些曾经与我们生活紧密相联的事物,逐渐远离了我们的视野,在日常生活中慢慢消失,像滚滚红尘中的过客,成了我们脑海中的记忆,比如我们曾经赖以取暖的火炉。

       我的出生地是一个小山村,坐落在四季分明的江南。四五十年前,江南的冬天虽说比不上北方的寒风刺骨,但也是河水冰冻,雪花漫天飞舞。人们身上穿的厚重的棉袄,不足以抵御冰冷的寒气,不像全球气候变暖的今天,年轻人穿一件保暖内衣,外套一件轻薄而暖身的羽绒服,就能对付着度过冬季。

      南方无北方取暖的火炕,但家家都有御寒的火炉。我家的火炉与众不同:一般人家的火炉,大都当用8—10块弧形火炉砖围成。我家因为人口多,则用了16块火炉砖,大了一倍。当然这么大的火炉也挺费木炭的,但在厨房兼客厅的那座小屋里,因为这大火炉便使整个冬天充满了暖意。

       冬天,是农闲的时节,人们在完成了收秋,备足了柴火和木炭之后,便过上了日晒太阳、晚烤火炉的惬意生活。那个年代生活物质虽然贫乏,但人们追求也不高,求个温饱,求个平安,简单而朴实的日子照样过得有滋有味。

      女人们坐在火炉旁边,在煤油灯下纳鞋底,偶尔用鞋钻挑挑灯芯,增加灯光的亮度。因为白天要干农活,一家七八口人的布鞋就在要这冬日的夜晚一针一线赶在年前做出来,保证家人能在春节穿上新鞋子。男人们则用铁丝绕成的火炉盖放到火炉上,把菜放在上面炖,然后倒上一杯小酒,边烤火炉取暖,边吃着热气腾腾的菜。酒后拿起旱烟筒,装上自种自制的旱烟丝,用炭火点着吧唧吧唧抽上一顿过把瘾。其间,常有邻居端着饭碗来窜门,碗里菜不够了,便随意从火炉上的炖锅里夹上几筷添到碗里,继续吃。男人们呢,或许添个酒杯,喝上几杯,又或者接过烟筒吸上几口后唠家常。

      寒冷的冬日是漫长的,那时候,没有电视,农村人识字不多,能看书的人很少,再说书也稀少。于是,晚饭后互相窜门烤火炉、说瘪成了人们打发时光的生活方式,就因为这样,邻里之间你来我往,相处得非常融洽,农活上互相帮助,生活上彼此照应,心里的愁苦坐在火炉边交心倾述。火炉暖了人身,也暖了人心。

      邻居最喜欢来我家串门,不仅因为我家火炉全村最大,更因为我父亲乐观好客的待人之道,母亲纯朴善良的处世态度。所以,冬日的晚上,煤油灯下,我家的大火炉旁常常坐满了人。人们天南海北地聊天,聊开心的时候,爽朗的笑声从用塑料纸避风的窗户门缝传到小巷里,吸引了闲逛过路的村人推门而入。

      我的父亲有一个忘年交,认得些字,喜欢读书,口板好,会说书,在城里工作。他放假回家,必到我家来玩,邻里乡亲便聚集在我家,请他说故事。他不推辞,绘声绘色地讲起来。给我印象最深的有《薜仁贵征西》、《薜仁贵征东》《说唐》等故事。于是在他的讲述中,人们知道了王宝钏寒窑苦等丈夫十八载的爱情故事,程咬金,秦叔宝等人物故事在他的生动描述中个个生龙活虎,成了人们茶钱饭后叨嗑的话题。

       在大家围坐在火炉边聚精会神听故事的时候,我的母亲则忙着用铜壶烧水泡茶。说书人口干舌燥,母亲及时供上茶水,说书人说上一阵,喝一口茶水,提提神继续。讲到最精彩处,来了一句,欲知后如何,且听明晚再述,人们才从故事中回过神来,依依不舍地散去。

      家有小女初长成。不觉间,我的两个姐姐到了“招蜂惹蝶”的花样年龄,家里的火炉边便开始聚集了男男女女一批年轻人,他们嬉笑打闹,眉目传情间暗生情愫,我家这生着大火炉的老屋不经意间成了年轻男女谈情说爱的场所,其间的嬉闹就像对歌,对上眼,合拍了,成了一对,下次二人约到各自的家中去了。

      但年轻人的嬉戏有时会失了分寸,我就亲眼看见两人推推搡搡,一不小心,两人撞到在火炉旁的木头脸盆架上,脸盆架折断散架。我父亲笑着说,玩闹可以,损坏的东西修好了继续,一句笑话化解了年轻人的尴尬。恋情中的年轻人本来就是两团火,在这寒冷的冬日,我感觉这火炉炭火的热量更是温暖了他们的心,给燃烧的爱情火焰再添一把火,把两颗年轻的心暖到一处,融到一起。

      现在,火炉在老家已经不常见了,因为防火,不能再上山砍柴烧炭,靠平时烧柴做饭存下来的木炭,不足以支撑一冬火炉的耗用。加上天气变暖、穿着暖和,人们不再依赖火炉过冬。只有一些老人,家里还有小小的火炉,在冬天以他们传统的过冬方式继续着他们的生活。

       屈指算来,进城居住已经近十几年了,我平日在外忙碌,但每逢春节必定回家,不仅因为家中有内心念念不忘的年迈的父母和亲人,也因为难忘曾经烤火炉过冬的童年岁月。每次春节回家,我都会央求我的妻子也给弄个小火炉,吃好晚饭,泡杯茶,抽根烟,看着电视,吃着瓜子,和来窜门的亲人、邻居唠唠嗑,那有人的情意,那是家的味道。(原创:黄良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