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其他 > 古城西安的秋色作品汇 > 退号

    

    生活在五线小城,不用住在郊区,也不用赶着挤公交上班,住所与办公点可能就三五分钟,倘若走着去,途中还能遇个熟人,看个风起叶落。要是站在高楼顶,准能把整个城市都装进视野,会同的,还有玉带似的绕河、背脊似的群山。小城占尽了人间烟火,但并不见得是好。

    年初,我的一部电话随着业务减少,自己给自己安排了中途退休,然后静悄悄地躺在桌角角。它没了多大作用,也就不怎么给它充电,几个月下来,便盘算着将它退网,直到暑假才把这件事装进脑里,准备付诸实施。退网不算一件大事,每次都想着顺路去办,就这样,昨天拖到今天,今天推到明天。渐渐地,一想起这事,无端地心烦,直到九月的最后一天,突地起了急,小事变得重要,不得不为它独自走一趟。我抓起桌角角的电话,它依旧没有值得我赞美的地方,白机身泛起了土灰,常按的键磨损得斑斑驳驳,键钮四下附满尘垢。

    不情愿地出了门,是初秋的暖阳让心情升了点温度,街上人来人往,梧桐树翠色波澜,三角梅轻轻吐着浅红。我回忆起刚办电话时的期待和喜悦,以及这部电话贡献过的联通,不由地开始责问起自己的冷眼相待。接的时候真心热切,送的时候却怕耽误时间,以至还生了厌恶,我怎么能这样,这一切难道不是自己造成的吗?

    于是,我“佩服”起周围那些经常换新房子、新车的朋友了,他们眼里、心里、肉体里永远心安理得地享受了物的“新”,而“老”去的一系列繁琐,轻而易举地、冠冕堂皇地甩给了接手者,接手他们房子、车子的人,贪了个便宜,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替他们背负了剩下“维修赡养”。他们的确是“聪明”的,被冷漠的智慧包裹。

    这些算是好的吧,至少都有了归宿。回想我们穿不了的衣物,过时的家具,还有吃不完的食物,最终是不是被所谓的“占地方、碍眼、过期”等理由,像避之不及的垃圾一般弃之呢;起初改变家庭趣味的猫、狗,它们摇尽尾巴,学尽乖样,是不是也有几只被无情地推出家门,走上了流浪的道路;往大一点说,村里那些坐在偏处的老房子,被拉走值钱的东西后,其余的就遗弃在那,很多年再没踏回半步,山墙写满破败,阴处繁衍满苔藓和蜘蛛。甚至有些老人,也因儿女的常年在外,被迫地过上了孤单的生活。

    纷繁世界,众生芸芸。重视始的太多了,而末却常常被忽略,当一切失去价值不合吾意时,末者就来了,往往遭受冷落。正视它,我们该不该反思自己一下,因为世间万物有始者,就一定会有末的这一天,在始的欣喜之日,可否留些精神寄存到末,不要让末落得个舅舅不疼姥姥不爱。

    进了大厅,人影、声影嘈杂起来。门口一营业员匆匆问了几句,递给我一张裁的小纸,上面手写着261号,抬头一瞅“土洋”配合的大屏,显示前面90人。顿时,脾气上来了,眼前就几人,怎么可能有90呢?这营业员许是看我穿的不行不像有钱人,或脸上没有官相,把靠前的号攥着,一会儿发给自己想发的人。撇开她,我向前寄希望那平日默默的自助终端,一番观察见有开卡功能,就是没有退号业务。只要我们的指头一点触屏,新电话卡就从小孔“吱吱”地推送出来,开卡过程不到半分钟,一点也没有牵牵绊绊,但你绝对没想到,等不用退卡时,就得排队到窗口人工办理,不耗你一会儿时间是不行的。

    我不满这种方式,像是对没有价值的爱理不理,花大量精巧只为你来,至于尾就慢慢儿着吧。这有点儿像五一期间在广场逛大集会,一旦被琳琅满目的门口吸引,信步进去一定惊奇地发现商家把偌大的室内,排成了肠子一样行行,进容易,要想出得跟着他的设计绕完,并数完他的商品才行。我经历过刚进会场,一个孩子尿急哇哇哭,商家跳起来怕脏了地盘,大喊着快往外跑。这个不懂规矩的孩子竟破了规矩,估计商机就怕这样的人。

    等是不行的,我进了VIP室,那里人少希望得到通融给我办理,毕竟点两下鼠标的事。眨眼间,前面的人结束走了,我欢喜地上前,女营业员不看我一眼地朝门口喊198号,我尴尬得只好问这里能办普通退号吗,想依次稍微来化解。果真搭理我一眼答了一句可以,听后,我装着看一下排号,自找台阶地溜出了门。出了小屋,大厅里依旧人山人海,没人在意我的面色,碰壁后,我原先的精气神泄了个光,找了角落坐下,蔫了。

    一时间,面前多了急匆匆的,前后走动、问这问那的人,估计是和我刚来一样。我一直注视着他们,目送他们也找一个角落蔫了为止。

    渐渐我如这里的摆件,一声不吭下来。耳边的喧闹声,突然没了,只看见一个个动着的人,就连叫号的,也只见大腰一伸,大嘴一张,像个女哑剧演员。哈哈,我居然跳出了这个小世界,像猴头孙悟空一样灵魂出窍。

    眨眼,身前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不知从哪冒出来,正在给一顾客介绍手机。她的整个身子挺进了一样,搁在柜台上,圆的屁股被自己提起暴露在外,脸上堆着笑,眼神紧紧地在顾客端详的手机和表情间滑动,嘴巴像花一样为顾客张、合。反观顾客好似被她的架势扑到,半退着上身,一本严肃地翻着、瞧着、听着。几个热情下来,顾客侧开身子便掏了钱,女子攥住后下了柜台,捏着钱填好单子便朝窗口奔去,顾客则慢两拍地跟着,女子转过来又将顾客交给窗口,才独自地回来,先朝我们扫了一眼,似乎打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招呼,害羞地扯了一下衣角,收拾一下台面,杳杳地钻进了人群。

    与此同时,一个二十来岁营业员,从人群中穿了过来,似是在寻找一个潜在的客户。她捏着单子,挺托着胸脯,脸上丰盈着口红、眼线,动着水一样的眼神、步伐。俨然已把这里当成了舞台,颇有那句励志词的味道——梦想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她不是来接替柜台的,因为并未停下脚,也不是来解脱我们这群等着的人,因为我们这些业务,没有什么油水。到底在找着谁,估计她的工资知道。

    窗口里的可不信奉“顾客就是上帝”,一个个机器脸似的坐在那,敲打着键盘,塑造冰冷的秩序。但,一会儿就被外围的自己人攥张单子,从队伍的旁边直插过来,给截断了,一丝遮掩也不需要。每每时候,惹得大队伍敢怒不敢言,一脸脸无声的皱眉。看来,无论到了哪里,特权总掌控在少数人的手里。

    正看着,一个抱棉被,身后跟孩子的年轻妈妈走了进来,她瞅了一眼窗口,先给孩子安顿了一个位置,然后将被子放下,只身往前挤,一刻钟左右无奈地回来,脸上满是愤懑。倒是一个老奶奶在门口休息区安闲地看着手机,似乎没有什么事。

    没有外围的熟人或者好处,只能看着别人运转自如,尽管我们的业务只须几分钟,也得消耗几倍,甚至几十倍的时间。等待,等待,大家估计都在咒骂等待,咒骂是无奈的表现,无奈难道不是我们的常态吗?譬如等待晋升,等待买房,等待结婚、等待成功……等待,几乎占了人生的多一半时间。我们经常说光阴都去了哪,现在似乎有了直观的答案。

    两个多小时后,终于叫到了245号。一个女营业员的脖子高昂着:245号——245号,245。246号,246,246号——。一下,跳跃好几个号码,直接到了250号。二百五?这确是一个尴尬的数字,叫了三声,没人应,又提起嗓子叫了下一号。我窃喜,那些排了号的,估计突发了其他思想,或许等了一会儿,但终是没等到自己的号,走了。可惜啊!不过走了也好,后面等住的人可以上来了。

    快叫到我的时候,大厅外飒飒地冲进俩穿汗衫短裤的女子,胳膊下都夹着篮球,一个不屑地望了一眼人群,然后甩了下秀发,一个步伐带风地直向窗口,低去嘀咕了几句,里面的露出了难以见着的笑脸,并回应地点了头。

         这一刻,我下意识地瞅了一眼时间,果然是要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