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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他的伤势虽已好转,但要完全恢复还需调理些时日,于是轻殊让小黑小白私下去取了些养元补神的药草回来,正好林泉是个厨子,有人可以熬汤药。

    之后她每天按时按量,亲自将温热的汤药端去给他。

    原以为他那日所言抵偿什么的,只是句玩笑话,没想到他还真不客气,使唤起她顺手得很。

    一想到那人总爱诓她隐瞒她,轻殊心头愤愤,却又敢怨不敢言,于是灵机一动,以良药苦口的噱头,让林泉在今日的汤药中多加了几味药,黄连,龙胆草,苦参之类。

    扶渊倚在床头,手里拿着本书,面色宁静地看着,四处清净,只偶尔有书翻页的声音。

    “吱——”无人敲门,门却开了,扶渊不必抬眼去看就已了然。他嘴角微扬,放下书,看着她小心端着药碗朝自己走来。

    轻殊清眸漾笑,欢容可掬,在他床边侧坐下,“师父快别看了,先喝药吧。”

    扶渊将书搁在床头,伸手去接她递来的汤药,目光扫过碗中的异常深褐,接碗的手在半道顿了顿,看了眼她单纯无害的笑脸,不动声色将手收回。

    “先放着吧。”

    轻殊笑意一滞,“那怎么行,药要趁热喝才好!”

    她将碗又往前递了递,扶渊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神色慵懒地往后靠着,略一沉吟:“今日的药,好像有些不同……”

    “没有没有,没有不同!”轻殊连声否定,“跟前几日的是一样的。”

    她这欲盖弥彰的模样,扶渊忍住嘴角笑意,“哦?那你说说,都加了什么?”

    “就、就是一些补神的药材,”轻殊心虚抿唇,掩饰道:“师父平时挺所向披靡的,怎么吃个药那么费劲,该不会是怕苦吧?”

    扶渊挑了挑眉梢,竟完全没打算否认:“嗯。”

    “……”轻殊一时无言以对,轻咳了声道:“这药一点都不苦,真的,师父不是都喝了好几日了。”

    扶渊表现得很为难:“可今日不知为何,不太想喝。”

    轻殊撇了撇唇,挣扎道:“师父不喝药,这病怎么会好呢?”

    扶渊全然不当回事:“扛过去就好了。”

    轻殊蹙眉不解:“难道师父以前生病了,都没有喝药?”

    扶渊眸光掠过她,顿了顿,笑道:“其实,为师从来没有生过病。”

    轻殊嗤之以鼻,心觉他又在逞强,“差点信了你,快喝药。”

    “不喝,除非……”扶渊漫不经心一笑:“你喝给我看。”

    轻殊面容一僵:“我、我又没生病……”加了黄连苦参龙胆草的药,苦涩的味道闻着都刺鼻,她才不要喝。

    扶渊道:“那我也不喝。”

    轻殊哑口无言,他前几日二话不说就喝了,怎么今日耍起孩子脾性了,“不行,这里事务处处需要你,师父要早些恢复呀!”他若不喝,她这苦到让人发颤的几味药不是白加了么!

    扶渊也未去戳破,只是噙着笑看她,不言不语。

    轻殊被他似有穿透力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豁出去了,视死如归般屏息将碗移至唇边。

    “你看,真的不苦,一点都不苦!”她抿了一小口后道。

    扶渊打量了她一番,不禁失笑:“脸都皱在一起了,还不苦?”

    轻殊虽只是抿了下唇,但这透心的涩苦激得心头阵阵发颤。

    真的好苦……她半天说不出话,为什么难得想整他一回,又把自己搭进去。

    她一把将碗递到他眼前,“我喝了,所以师父要喝完。”

    扶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眼前的汤药上,低笑一声,伸手接过了药盏,倒是没犹豫,也没用边上的勺子,扬袖就着她抿过的碗延,将盏中的药一饮而尽。

    他面色不改,合目回味片刻,隐笑道:“黄连,苦参,龙胆草,都是清热泻火的药材。”

    他是元气大伤,而这些是药不对症。

    轻殊愕然一瞬,他这都能尝出来?于是转念推责道:“小黑小白也真是的,瞎入药。”这药苦,跟她没关系。

    “咳咳……”扶渊突然捂住心口剧咳了几声。

    轻殊一惊,赶紧扶住他,拧眉道:“师父还好么?”

    扶渊叹息,低低道:“八成是那几味药药性相冲了,缓缓就好。”

    轻殊担忧之余也心生愧疚,耷拉着脑袋像做错事般,“……都怪我,不该胡乱掺药……”

    “是小黑小白取来的药,不怪你。”

    轻殊垂头哭丧着脸:“跟他们没关系,是我故意加的,想让师父吃点苦头……”

    她还兀自垂眸自责,不一会儿,就听边上的人低低笑了出来。

    轻殊莫名抬头去看他,双眸生辉,面色如玉,哪里是痛苦难忍的样子,怔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后目瞪口呆:“师父你又骗我!”

    扶渊没有否认,含笑不语。

    她的心思他分明早就心知肚明,却不戳穿还反将她捉弄,轻殊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陡然从床边起身,哼声道:“不理你了!”

    她扬身就走,被扶渊拉住手腕,只听他无奈叹道:“哎,我难得病一场,你都不愿意照顾?”

    “我……”他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对于他,轻殊终究是容易心软,败下阵来,“师父还难受么?”明知他没事,却还是忍不住确认。

    扶渊扬唇一笑:“现在不了。”

    刚才他捂着心口剧咳,着实让她后怕,轻殊将他搁在床头的书拿起合上,“师父才好转些,要多休息,这些费神的事就别做了。”

    扶渊任由她将书拿走,好笑地看她:“看书也算费神的事?”

    当然算,不仅费神,还让人头疼。

    轻殊只想让他好生静养,话也如此说了,可接下来几日,各种麻烦事偏偏源源不断掷向他……

    “君上,这是近几日的生死薄,请您过目。”

    “君上,判官大人不知这些阴符之魂该赏该罚,请您做个决断。”

    “君上,这些公文判官大人拿不定主意,请您批阅。”

    “君上……”

    “嘭——”轻殊破门而入,惊得正在启禀事务的小黑小白抖了抖。

    扶渊坐在案前,扬眸望去,只见轻殊疾步如飞走来,二话没说,将案上小黑小白刚带来的大叠公文吃力地抱起丢回他们怀中。

    小黑小白双手突然一沉,听见她批判道:“不晓得我师父大病未愈么?还叫他劳气伤身!那什么判官大人若是如此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的,不如卸了官帮婆婆熬忘魂汤去!”

    小黑小白闻言忙垂下头不敢作声,整个冥界,怕也只有轻殊大人敢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了。

    扶渊见她怒气冲冲的泼蛮,不由自主一笑。

    轻殊侧头,连着他一块儿指责:“你还笑,说好了在这儿静养的,怎么又开始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了!”

    小白忍不住替扶渊解释道:“大人,君上是酆都之主,大小诸事需得经过他的同意方可……”

    轻殊斥道:“我才不管你们有什么天大的事,在他痊愈之前,谁都不能来打搅!”

    小黑小白:“……”他们此刻就是殃及池鱼里的鱼,委屈弱小且无助。

    轻殊秀眉紧蹙,小黑小白站在边上噤若寒蝉。

    小白悄悄抬眸看向轻殊身后惬意而坐的扶渊,向他使了个求救的眼色。他们恪守职责,兢兢业业,求君上庇佑,解救他们于水生火热……

    谁知,扶渊无动于衷,不仅回了个自求多福的神情,甚至捂住胸口闷咳了声。

    轻殊闻声蓦得转过身看他,紧张道:“怎么了?”

    扶渊悠悠叹了句:“事多,心口疼。”

    小黑小白:“……???”

    轻殊回头就将他们和公文一起踹了出去。

    自从上回人界回来后,冥楼宫便多了间御膳房。此刻,小黑小白蹲在炉灶边上,双双叹了口气。

    林泉攥着长汤勺,在锅里搅动了几下,“怎么了,唉声叹气的,你们今日不用给君上递公文了?”

    小白拿着木棍子戳了戳炭火:“别提了,轻殊大人在,我可不敢再让君上操半分心。”

    林泉还在阳间时,从小便无父无母,为养父所收留,因他的身世自小就没少受人指点,好在他年少有为,不过二十出头就已是楚国皇家御厨了。原以为好日子要来了,谁知道养父病重无医,不治身亡。

    养父就是他的天,他的精神支柱,天塌了,人就成了行尸走肉,他多次寻死却未果,那日遇见小黑小白,意外殒了命,如今留在这里闲来下下厨,对他确实是种解脱,因此他也并不怪小黑小白断了他的阳寿,反而对他们心有感激,这里也不是谁都能留下来的。

    林泉模样清秀瘦弱,全然不似其他虎背熊腰的厨子,他笑笑,不怀好意道:“轻殊大人在君上屋内,你们去当然会打搅。”他不知扶渊是受了伤而一连几日足不出屋,只以为他是和轻殊两人单独相伴于屋内。

    小黑抿了抿唇:“我还从未见君上对谁言听计从过。”

    小白点点头赞同:“轻殊大人真乃妙人……”

    闻言林泉八卦道:“你们这意思,君上他……是个妻管严?”

    现在还不是,照这情形下去,迟早会如此,小黑小白默契点头。

    林泉恍然大悟,随后将锅中炖好汤盛在碗中,对他们道:“这十全大补汤好了,去端给君上吧。”

    小白好奇:“十全大补?补些什么?”

    “补肾壮阳。”

    小黑:远古大神终有朝一日喜吃软饭

    小白:气宇轩昂竟脱胎换骨佯装病娇

    林泉:横批——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扶渊捂住胸口,痛苦咳嗽:“哎,人言可畏,心口疼。”

    轻殊怒眸,提起了百米大刀——

    黑白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