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当下商议定,晚间由鱼儿、花莲、阳春、唐麟趾和魏冉一起探入极乐城。
待到夜幕降临,风清月明,鱼儿将手中绳索一拉,把清酒拉起了身:“你跟我们一道去。”
清酒歪头看了看她。鱼儿道:“我们这几个轻功好的不在,免得你趁此机会,畏罪而逃。”
清酒心底无奈,这丫头越来越精了。
剑漠北问道:“君三小姐,这位是?”
鱼儿看向清酒,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说道:“她是我名剑山庄的囚徒。”
“带她入城,会不会坏事?”
鱼儿道:“不要紧,这人轻功不比我差,且很是讲理,同她阐明利害,说不准到时还能帮我们一把,将功折罪。”
鱼儿将‘讲理’两字咬的很重。清酒:“……”
剑漠北听罢,不再说什么。一行六人动身,悄无声息的越过城门,往城中宫殿去。
月色溶
溶,幽室灯清。
厌离跪坐在蒲团前,抱着拂尘,微垂着头,阖着双眸,半晌叹了一声,睁开双目。
这静寂清幽的地方,心诵经书,却仍难抛俗世纷扰,静下心来。
‘那行人来势汹汹,城主受了伤’
‘极乐城是好惹的?对方也没讨着好’
白日里那两婢女的对话萦绕心底,久不散去。
厌离站起身,走到室外。庭院布置清雅,移栽奇松馨兰,是她居住在此后,雾雨布置的。
厌离绕了一圈,过门不出,又绕了一圈,抬头仰望月色,纤瘦的影子落在墙上。
时光匆匆,如今回想,竟是在此处住有六年了。
困居此地,消息闭塞,丝毫不知鱼儿等人境况如何。近来才听雾雨提过一次,无为宫找到极乐城来了。
自那以后,雾雨便未来过此处了。
厌离看着夜空之上的冰轮,渐渐圆满,心里涌起月有阴晴圆缺之感,回想起这六年来一些往事。
当初清醒过来后,她人便已在极乐城宫殿内,待知晓一切,瞧着雾雨笑言‘她亲手把你交给我的,你该去怪她’。
她气恼过了头,以至于说不出一句话来。
雾雨强留她在极乐城,凭她一己之力也出不去。
她也不挣扎,整日打坐念经,一副超脱物外,坐地飞升的架势。她这人性子本就淡薄无趣,待到漠然的本性显出,似乎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侵扰不了她。
这比敌对更叫雾雨难接受。直到两年后,两人关系才有所缓和。
极乐城气候湿热,那时厌离没有注重自身暗伤,腿疾复发。厌离明面上不显,待得雾雨发现已有些严重。
经医师一看,须得每日针灸泡脚,以此缓解。
那日泡脚之时,阖眼休息,待得有人近前,替她擦拭小腿,她以为是极乐城中的婢女:“不用你麻烦。”
一睁眼时,却是雾雨半蹲在身前,用布巾沾了桶中药水,从她膝盖一路擦下去。
两名婢女立在她身后,目不斜视。
厌离一惊:“你不必如此……”厌离第一想到的竟是她这样的人,不该在人前屈膝。她城主之尊,纡尊降贵给自己洗脚,厌离一见到,一时间有些错乱。
雾雨又换过干布,握住她的脚腕拿出水面。厌离待要缩了缩,雾雨握着不放。
厌离身子上热出了一层汗:“雾雨,我自己来。”
雾雨朝侧一示意,那两名婢女退了下去。
雾雨坐在凳上,不理会厌离的抗议,慢条斯理的将厌离的两腿擦了干净放在自己腿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腿伤。”
厌离沉默一阵,又慢慢淡然,说道:“你我泛泛之交,这些事有什么好说的。”
“泛泛之交。”雾雨嗤笑道:“哪里有效于飞之乐,行鱼水之欢的泛泛之交!”
“并非我愿。”
雾雨不依不饶,冷笑道:“第二次是你我交易,第一次呢!”
厌离沉眉不言,好一会儿,注视着雾雨:“雾雨,你定要明说,那今日便分辨清楚。当年厌离确实堕入情网,但已斩断情丝,了却红尘,世间缘分已尽,你要囚着这身皮囊便囚着,只待来日灵肉分离,彻底无牵无挂!”
“你说你了断尘缘,无牵无挂,那人呢,你愿意为她死!”
“厌离不是无为宫的厌离,是七星君的厌离,你可明白!”
厌离要将脚缩回,雾雨抱在怀里不放:“我不管你如何。无为宫的厌离,我要,七星君的厌离,我也要,你的皮
囊,我要,你的心,我也要!”
雾雨抬起眸子来看她,她这张脸是上苍造就勾魂夺魄的最好手段,温柔又蛮横:“厌离,我有无尽的时光与你蹉跎。”
一念佛魔(四)
厌离从往事中回过神来时, 夜阑人静,风月依旧。
她复叹一声, 心中明白,虽然自己决意未改, 但如雾雨这般痴缠不放,两人关系已渐乎不清不楚。
我欲挥剑斩情丝, 奈何伊人夺剑……
厌离绕着庭院终是出了那道门,朝雾雨住处走去。
自无为宫来后,极乐城全城戒严。厌离走在路上已能感觉得到。
雾雨虽不让她出宫殿,她也试过逃脱, 一人力薄, 实在难逃, 但雾雨并不严加看守她, 这宫殿内不论何处她都能去, 所以路上巡逻的侍卫见了她并不阻拦, 只是向她行礼,问她一句要去哪里。
厌离才走出西苑,忽的听到空中衣袂飘动之声, 她神色一凛,喝道:“什么人!”
只见墙那头参天的树桠上坐着一人,拽着小胡子笑道:“厌离姑娘, 好久不见。”
墙头有两人,一人端立,风致翩然, 一人蜷蹲,身姿矫健。
“神棍,你藏在这里,可好会享福。”
“找你是真不容易。”
久别重逢,乍见故人,厌离怔愣的看着花莲、唐麟趾、阳春三人,清风萦身,明月当头,犹觉得是在梦中,因而也不出声,只怕惊扰了这场梦。
“师妹。”
厌离向左一看,魏冉和鱼儿悄然而至。
鱼儿道:“厌离。”
厌离看着众人,嘴唇轻颤,微敛眉头,抿住了下唇,神情隐忍又克制:“鱼儿。”
她瞧着脱胎换骨的人,觉得当真是恍若隔世。
“师兄。”魏冉已能正常行走,厌离欣慰难言。
魏冉温声道:“对不住,我们来晚了。”
厌离正要说话,落在最后的清酒也赶到了,在鱼儿身后不远处站定。
厌离看到她,先是一愣,嘴角一翘,不自禁的露出笑,然而笑意只一瞬,她神色变换,那目光显是在克制怒气,她喜怒哀乐一向浅淡,也就鱼儿几人同她相处久了,能迅速分辨出来。
但鱼儿瞧出厌离动怒,已经晚了。
厌离拔剑,剑花一挽,挺剑朝清酒攻去。
六年闲适,厌离也不曾荒废武学,功夫自有精进,圈转如意,进退随心,一招一式极为洒脱。
魏冉瞧得,不惊讶厌离忽然出手,反而先惊讶道:“师妹的剑法越发超脱了,足见心境大进。”
清酒无剑在手,好在手上锁链够长,可用作武器抵挡。
厌离一剑化三影,清酒甩出锁链将她的剑缠住。厌离长剑一震,将锁链震断,一剑偏刺,划破清酒左臂衣袖,割伤臂膀,入肉半寸,伤肉不伤骨。
花莲等人见厌离动手,皆是一脸茫然,还是鱼儿心思敏捷,率先想到其中曲折。
鱼儿叫道:“厌离,她不是清酒。”
厌离收剑,看向鱼儿。鱼儿道:“这是鬼门的知还姑娘。”
厌离一脸懵,脸上犹自不信,又看向清酒。清酒捂着臂膀,后退两步,笑道:“君三小姐这位朋友可真有意思,见面就用刀剑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