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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页

    杨闵心急如火,入城的葛荣军队结盾自保,坞壁士卒的弓箭无法射穿敌阵,河边火光跳动,胡骑催动战马呼啸而来,如果被他们冲入城门,左人城就将失去屏障,城内千余护卫根本无法抵御这些装备精良,如狼似虎的野战胡骑。他扔掉弓箭大喊:“兄弟们,跟我杀下去。”

    杨闵率领坞壁士卒从台阶上向下冲去,顺着城墙进入聚满百姓的内坞空地,他不知杨桢生死,两眼冒火,大声怒吼:“护卫在前,百姓在后,为坞主报仇,开门,冲冲冲!”

    生死不知的杨祯被抬入城门,左人城百姓和护卫怒火冲天,从内坞城门冲出去,转眼间将敌军重重包围,长矛乱捅,刀剑并举。两百多入城敌军已被弓箭射杀一半,盾牌围成的圆阵瞬间被冲破分割,失去抵抗能力。

    杨闵冲在最前,目光四处搜寻,指挥放箭的黑瘦裨将在几名士卒的保护下,左挡右格向城门后退,再走几步就要逃出坞壁。杨闵绕开混战人群,率领数百护卫直取城门,黑瘦裨将身中一箭,仍不肯逃走,带着十几名士卒在城门拼命抵挡,守住这唯一入城通道。杨闵左右手各持大刀,直奔盔歪甲斜的裨将而来。黑廋裨将悍然鼓起全身气力,抬起长槊,迎面刺出,却挡不住无数的刀枪。杨闵左手刀挡开长槊,侧身贴近敌将,一脚将他踢飞在地,手起刀落,人头落地。杨闵弯腰拾起人头上的辫发,提向空中怒吼:“关门。”

    坞壁士卒士气大振,一拥而上,将据守城门的敌兵消灭干净,地面却已经被马蹄震得上下跳动,无尽的骑兵像黑云般高速压来。坞壁士卒手忙脚乱搬开敌军尸体,耳边刺骨冷风骤响,空气像被吸干一般,无数长箭破空而至,城门的几十名护卫如同狂风下的茅草般被射倒在地。杨闵左臂也中一箭,咬紧牙关,勉力支持,带着护卫贴入城门背后,全力推动,大门缓慢启动,徐徐向内,终于咣当关上。杨闵连续的倾力搏杀,手脚簌簌发抖,肺里的空气已被榨干,背靠城门大口喘气,城门上劈里啪啦的弓箭声音响如战鼓。

    第一部分  1.9  透甲利箭

    杨忠双手紧握粗铁刀混在坞壁士卒中,本想冲出去杀敌,却看见父亲被抢回来,不顾一切冲到父亲身边。

    杨祯看见儿子,脸上露出笑容:“我让你带着母子三人逃走,怎么还在这里?”

    杨忠抓住父亲冰凉左手,心里害怕起来,惊慌向四周喊道:“刘御医,快来啊。”

    刘御医本是武川镇军医,年轻时曾随孝文帝南征,多次为他治病,军中士卒戏称他为刘御医。破六韩拔陵的叛乱被平灭后,他与武川镇军民百姓一起被流放河北就食,不愿与胡人攻杀当地汉人村寨,便跟随杨祯到达定州左人城。刘御医平常为百姓看病,救人无数,在左人城中广受爱戴,坞壁百姓将把粮食和衣物赠他,使他衣食无忧。

    百姓让出空地,只有杨忠单腿跪在地上,刘御医在人群簇拥中来到杨祯身边,蹲下检查箭伤。顺着杨桢左臂的铠甲披膊渗出的血迹,找到一个巴掌长的伤口,这一箭插肉而过,并不严重。另一支长箭深嵌在腿骨中无法拔出,其他三箭都插在胸前铠甲上。

    刘御医查完伤口,吩咐四周百姓:“快叫老侯来,解开坞主铠甲。”

    杨祯忍住疼痛,握着刘御医的右手:“外面战事如何?”

    人群中有人答道:“杨闵大哥率领护卫杀下城墙,已经夺回城门,老坞主不要担心。”

    杨祯得知杨闵不在城墙,心中觉得不妙,双眼猛然睁开:“城墙空虚,快通知杨闵速上城墙防守,提防索虏偷袭。”

    老侯从人群中挤到当中:“老刘,我来了。”

    刘御医示意老侯蹲下,手持剪刀横向切断箭杆,两人一起解开铠甲摊放地面,从人群腿间钻出的小猴子抓起铠甲左右打量,用手指穿过箭洞,惊讶喊道:“这箭竟能射穿铁札?”

    大家都关心杨祯箭伤,没人理会小猴子的惊呼,刘御医看了伤口:“坞主五处箭伤,三箭都是皮肉之伤,拔箭,敷药,包扎,止住流血既可。腿部这支弓箭嵌在骨骼中,拔箭费些周折,却不难治愈。胸口的箭伤极深又在要害,拔箭时如果心血上涌,性命就危险了。”

    杨忠不信,挺起脖子:“我爹爹有铁甲护身,弓箭怎能射穿?”

    杨祯神志清醒,担心儿子责怪老侯,艰难说道:“杨忠不要乱说,铁铠远好过皮甲。老刘,动手吧,尽人事听天命。”

    刘御医先双手不停处理三处轻伤,一边吩咐老侯:“坞主胸口箭伤极深,不能移动,你叫刘离过来帮我,再煮一大锅热水,我在这里为坞主拔箭包裹伤口。”

    刘离是刘御医的唯一女儿,只有十四五岁的年龄,常跟在父亲身边为百姓看病,此时挤在人群中看父亲疗伤,怯生生地像小鹿一样走到父亲身边帮忙。老侯低头拉着儿子离开人群去煮开水,小猴子怀抱沾满鲜血的两当铠甲,目光僵直,边走边问:“爹爹,我编织时甲片重叠,没有缝隙,为什么铠甲不能挡住弓箭?”

    百姓帮着老侯父子七手八脚架起锅来,倒水,烧材,片刻功夫,劈啪作响的火焰开始舔食锅底。老侯坐在锅边,望着人群中的杨祯,惭愧已极。他伸手拿过铠甲,借着火光仔细观看,果然如同儿子所说,胸口铁札竟被弓箭射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窟窿。

    小猴子凑到父亲身边,手指慢慢穿过小洞,吸一下鼻子:“这弓箭真的能洞穿铁甲!”

    老侯低声问儿子:“葛荣贼兵距离坞主多远?”

    小猴子当时距离杨祯不远,看得清楚:“至少八十步。”

    老侯双手托着铠甲,难以置信:“胡人簇头居然能够射穿这么厚的铁铠?”

    小猴子说声等等,突然转身挤回人群中,片刻功夫钻回来,攥紧拳头伸到父亲面前,手指渐次展开,手掌长短沾着鲜血的簇头出现眼前。老侯伸手抓来,用衣服擦干净,几步来到熊熊火光前,展开手掌,簇头的前锋和簇刃射出刺眼寒光。

    老侯小心翼翼抚摸簇头:“簇头的脊部和翼部色泽乌黑,应该用普通生铁打造,前锋和簇刃闪闪发亮,应是百炼钢。这百炼钢和生铁间契合地没有一丝缝隙,这种铸造手法实在是匪夷所思。”

    小猴子经常帮父亲打铁,却没有听过这种东西:“百炼钢是什么?”

    老侯说起练铁就停不下来:“我们用猛火熔化铁石,冷却后从炉中取出铁块,这种练铁法费时长,杂质多,质地软。坞壁的粗铁刀就这样炼出来,刀质极脆而且没有锋利的刃口。这副铠甲也用粗铁打制,才会被射出窟窿。将粗铁不断折叠和锻打,打打烧烧、烧烧打打,千锤百炼,粗铁制成百炼钢,百炼钢制成的兵器只有帝王将相才用得起。

    小猴子没有想明白,刨根问底:“千锤百炼还不容易吗?多找些人反复锻打不就行了?”

    大锅中冷水渐渐冒出热气,老侯看还有时间:“你化铁时用什么燃料?”

    小猴子经常上山去砍材,立即答道:“木炭。”

    老侯眼中露出兴奋光芒:“木炭热量少,我们炉子也小,你拼命用手拉鼓风箱,鼓出的风也不够,无法驱走杂质,只能炼出粗铁。所以炼成百炼钢,绝不仅仅是反复锻造,还要重建铁炉和鼓风箱才可以。锻造百炼钢最好的地方,在江南建康以东的东冶铁炉堡。”

    “东冶铁炉堡。”小猴子将这个地方印在心中,转身钻回人群拎了一把弯刀回来:“爹爹,这是胡人的腰刀,他们的刀也是用百炼钢打造吗?”

    老侯仔细看着刀身,摊开手掌中的簇头反复比较:“这是我想破头也想不明白的地方,簇头射出后无法收回,不能反复使用,一般都用粗铁打制,这簇头的材质却比百炼钢还好,难道胡人军中竟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百炼钢?而且这簇头和腰刀刃部银光闪闪,脊部乌黑没有光泽,两者之间却切合得没有一丝痕迹,这种熔铁、淬火和锻造之法远好于百炼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