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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挺不好意思的,还让您花了那么多钱。”站在医院门口,男人有些拘谨地冲程斯蔚笑笑,手下意识伸进裤子口袋里摸烟,顿了一下又拿出来。

    程斯蔚笑了一下,说:“没事。”

    消失时间太久,贺莱已经开始在轰炸的短信里发疯,程斯蔚给贺莱回了条信息,再抬头的时候发现男人正在盯着他看,在对上视线之后,男人微微弓背,问他:“太晚了,我开车给您送回去吧?”

    “有点饿了。”程斯蔚把手机放回去,“您也没吃饭呢吧?”

    “没……那您想吃点什么?”

    程斯蔚走到车旁,拉开车门:“都行,您定吧。”

    深夜里的高架上没什么车,男人把车开得很慢,偶尔会用余光瞄程斯蔚两眼。在拐进市中心之后,程斯蔚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过头:“还没问您怎么称呼。”

    “陆丰。”男人的脊背挺直了一些。

    “直接喊名字不太好,平时沈峭怎么叫你?”

    “老陆,以前小的时候闯祸了也会叫一声丰哥,不过现在大了,用不着我,他自己都能摆得平。”提起沈峭,陆丰脸上露出笑容,脸上的沟壑舒展开。陆丰开车在市中心兜兜转转,最后挑了一个在他能力范围里最体面的饭店,他瞥了眼身旁男人的侧脸,小声问:“烧烤能吃得惯吗?”

    “可以。”程斯蔚点点头。

    餐馆面积不大,但是很干净,他们两个在角落的位置坐下,陆丰非要让程斯蔚点菜,程斯蔚也没怎么推,点了一份麻辣烤鱼和鱼豆腐。

    “就这么一点吃不饱吧?”陆丰问他。

    “还好。”程斯蔚把外套脱掉,漫不经心地转移话题,“沈峭平时也来这家店吃吗?”

    “不来,其实我平时也不怎么来,这家店菜量小,我们几个男人花大几百可能都吃不饱。”陆丰抽了两张纸,把程斯蔚那边的桌面擦干净之后,揉成一团放到手边,停了停又说,“但是味道还不错,您一会儿尝尝。”

    陆丰很客气,程斯蔚只是低头笑笑,烤鱼很快端上来,但是味道太辣,程斯蔚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陆丰看出程斯蔚吃不惯,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是不是不合胃口?要不我去隔壁买点肠粉给你?”

    “没有,就是有点困了。”程斯蔚站起来,走到一边买了单,转身对上陆丰的视线。

    “我朋友还在等我,你先吃吧,今天麻烦您来回送我。”

    陆丰扔下筷子,眼看就要站起来,程斯蔚赶在他前面按住陆丰的肩:“下次我跟沈峭一起去狗场玩。”

    说完,程斯蔚往门口走,余光瞥见坐着的陆丰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很明显是有什么想要说的。但程斯蔚没主动去问,他站在门口等车,陆丰站在他身侧,放在身前的手又开始不自觉地来回搓。

    亮着绿色灯牌的出租车拐过来,程斯蔚招了招手,在车停到面前时,程斯蔚转过头,笑着看陆丰:“您再不说话,我可真要走了。”

    陆丰愣了两秒,有些尴尬地摇头,走过去替程斯蔚拉开车门:“我没什么事儿,您上车吧。”

    上车之后,程斯蔚报了地址,准备关门的时候发现陆丰还扶着车门,停了几秒,陆丰走近了一点,弯腰跟他说:“小沈脾气不太好,还得麻烦您平时多担待。”路灯昏黄,周围很安静,程斯蔚能闻到陆丰身上混合着各种味道的气味。

    “我比沈峭脾气还差,他应该担待的比我多。”程斯蔚轻笑了一声,关车门之前,抬头跟陆丰说:“您吃完东西早点回去吧。”

    车开出去,拐进巷子里以后,司机从后视镜里往后排看了一眼,接着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一些。程斯蔚看向窗外,越靠近市中心,外面的灯光越繁华,红的蓝的交织在一起,的确是会让人忽略在几十公里外的腐臭味。

    很快到了家门口,程斯蔚跟门卫打了招呼,出租车一直往前开,最后停在家门口。付完钱程斯蔚下了车,客厅的窗帘没拉紧,里面是一片黑暗。程斯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听见门后响起细碎的声音,接着门从里面被推开。

    陈姨站在门后,睡眼在看清来人之后睁大了一些,她把门开的大一些,压着声音问:“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程斯蔚点点头,换完鞋,很随意地问:“都睡了吧。”

    “太太今天回来喝了不少酒,早就睡了。”陈姨把鞋摆好,忍不住唠叨几句:“你啊,明知道太太不喜欢你瞎跑,她在家的时候你就早点回来嘛……”

    “其他人呢?”程斯蔚打断她的话,陈姨转过头看他,表情有些疑惑,对视几秒之后,她哦了一声,“你说小沈啊?他不在家,太太好像要他出去办点事。”

    “这样。”程斯蔚点点头,转身往阳光房走,趁着陈姨问之前,他主动开口:“我透透气,马上就睡。”

    阳光房是整栋房子唯一有光亮的地方,雪白的月光从玻璃顶落下来,在茂盛绿植下投出大面积的阴影。听见声音,阿百抬起头,朝他打了个哈欠。程斯蔚蹲下来,碗里的狗粮是满的,水也很干净。

    “你的主人呢?”安静了好一会儿,程斯蔚声音很轻地开口,阿百没搭理他,头别过去。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程斯蔚都没见到沈峭。在有一天吃早餐的时候,他语气随意地提了一句,正在喝粥的程淑然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轻声告诉他:“不该你管的事情少问。”

    “就随便问问嘛。”程斯蔚夹了一个鸡蛋放进面前的碟子,笑着说:“没别的意思。”

    学校即将迎来一次大测,贺莱父亲下了最后通牒,这次如果再有挂科的情况出现,将会停掉他的副卡。贺莱整天唉声叹气,拉着林峥和程斯蔚一起泡图书馆,刚开始林峥也陪着去,到后来彻底消失,说是去处理家事。

    “干嘛去?”贺莱抬起头,看着正在关电脑的程斯蔚,叹了口气,“你该不会也要抛弃我了吧?”

    程斯蔚把包里还没打开的运动饮料拿出来,放到贺莱手边,拎起包说:“有点儿事,你没事了多喝点提提劲。”

    贺莱拿着饮料瓶,有些纳闷地看他:“不是,你这几天怎么一到这个点就出去啊?我告诉你,林娅迎已经问了好几次了啊。”

    “你先确保出成绩以后能活下去吧。”程斯蔚转身往外走。

    今天程斯蔚没有戴帽子,天气预报说未来三天都是阴天,哪怕空气闷到让人窒息,但这依然是程斯蔚最喜欢的天气类型。走出校门打上车,半个多小时之后,程斯蔚看见堆着各种重型器械的狗场。

    车刚停下,陆丰从门口跑过来,一边拉车门一边笑着说:“我看天气不太好,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么会。”程斯蔚笑了下。

    从那天之后,程斯蔚每天都会来狗场,第一次去的时候,陆丰脸上的惊讶几乎掩饰不住,表情局促地邀请程斯蔚进屋坐。其实也不算坐,因为程斯蔚没找到坐的地方,地上堆满了速食产品的盒子,双人沙发上摊着衣服,陆丰把衣服抱走的时候,程斯蔚看见沙发上有一个不小的洞,劣质的黄色海绵大喇喇地露在外面。

    程斯蔚只是笑,后来陆丰带他在狗场里转了一圈,偶尔会给他介绍品种狗。

    第二次去的时候,程斯蔚带去了一个二手沙发,陆丰起初不肯收,直到程斯蔚说是沈峭让拿过来的,陆丰才勉强收下。就这么连着去了五六次,陆丰终于放松了许多,说话的时候偶尔会蹦出几个脏字。

    “我拿了瓶酒,也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程斯蔚把酒放在桌上,陆丰的眼在瞧见包装之后亮了一下,“这酒可不便宜啊,让我喝不好吧?”

    “谁说就你喝了?”程斯蔚坐下来,笑了笑说:“我也喝。”

    陆丰眯着眼笑,转身去柜子里拿杯子。

    程斯蔚不爱喝酒,偶尔跟贺莱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会喝一点,但酒量还不错,几杯白酒下肚,程斯蔚脸开始变红,但神志依旧清明。陆丰把面前的杯子满上,嘴里叼了支烟,含糊不清地说:“平时这地儿也就我自己一个人,也没个说话的人,这越不说话人就越唠叨。”

    “可以跟沈峭说啊。”程斯蔚端起杯子,但是没喝。

    陆丰摇摇头,烟灰扑簌簌地往下掉:“他不行。”

    “也是。”程斯蔚看着桌上的烟灰,补充说:“他是哑巴。”

    门外传来几声狗吠,声音大,陆丰站起来走到门边伸头看了一会儿,确定没事之后把门上。屋子里的光线变得暗,陆丰手里燃着的烟成为焦点,程斯蔚看着他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用力地闭了一下眼。

    “他以前也不这样。”陆丰的声音很低,就像某个经久失修的留声机重新启动。程斯蔚收起原本搁在桌上的手,他抬起眼,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笑着反问:“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