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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程斯蔚没说话,风大,荡起来的尘土吹得他满脸都是,倚着栏杆,程斯蔚看见越过看台朝他们飘过来的红色玻璃纸,颠倒,打转,然后在沈峭的右肩降落。他刚想伸手替沈峭把玻璃纸弄掉,沈峭先一步抬手,掸了掸右肩。

    于是程斯蔚接着沉默,垂着眼,看他们两个投在台阶上的影子,两道黑影压缩之后折叠在一起,像两块完全不匹配却又硬要合在一起的积木。太阳被云遮住,影子消失了,程斯蔚抬起头,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出口处传来有些急迫的脚步声。

    程斯蔚伸出手拽着沈峭的手腕,往另一边跑了几步,转身踢开一道满是红锈的铁门,他拉着沈峭躲进去,反身把门关上。常年不不见光的器材室空气潮湿,掺着淡淡霉味,程斯蔚转过头,眼睛暂时无法适应黑暗,他只能靠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光看沈峭有些模糊的轮廓。

    “他带人过来了,在学校还是不要惹事。”

    “而且。”程斯蔚看沈峭一眼,理直气壮地说谎:“我带着外人进校被抓到,会被扣学分的。”

    沈峭很好骗,他走近一点,站在程斯蔚旁边,随手拎了一把椅子卡住门把,低头看他,解释说:“这样更结实。”

    不出意外,那阵脚步声变得越来越近,最后在离器材室不远的位置停下,没找到人,程斯蔚听见林传西正在骂人。其实他刚刚都在扯谎,他根本不怕林传西,也不怕在学校里惹事。

    但沈峭应该是当真了,在黑暗里,程斯蔚明目张胆地抬眼看沈峭的侧脸。沈峭很专心地听门外的动静,下颌绷得紧,右手搭在门把手上,隐隐用力,好像正在随时准备战斗。

    很快,脚步声消失了,林传西带着人从反方向离开,程斯蔚在心里暗骂林传西这个大蠢货,就不能动动脑子认真多找一会儿吗。

    “他们走了。”沈峭说,手从门把上移开了一点。

    “嗯。”程斯蔚透过门缝往外看,“但可能前面有人在守着,林传西做事还是比较谨慎的。”

    “我可以先出去,等处理完之后你再走。”

    沈峭给出了一个更加完美的方案,程斯蔚跟他对视了几秒,摇摇头,移开视线很轻地说:“不要了吧,在学校打架不太好。”这话说的有点没皮没脸,毕竟刚刚跟林传西起冲突,最先抬腿踹人的是自己。

    但沈峭只是点点头,侧过身,用肩膀抵住门。

    几分钟过去,程斯蔚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沈峭在他的眼里变得很清晰,甚至能看清沈峭呼吸时胸口的起伏。人在黑暗中的时候,胆子也会变大,程斯蔚喊沈峭的名字,沈峭没应,但是朝他看过来。

    “你头上的伤是怎么搞的。”

    程斯蔚的例行询问沈峭早就习惯,这是一个很爱提问的人。

    “工厂的人闹事,被扳手砸了一下。”

    “手呢?”

    沈峭的表情变得有些迟钝,他低下头,迎着门外透进来的光看了眼自己的手心,停顿了一会儿,很陈恳地回答他:“不知道。”

    “我妈不是让你去工厂吗。”程斯蔚转过身,学着沈峭的模样倚着门,“你为什么在学校?”

    “我这个月签的合同是保护你,这个月还没结束。”沈峭很平静地说,“所以暂时需要两边跑。”

    程斯蔚笑了出来,声音很轻,像刚开始下的雨。

    “那你保护的还挺好,我过敏在哪儿你知道,我挨打你也知道。”

    沈峭被噎了一下,半天没说话,看着程斯蔚从帽子侧边钻出来的一小撮头发,沈峭点点头:“碰巧。”

    “骗人。”程斯蔚看他一眼。

    沈峭没反驳,往外看了一眼,用十分拙劣的技巧开始转移话题:“他们应该走了。”一边说,沈峭伸手去拿椅子,刚刚移开一点,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又把椅子重新压回去,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凉凉的。

    程斯蔚靠近一点,身体挡住从门缝透进来的光,隔着椅子,压低身体去看沈峭的脸。

    “沈峭。”程斯蔚低声叫他,停了半秒,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个话说出来的下一秒,程斯蔚就抿起嘴,太草率了,就算要问,也不该是在这种环境里。程斯蔚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很快,快到要随时从喉咙里跳出来逃跑,在这一秒,程斯蔚突然庆幸沈峭的沉默,给了他足够思考如何打圆场的时间。

    但很快,程斯蔚就意识到自己这些混乱的心思毫无必要。

    沈峭看着他,手从椅子上移开,淡淡地说:“不喜欢。”

    是很干脆利落的回答,程斯蔚觉得自己并不难过,但原本要逃跑的心脏确实重新归位,它不跑了,是残次品被退货,原原本本地退回寄件人这里。

    “为什么?”

    沈峭愣了一下,程斯蔚正咧着嘴笑,向上的嘴角扯得挨过打的半边脸生疼,程斯蔚不介意,他摘掉帽子,双手撑着椅子,手指跟他的手腕贴在一起。

    “是我脾气不好?”

    沈峭没说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还是我长得不好看?”程斯蔚靠的很近,眼睛亮亮的,看他不说话,接着问他:“哪里不好看?眼睛不够大还是鼻子不够高,或者是你觉得我个子矮?我应该还会长的,现在才二十一。”

    随着程斯蔚越凑越近,原本被他挡住的光重新洒进来,迫使沈峭再一次看清程斯蔚的脸。头发因为长时间戴帽子被压得有点扁,左边脸颊微微肿起来一点,嘴角泛青,鼻尖和眼皮上都沾了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蹭到的。

    沈峭往后退了一步,后背顶着身后的铁架子,看着两个人把距离拉开,才低声说:“就是单纯不喜欢。”

    “你离我这么近,我也不喜欢。”

    沈峭把椅子撤掉,推开门,刺眼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打在程斯蔚脸上,程斯蔚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沈峭站在外面,金色光线布满全身。

    “人已经都走了。”沈峭跟他说。

    把帽子戴上,帽檐压到最低,直到视线里只剩下沈峭那双白色球鞋。

    “嗯。”程斯蔚说,“你也可以走了。”

    “好。”

    一秒之后,视线里那双球鞋也消失了,程斯蔚动了动发麻的指尖,推门出去,往反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