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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程斯蔚洗完澡掀开帘子出来的时候,沈峭不在外面,旁边的椅子上放了一身衣服,灰色上衣黑色短裤。虽然旧,但是一看就是刚洗过,棉质布料被晒的很硬,程斯蔚把衣服套上,裤子尽量往上提,抽绳系到最紧。

    踩着球鞋往屋里走,头发还在不停往下滴水,看沈峭从屋里出来,程斯蔚喊他:“有吹风机吗?”

    “没有。”沈峭手里拿着换洗衣服,顿了顿,又说:“有风扇。”

    “算了。”程斯蔚把头发往后捋,走进屋里把小板凳搬出来,坐在门口,弓着背来回甩脑袋,“那就自然干吧。”

    看着程斯蔚,沈峭突然想到阿百,有一次下暴雨,阿百跑到草坪上发疯,在泥坑里来了几个三百六十度转体之后,也是这么甩脑袋的。移开视线,沈峭往淋浴间走,很快,他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你不拿浴巾吗?刚刚那个浴巾被我用的很湿。”

    “没事。”

    沈峭继续往前走,在淋浴间前停下,背对着程斯蔚,抬手拽着衣服下摆,光线太暗,程斯蔚只看见了一小截后腰,然后沈峭消失在帘子后。水声响起来,程斯蔚靠着门板坐了一会儿,站起来搬着凳子往前挪。等沈峭冲凉出来的时候,被坐在对面的程斯蔚吓了一跳。

    “这儿凉快。”程斯蔚笑着跟他说。

    沈峭还没来得及穿上衣,上半身和脸都湿着,沈峭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然后把衣服套上,后背洇出大片深色的水渍。看着沈峭站着不动,程斯蔚索性托着下巴看他,另一只手指着旁边的空地:“给你留着地方呢。”

    沈峭不动,程斯蔚也不动,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沈峭慢慢走过去,站在程斯蔚刚刚指过的地方。仰头看着沈峭的脸,程斯蔚手肘撑着膝盖,笑着说:“你一直都这样吗,别人要你干嘛你就干嘛。”

    “收了钱就要听老板的。”沈峭说。

    “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老板了。”程斯蔚把手机屏幕打开,举着给沈峭看,“过期了。”

    沈峭没接话。

    程斯蔚收回手机,又坐了一会儿,视线扫过搁在门口的保温瓶,想起上次来的时候陆丰在里面泡过大麦茶。他走过去,把瓶子拿起来晃了晃,确定里面有水之后又拐进屋里拿了找了两个杯子。

    沈峭看着程斯蔚把大小不一的杯子放在地上,倒上橙黄色的大麦茶,把大的那杯递给他。

    “你现在还欠多少钱?”程斯蔚喝了一小口水,侧头问沈峭。

    “大几十。”沈峭坐在地上,两条腿微曲,手指虚虚拢着杯沿,热气蒸上手心,“具体多少记不太清了。”

    “这怎么能行。”程斯蔚垂着眼,盯着脚边陷进泥里的青苔,“改天让我看看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合同,还有给金融公司写的欠条,就算是前男友,欠的账你总不能扛一辈子吧。”

    没人说话,哪怕程斯蔚不抬头,他也知道沈峭一定在看他。心里默数五秒,五秒钟之后,程斯蔚转过头,对上沈峭很安静的视线。

    程斯蔚抿嘴笑笑:“你这么看我干嘛,在我身边待着的人,我调查一下背景不过分吧?”

    应该是没料到程斯蔚这么胡搅蛮缠,沈峭看他几秒,然后小幅度地弯了一下嘴角,两只手微微合拢抵着指尖,问他:“都查到什么了?”

    这下轮到程斯蔚发愣,他眨了眨眼,回过头,盯着远处挂在砖墙上的塑料袋,小声说:“也没什么,就是很基本的一些,钱凤生是你养父,平时在金融公司帮忙,有个狗场,偶尔会带狗去比赛,还有一个卷钱跑路的男朋友。”

    沈峭认认真真地听完,然后点点头,说:“很全。”

    不到五十个字就能概括的人生轨迹,每个字都简简单单,串起来之后却上不了台面。有的人到了他这个年龄,有名牌大学的毕业证,漂亮的实习经历,各种各样的专业证书,热烈又蓬勃。

    人的确不分三六九等,但人生会分。

    程斯蔚突然觉得杯子烫手,他把杯子放下,站起来把板凳推到一边,跟沈峭一样坐在地上。热风裹着泥土的味道吹过来,程斯蔚的头发已经干透,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屋里亮着的那盏灯照亮沈峭的侧脸,程斯蔚不着痕迹地往沈峭那边挪,闻见沈峭身上跟他一样的香皂味,程斯蔚低声说:“也不是很全。”

    沈峭很慢地转过头,朝他望过来,那双黑色的眼睛看的人心慌,停了半晌,程斯蔚觉得自己的心脏才安静下来。

    “你要不要讲讲那个男朋友,哦不对。”程斯蔚说,“是前男友了。”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沈峭说。

    “想听你讲。”程斯蔚沉默几秒,接着说:“你可别觉得我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我只是单纯好奇。”

    好奇你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晚上的城郊蚊子很多,坐这儿没多久,程斯蔚的脚踝就被咬了一串包,但能跟沈峭这么安安静静坐一会儿的机会实在难得,程斯蔚只能趁着沈峭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抓两下。

    沈峭什么都没说,站起来径直往屋里走,看着沈峭的背影,程斯蔚很轻地叹口气,脑门抵着膝盖,指尖来来回回在蚊子包上印十字。直到大片阴影和他的影子折叠,程斯蔚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沈峭,手里拿着一小瓶花露水。

    看着沈峭递过来的手,程斯蔚听见沈峭有些哑的声音,问他:“你怎么什么都好奇。”

    “是在董哥那儿干活的时候认识的,后来才知道,他以前也在相承育幼院待过,比我年龄小,很瘦,所以平时会多照顾他一点。”沈峭没有什么讲故事的天赋,话讲了一半,就开始用卷成纸筒的旧杂志赶蚊子。

    手指上都是花露水的味道,程斯蔚直直地盯着沈峭,顿了顿,才说:“但是他后来带着钱跑了。”

    “嗯。”沈峭的声音很轻,“他找到亲生母亲了,但她得了很严重的病,需要钱。”

    “所以他就把烂摊子丢给你。”

    “还好。”沈峭垂着眼,睫毛很轻地颤动,“他能找到亲生母亲,我替他高兴,当初我答应他会帮他筹钱,但他没等我。”

    程斯蔚咬着牙,骂了一句:“什么狗屁人。”

    沈峭朝他看过来,程斯蔚完全不介意背着人家说坏话,语速很快地说:“妈是他的妈,锅让你背,他这辈子是算盘珠子转世是吧。”

    越想越气,程斯蔚出了一脑门的汗,他扯着衣领擦汗,等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沈峭还在看他。屋里亮着的灯泡闪了一下,在暗下去的那瞬间,程斯蔚看着沈峭的眼睛,口干舌燥。

    灯重新亮起来,沈峭移开视线,盯着摆在屋里的折叠床,语速很慢地问:“那你上辈子是什么转世。”程斯蔚不知道答案,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神佛,要做的事情当下就要做,省的后悔。

    他现在就想亲沈峭一下,他也这么做了,即便周遭的环境实在说不上浪漫。空气燥热,风掺着泥土和花露水的味道,他全身都是汗,脑门上好像又被叮了一个蚊子包,又痒又疼。

    沈峭的脸是凉的。

    嘴唇离开沈峭的脸颊,程斯蔚始终垂着眼,不敢看沈峭的表情。心跳声好沉,程斯蔚觉得沈峭一定听到了。

    “亲你一下,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