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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狗场改造的很好,露出墙皮的砖墙全部粉刷了一遍,地上的坑坑洼洼全部填平,铁笼子全都扔掉改成白色的防护栏,程斯蔚专门跑去挑了几棵玉兰树苗种在门口,如果照顾的好,可能明年这时候就会开花。

    小屋也推了重盖,面积往外扩了不少,摆些简单的家具不成问题。陆丰拿着水杯在屋里看了好几圈,尽管这期间他一直帮着干活,但在站在屋里的时候还是觉得没有实感。

    “真好。”陆丰坐在小沙发上,手掌来回摩挲皮面,忍不住又感叹了一遍,“真不错,比我家还好呢。”

    程斯蔚倚着门框垂眼笑,没说话。

    他的确是花了很多心思,不光是为了向程淑然证明自己能够完成任务,也是为了给沈峭一个家,旁边没有垃圾堆,不会漏风漏水,睡觉时可以来回翻身也不会掉下床的,一个真正意义上属于沈峭的家。

    临近夜晚的时候陆丰打了招呼先离开,他的小女儿刚出生没多久,家里还有老婆和孩子要照顾。程斯蔚把他送到门口,临走之前又给他塞了个红包,陆丰推了几次,程斯蔚就塞回去几次。

    “你女儿的满月酒我肯定去不了,这就算我提前补给你的。”

    陆丰抬头问:“你要去哪儿?”

    “我也不是天天都围着沈峭转的。”程斯蔚笑笑,又说,“也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啊。”听见他的话,陆丰脸上出现很明显的怔愣,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冲程斯蔚笑笑,转移话题聊起自己还在吃奶的女儿,程斯蔚顺着他往下说,直到陆丰开车离开,才转过身,仰头看落在房顶的橘红色霞光。

    程淑然的秘书在晚上打电话来,通知他明天航班的具体时间,挂掉电话没多久,程斯蔚秘书转来的短信,特地给他选了靠过道的位置。程斯蔚没回复,手机蹦出一条提醒,是贺莱发的一张照片。

    他们三个人在打扑克,照片里贺莱只有半张脸,陈文楷瘫在沙发上,林峥一手拿牌另一只手朝贺莱竖了根中指。程斯蔚没心情回复,索性关掉手机,身子后仰直接栽在床上。房顶没有完全封上,中间空出一小块方形,用加厚玻璃开了一个天窗,这样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能看见一小片深色的天空,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真能抬头望明月。

    可惜程斯蔚的运气差,除了一小片水泥色之外,什么都没有。盯着那一小片天空,程斯蔚慢慢闭上眼,最后抱着枕头睡过去。

    没做梦,程斯蔚再睁开眼的时候,屋里光线昏暗,撑着床坐起来,程斯蔚抬手摸了摸后颈的汗。夏季夜晚的高温依然散不开,程斯蔚喉咙干的像是要着火,摸黑下床,在边柜二层找到一瓶喝了一半的苏打水。拧开仰头猛灌几大口,迎着天窗透进来的光,程斯蔚靠着桌沿,望向投在门口台阶上形状有些怪异的阴影。

    拿瓶子的手抖了一下,水从瓶口溢出来,顺着下巴滴在领口。程斯蔚抬手擦掉,站直身体,往门口走。甚至没有走出去,站在门内,程斯蔚看见蹲在墙边的人,黑色上衣黑色裤子,一双磨得看不清logo的球鞋。

    应该真的是很久不见了,黑色发茬也长长一些,柔软地贴在后颈。

    “沈峭。”

    名字喊出来,程斯蔚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男人埋在膝盖中间的脑袋动了动,然后很慢地抬起头,朝他看过来。沈峭的一双眼睛很黑,几乎要融化在夜里,但程斯蔚看着他,只觉得好像一头栽进了眼花缭乱的万花筒。

    “你睡醒了。”沈峭语速很慢,最后一个字尾音向下落,是肯定句。

    空气潮湿,衣服黏着皮肤,看着沈峭没什么表情的脸,程斯蔚有点想笑。

    “嗯,是,睡醒了,还睡的是你的床。”程斯蔚笑了笑,“是嫌我占着你的地方了吧?没事儿,我现在马上就走,你运气挺好,接下来的两个月你大概率都不会再见到我了。”

    程斯蔚长篇大论地讲,沈峭还是没反应,表情愣愣的,眨眼的速度很慢。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尽管很不想承认,但就这么跟沈峭面对面站着,程斯蔚还是觉得心满意足。

    程斯蔚为自己有这种念头感到丢脸,他现在有点明白什么叫眼不见心不烦,好不容易狠下心准备转身离开,听到身后细碎的响声,程斯蔚的脚步僵在原地。

    天色昏暗,深灰色的积云压在房顶,是即将下雨的信号,身后的脚步声比雷声更早响起。脚步越来越近,沈峭绕过他,最后停在他面前,面对面地静静站着。

    “我重新签了合同。”

    沈峭从口袋里掏出被叠成方块的A纸,犹豫了几秒,伸手递到程斯蔚面前。程斯蔚没接,只是抬眼看他,沈峭跟程斯蔚对视了一会热,接着说:“上次,你说要看我签的合同。”

    “我跟程淑然签了新的合同。”

    “保护你,照顾你,一直到你毕业。”沈峭的声音一顿,他抿了抿嘴,把纸又往前送了送,低声问他:“你要看吗。”

    程斯蔚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把叠成方块的纸接过来,然后打开。只粗略地扫了几眼,程斯蔚就确定这是一份可以称为丧权辱国的合同,几乎全是对他的约束,甲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按时发放工资。

    “重新签吧。”程斯蔚按照折痕把合同重新复原,还给沈峭,“不合理。”

    沈峭没说话,也没有要把合同拿回去的意思,只是微微往后撤了一小步,然后说:“没有不合理的。”

    “哪里都不合理。”程斯蔚有点恼火,他不知道沈峭签过的合同是不是都是这种要把他压榨到死的类型,他往前跟了一步,把合同硬塞进沈峭手里,“你是不认字吗?条款全是约束你的,你自己再看一遍,看看有多离谱!”

    沈峭呆站了几秒,低头看着被重新塞回来的合同,顿了顿,有些迟钝的小声说:“照顾你,没什么离谱不离谱的。”天灰蒙蒙的,一道闪电横穿积云,沈峭的脸被照亮,紧接着又迅速暗下去。

    “要下雨了。”沈峭抬起手,好像想要碰一下程斯蔚的肩,但手指找不到降落点,沈峭有些无所适从,犹豫几秒又收回手。

    “要下雨了。”沈峭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程斯蔚看着沈峭,伸手把合同又拿了回来,沈峭拿那张纸拿的并不紧,甚至可以说是很松,就像那张合同随时都会起火一样。

    “进屋等等吧。“程斯蔚说完就转过身,没看见沈峭小幅度地点头,看见程斯蔚往屋里走,沈峭很轻地出了口气,还没走两步,扶着门框的程斯蔚忽然转过身,抬头定定地看他。

    沈峭迅速停下来,站在离程斯蔚一步之外。

    “沈峭,你是不是喝酒了?”

    程斯蔚真的很聪明,这样也能看出来。

    “嗯。”沈峭点点头,又说,“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