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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杨建华的资料很简单,甚至一页A纸都写不满,四十出头,在外地担任一家建材公司的总经理,妻子和六岁的儿子住在本地。坐上车,旁边的小弟给沈峭递烟,沈峭摇摇头,手指点着住址那栏低声问:“他现在在家吗。”

    “在。”橘色火舌点燃烟卷,白烟很快溢满车厢,男人把车窗摇下来,接着说:“今天下午到源城的飞机,有几个人在那儿蹲点,说他出了机场就直接坐车回家了,到现在也没出门。”

    轮胎轧过一个土坑,车子猛地晃了一下,旁边人手一抖,烟顺着指缝掉下去。男人一边骂脏话一边拍裤子上的烟灰,沈峭看了一眼,弯腰把烟捡起来。

    “谢谢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沈峭把烟头按在脚边的纸箱上,用力碾了几下,划出一道黑色痕迹,抬手丢到窗外。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家属院对面,沈峭开门下车,隔着马路看见门口有几个门卫聚在一块打牌。沈峭四处扫了一眼,转头跟身后人说:“两三个人跟我上去,其他人在车上等。”

    人太多容易引起注意,沈峭带着两个人往小区里走,被挡在门禁口的时候,沈峭抬手叩了叩桌子。叼着烟的门卫抬头看了他一眼,白色烟雾遮挡视线,正在打量的时候,身旁人开口催促他快点出牌。

    “急什么急。”男人拿遥控器开门,低头码手里的牌时扯着嗓子跟沈峭说:“下次不带卡就不会给你开门了啊。”沈峭没说话,侧身穿过闸门往前走,身后人紧跟在后面。迎着昏黄路灯,沈峭带着几个人停在楼下,伸手拉门的时候,沈峭回头低声交代:“一会儿动静别太大。”

    几个人走安全通道上到六楼,穿过窄长的楼道,沈峭停在一扇深棕色的防盗门前。抬头确认上面的门牌号,沈峭抬手挡住猫眼,另一只手叩响了门。时间接近深夜,可能不会有人应门,但沈峭很平静地站在外面等,每等五秒,便用微曲的手指再次叩门。

    十几秒后,门里响起一道有些稚嫩的声音。

    “谁啊?”

    “找杨建华。”顿了顿,沈峭又补充道,“你爸爸。”

    门内的声音消失,沈峭站在外面,直到头顶声控灯暗下去,才又抬手敲了敲门。几声闷响让走廊的灯再次亮起,除了沈峭,另外两个人明显等的有些不耐烦,皱着眉跟沈峭说:“我看这边几家都没贴春联,应该没住人,不行了就直接踹门。”

    沈峭撑着门,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就这么一眼,其他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上楼时沈峭交代的那句“一会儿动静小点”是什么意思。杨建华不是独居,家里除了他,还有女人和小孩。于是几个人压着火跟沈峭一起等,半个小时过去,其余人早就坐在地上,只剩沈峭还站在门口,十分耐心地继续敲门。

    不知道敲了多少下,门内的推力让沈峭后退一步,紧接着就是男人忍无可忍地一连串脏话:“敲敲敲!你他妈有完没完!”

    男人的小半边脸探出门缝,沈峭比他高出半头,杨建华仰着头对上沈峭很黑的眼睛,视线扫过坐在地上的两个人,杨建华双眼瞪大,下意识就要去关门。沈峭一手用力拉着门把,另一只手迅速伸进细窄的门缝,门关上的瞬间,作用力狠狠挤压沈峭的手掌。

    身后人见状忙过来拉门,皱眉看着沈峭卡在门缝的右手:“肖山……”

    沈峭脸上没什么表情,垂着眼,盯着门内脸色越发差的杨建华,语气平静:“开门。”杨建华不说话,但关门的劲儿用的更大,门板边缘陷进沈峭的手背,看着生疼,身后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卡在门缝里的手指很轻地动了一下,沈峭看着杨建华,又重复了一遍:“门开开。”

    两个人犹如对峙一般的僵持被男声打断,从杨建华背后探出了半个脑袋,对上沈峭的脸,男孩抿了抿嘴,手指紧抓着杨建华的衣摆,怯生生地喊:“爸爸。”

    “几点了还不去睡觉!”杨建华扭头跟小孩说话,语速很快,“快睡觉去。”男孩站着不动,杨建华伸手去抓小孩的手,抵着门的力气松了一点,给沈峭留出余地。卡在门缝里的手腕一翻,手指扣着门板,门被打开了。

    杨建华的出了一背的冷汗,他把小孩挡在身后,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颤抖:“你想干嘛?”

    揉了揉一片紫红的手背,沈峭看他一眼,说:“你出来。”

    要是真闹起来,他完全不是对手,杨建华挺直的脊背一点点松下来,转身安抚儿子,直到把人哄进卧室,杨建华终于走出了门。门刚一关上,一直站在外面的男人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扔给杨建华,杨建华只看了一眼,表情变得凝重。

    “李凯峰……我不认识这个人。”杨建华说。

    沈峭对这些全然不在意,只是问:“钱什么时候能还上。”

    “我说了,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杨建华的情绪变得激动,拿着纸的手开始抖,“他说我欠钱我就欠钱了?”

    话还没说完,跟在沈峭后面的人笑了出来,双手抱在胸前,问他:“那你怎么不敢开门?”杨建华被噎了一下,表情也变得不自然,但他很快大声反驳:“……大晚上的几个男人堵在我家门口,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谁敢开门?”

    “李凯峰不是主家,你不认识正常。”沈峭走近一点,伸手把那张单子拿起来举在杨建华眼前,“但是这个金额,你心里应该有数。”

    “我没数!”杨建华突然喊起来,他往后退了几步,背靠着门,手指着他们,“你们现在赶快给我走,要不然我报警了!”

    站在旁边的人终于忍无可忍,上前两步抓着杨建华的衣领,咬着后槽牙警告:“杨建华,你别给脸不要脸。”

    “谁不要脸?你们是谁家养的狗别以为我不知道。”杨建华一张脸憋的通红,把挡在身前的人用力推开,垂在身侧的手伸进口袋去摸手机,嘴里一遍遍地重复,“我现在就报警。”

    沈峭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杨建华拿出手机,粗胖的手指在屏幕上输密码,呼吸急促。眼看手机已经解锁,杨建华已经输入报警电话,在按下拨通的前一秒,沈峭忽然上前两步,躲过杨建华朝他伸过来的手,一把抽走他的手机,面无表情地掷向地面,安静的走廊出现一声巨响,是玻璃炸裂的声音。

    把碎掉的手机踢到一边,沈峭抬起头,看了杨建华几秒,问:“钱,后天能还上吗。”杨建华看着墙角碎的四分五裂的手机屏幕,冷笑一声,说:“这是要逼死我。”

    期限已经定好,沈峭带来的人准备在杨建华家门口打地铺,刚铺好报纸,走廊里响起手机铃声,是最老式的那种,坐在地上的几个人闻声抬头朝沈峭看过去。

    拿出手机,沈峭看了一眼屏幕,抿了抿嘴,抬腿往过道另一边走。看着信号一格一格亮起,沈峭按下绿色接通键。

    “还顺利吗?”程斯蔚的语速很慢,像是喝了酒,语气里的笑意让人无法忽略。

    沈峭点点头,回答说:“顺利。”

    电话那头程斯蔚很轻地笑,然后说:“那就好。”

    一阵短暂的沉默,头顶的声控灯暗下去,在沈峭思考下一句话要说什么的时候,程斯蔚忽然说:“你等一下啊——”

    好字还没说出口,听筒那边响起一阵细碎噪音,两秒之后,有人重新开口喂了一声,简短的一个音节,沈峭就听出来,对面已经不是程斯蔚了。

    沈峭没说话,紧接着听见对面人说:“白天的事你别介意,我妹妹不懂事,我替她跟你道个歉。”对面背景音杂乱,好像还有一个人在说话,沈峭听见有人叹气,然后手机那边的人跟他说:“对不起。”

    话音刚落,程斯蔚的声音由远到近,透过听筒传进耳朵里:“听到了吗?”

    沈峭把手机跟耳朵贴的更紧,回答:“听到了。”

    “刚刚是林峥,他知道错了,非要给你道歉。”程斯蔚说,“道歉收下,但咱们可以不原谅他。”

    手背肿得很高,黑紫色淤青变得愈来愈刺眼,但沈峭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痛感。盯着墙壁上的黑色霉点,始终紧绷着的肩膀终于放松,某种阈值随着听筒里,程斯蔚浅浅的呼吸声达到最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