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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从图书馆出来一直到校门口,在很长的一段路里,程斯蔚都没有抬过头,跟周围有没有人打量他无关。在小的时候,他也曾经疑惑过为什么自己的妈妈不在身边,但这种疑惑很快被客厅里堆满的玩具打消了。长大之后,他逐渐理解程淑然,世界上的母亲有很多种,有愿意花费大把时间在陪伴孩子身上的,也有像程淑然这种,事业高于一切的。

    他知道程淑然不会输,但在听见那段音频时,他还是很想笑。为了扳回一城,程淑然可以放弃很多,包括剥夺魏方宇的尊严,还有毫不留情地爆出自己儿子的身世。

    “我的丈夫没有生育能力,我没有跟别的男人厮混,虽然儿子的确是私生子。”

    程斯蔚把帽檐压低,视线被挡住大半,只能透过一小片视野判断学校大门是开着的。跨过门槛,程斯蔚闷着头往前走,走了没有几步,面前阴影将他全部笼罩,很快,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白色球鞋。

    不知道别人有没有看鞋识人的本事,但程斯蔚现在确实拥有了这项特异功能,从遇到沈峭开始。

    程斯蔚慢慢抬起头,盯着沈峭眯了眯眼,慢半拍地问:“你来了啊。”

    “嗯。”

    程斯蔚的目光一直停在沈峭脸上,他没说话,沈峭就站着不动,像从蜡像馆逃跑的英俊蜡像。帽檐压得太低,程斯蔚看不到沈峭的全脸,但他太想看了,停了两秒,程斯蔚伸手把帽子摘掉,迎着刺眼日光,认认真真地把沈峭从头看到脚。

    对于他贸然摘掉帽子,沈峭没有多嘴,只是朝他又走了一步,确保程斯蔚完全藏在他的影子里。

    “看来以后不用告诉你我几点下课了。”程斯蔚笑了出来,“你明明一直都在门口等。”

    “——哦对了,有个东西忘了给你。”

    把包拎起来,拉开拉链,程斯蔚把手伸进去,再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深蓝色绒面的盒子。直接把包扔在地上,程斯蔚拉过沈峭的左手,打开盒子,把里面的手表取出来,戴在沈峭的手腕上。

    “上次其实是我送错了,那个项圈是给阿百的。”把表戴好,程斯蔚抬起头,看了沈峭一会儿,笑着说:“虽然你戴着很好看。”

    见沈峭不说话,程斯蔚又说:“表不贵,太贵的我知道你也不会要,所以——”

    话还没说完,程斯蔚突然被一阵力道拉过去,脚踢到包,身体不稳,几乎是摔进沈峭的怀里。手臂牢牢环上他的背,程斯蔚闻到很淡的皂香,伴随着被阳光暴晒过的味道。

    沈峭什么都没说,但程斯蔚很快意识到,沈峭看过那条新闻了,那条把他和魏方宇推向舆论顶峰,随时都可以掉下去的新闻。沈峭不会安慰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抱一抱他然后说一句有点煞风景的话。

    靠着沈峭的肩,程斯蔚耳边响起沈峭很低的声音:“阿百是女孩。”

    程斯蔚开始笑,整个人埋在沈峭怀里,嗯了一声,小声说:“那项圈送给你了,我再给阿百买个粉色的。”

    “好。”沈峭简短地回答。

    程斯蔚没来上下午的课,贺莱没多嘴去问,只是在签到表传到后排时给程斯蔚名字后面打上勾。这一天的消息冲击力巨大,就算是程斯蔚,也需要时间来进行重建。

    下午两点,车停在别墅大门口,程斯蔚从车上下来,隔着车窗,沈峭先开口跟他说:“我在这儿等你。”

    程斯蔚点点头,转身走到门口,输入指纹后推开门。客厅灯光明亮,陈姨正在拖地,听见开门声后转过头,看见程斯蔚表情也并不意外,只是朝他点点头,然后说:“太太在书房。”

    程斯蔚看她一眼,走到书房门口,抬手敲门,一秒后,门内响起一道女声:“进吧。”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冷气裹挟着消毒水的味道,程斯蔚垂着眼,看着还没干透的木质地板。

    “耐性还是差了点,沉不住气。”程淑然合上文件夹,从书桌后抬起眼,“着急到连下午的课都上不了吗?”

    程斯蔚和程淑然对视,顿了顿,微笑着说:“你也挺着急的,还不到五个小时,就把我和我爸都卖了。”

    没去纠正程斯蔚对于魏方宇的称呼,程淑然的神情依旧平静:“已经算是晚了。”

    “是不是有点过了?”程斯蔚说,“直接在新闻里说他不能生育。”

    “只是陈述事实。”

    “你有抑郁症也是陈述事实吗。”

    程淑然很轻地笑了一下,用以往那种冷静的目光看着他:“增加新闻的可看性,也属于正常范畴。”

    程斯蔚不再说话了,书房里很安静,能听到客厅里扫地机器人卖力工作的声音。程淑然也是真的很体贴,多给了程斯蔚好几分钟的时间用来让他提问,但很明显,程斯蔚无话可问。

    “本来定的晚上吃饭,你早回来也好,一会儿跟我一起去酒店接人。”程淑然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没过多久,程斯蔚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连震几下。

    “资料发给你了,对方没什么爱好,平时偶尔打打游戏。”放下手机,程淑然接着说,“你跟她,应该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已经安静下来的手机在皮肤上留下很轻的余震,程斯蔚没去看手机,他站在书房里,再开口时嗓音有点哑:“没什么可聊的。”

    “那就想办法聊。”

    “没办法。”

    他拒绝的很快,几乎是不留一点余地,不出意外,他将会成为在这间书房里,第二个和程淑然起冲突的人,上一个是她的丈夫魏方宇。但程淑然只是坐在椅子上看他,停顿半晌,似笑非笑地开口:“你知道沈峭跟魏方宇有联系吗?”

    程斯蔚没接话,程淑然拿起手边的发夹,左手拢着脑后的长发,低头把头发挽起来:“你应该知道,不是在垃圾桶里看见魏方宇的名片了吗?”

    迟缓地抬起头,对上程淑然琥珀色的瞳孔,在永远保持恒温的书房,程斯蔚感觉自己的手心正在冒汗。

    “让沈峭回去吧。”程淑然微笑着说,“顺便告诉他,你最近几天都在家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