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都市言情 > 攀高枝 > 第73章

第73章

    傍晚,程斯蔚收拾完东西从图书馆出来,拉开玻璃门,远处有几个人正在搬梯子,穿着墨绿色的工装。贺莱顺着程斯蔚的视线看过去,把书包抱在怀里,说:“又要去修校长的命根子了。”

    校园里的绿化做得很好,香樟和梧桐尤其多,每个月都有专门人员过来修剪树枝,保证它们的高度和倾斜方向都保持一致,唯独人工湖边上的榕树拥有肆意生长的特权。这棵榕树长得极其茂盛,有二十多米高,树冠很大,厚实叶片在日光照射下散发出漂亮的光泽。

    他们的校长姓徐,单名一个榕字,据说他刚来学校的时候,园林设计师正打算砍掉这棵看起来有些突兀的菩提榕。离着不近的距离,徐校长对这棵榕树一见如故,大夏天顾不上打伞,一路小跑过去保住这棵榕树的性命。

    “听他们说,老徐专门找人算过的,这棵树跟他有缘,树长得越高,他的寿命就越长。”贺莱收回视线,冲着程斯蔚笑笑,“改天我就找个没人的时候,拎个锯子给它锯两枝下来。”

    程斯蔚看着跟他小臂一样粗的锈褐色树干,说:“那你可得找个大点的锯子。”

    穿过爬满葡萄藤的回廊,程斯蔚掏出手机准备给沈峭发信息,手机刚拿出来,就听见贺莱有些疑惑的声音:“那个……那是沈峭吧?”

    程斯蔚抬起头,隔着摇曳的昏黄光线,他看见站在栏杆边上的沈峭,微微垂着头,侧脸被池湖水反射出的光线照亮,下颌线条清晰凌厉。没等程斯蔚回过神,贺莱在旁边大声喊沈峭的名字,同一时间,沈峭转过头,目光落在程斯蔚身上。

    然后沈峭走过来,随着距离缩短,程斯蔚发现沈峭应该刚刚冲过凉,上午被发胶撩到脑后的黑发重新垂下去,几根发丝随着动作颤动。

    “贺莱,你电脑充电器是不是忘记拿了。”程斯蔚眼睛盯着沈峭,问贺莱。

    身旁人愣了两秒,然后啊了一声,低头去拉背包拉链,伴随着物品碰撞的响声,贺莱皱着眉嘟囔:“好像是不在包里。”

    程斯蔚看着停在面前的沈峭,低声说:“嗯,你落在图书馆了。”

    “?”贺莱转头看他,“你怎么不等我毕业了再跟我说呢?”虽然话这么说,贺莱还是扭头往图书馆跑,跑到一半还不忘回头再骂程斯蔚是个畜生。周围有不少学生已经从教学楼里出来,听见贺莱的叫喊,纷纷转头往程斯蔚那儿看。

    挨骂的主角毫无反应,只是仰着头看着面前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学弟,请问你是今年的新生吗?”

    “不是。”沈峭小幅度地勾了勾唇角,接过程斯蔚手里的背包,才接着说:“来的次数多,门岗认识我了,说我可以进学校等。”

    两个人并肩往门口走,路过堆满画架的草坪,其中一个女生抬起头,眼睛一亮,抬起手朝他们这边晃了晃。程斯蔚对那张脸没什么印象,他偏头看着沈峭,沈峭常年不变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窘迫。

    “等你的时候,她说画室缺模特。”沈峭的目光落在程斯蔚有些黑的脸上,停顿几秒,补充说:“可以按小时收费。”

    “多少钱一个小时?”程斯蔚挑了挑眉,“我同价格付给你,还管饭。”

    和程斯蔚在一起久了,沈峭也逐渐具备分辨程斯蔚是否在开玩笑的能力,他们沿着小路往前走,接着,程斯蔚听见沈峭说:“能在一起已经很好了。”

    “雕塑摔得很厉害吗。”程斯蔚突然问。

    沈峭盯着花纹复杂的彩色地砖,过了几秒,才说:“脑袋掉了。”

    ……程斯蔚几乎能想象出来安保经理的脸色,他转头看着沈峭,沈峭迎上他的视线,声音很低地说:“林先生说残缺美也是美,没让我赔全部的费用,扣了当日的出工费和奖金。”

    林峥应该知道摔坏雕像的人是沈峭,订婚典礼当天收了个脑袋都没有的雕塑,算不上什么好兆头,只是扣出工费和奖金已经算是优待了。但该赚的钱沈峭还是一分都没赚到,而这些都是因为他。

    程斯蔚抬起头,看着远处正在燃烧的红色天空,突然意识到,自从沈峭跟他在一起之后,沈峭好像变得越来越倒霉。

    如果他没记错,钱凤生好像是在冬天去世的,眼看天气越来越凉,不出意外的话,钱凤生的骨灰还要在殡仪馆度过一个寒冷的冬天。

    “墓地价格跟房价长得一样快我卡上好像还有点钱,是我自己攒的,要不然这段时间我们去挑一个吧。”

    “没事。”沈峭冲他笑笑,然后说:“我能解决。”

    知道沈峭不会要他的钱,对于沈峭来说,不把他和程淑然挂钩已经是极限了。从程家离开的每一天,沈峭都靠自己生活,流汗流血都没向程淑然开过口,现在要他用程淑然的钱去给继父买墓地,沈峭不会接受。

    走到校门口,程斯蔚的手机响起来,是贺莱的短信,问他现在在哪儿。在程斯蔚回复信息的时候,沈峭接了一个电话。沈峭的手机老旧,漏音厉害,他们又站的很近,程斯蔚几乎能完全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

    听了没几秒,程斯蔚就分辨出电话那头的人是许久未见的陆丰。

    “程斯蔚现在跟你在一起吗?我知道,如果不是着急,我绝对不会让你去求他办事的……现在我女儿情况很差,脑炎,转了两个医院了,都排不到重症病房……还是护士长可怜我,跟我说找找人应该能住进去……”

    “算哥求你了,帮我跟程斯蔚说一说,看看能不能给医院打个电话,你们两个的关系我都知道,他们程家厉害,在医院匀出一个重症病房对他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喂?”

    “听见了。”沈峭很慢地眨了眨眼,“我跟他说。”

    把手机移开,通话还在继续,沈峭垂着眼睫,看程斯蔚那张被橘色光线染红的脸。

    “丰哥的女儿得了脑炎,希望你能帮忙在医院订一个重症病房。”

    “哪家医院?”

    程斯蔚的问题迅速被电话那边的陆丰捕捉,有些焦急的男声在安静空气里响起,听得断断续续,程斯蔚拿过沈峭的手机放到耳边,一边听陆丰说医院那边的信息和情况,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在上面拨了一串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程斯蔚把沈峭的手机还回去,然后对着话筒简洁地说了陆丰那边的情况,态度礼貌地表达希望院方可以安排一间重症病房,再派两个女性的陪护人员。

    沈峭站在原地,看着面带微笑讲电话的程斯蔚,不到半分钟,程斯蔚挂掉电话,笑着跟他讲:“搞定了,给丰哥说一会儿王副院长会带他去办入住手续。”

    手机型号的确太老,没打几分钟电话,手机就热的手心发烫。

    沈峭很轻地点点头,然后拿起手机,贴着耳朵对那边正在等待的陆丰说:“办好了。”

    亚急性脑炎情况严重,陆丰的女儿住进病房后就安排了神经检查和脑CT,就连之前买不起的球蛋白,现在也全都备齐。

    站在玻璃病房外,程斯蔚听感染科主任讲陆丰女儿的病情,包括后续的治疗方案和用药。程斯蔚向他表示感谢,主任连连摆手,笑眯眯地说这都是小事儿。

    医院充满有些呛人的消毒水味,走廊两边摆满了病床,不少陪护的家人都睡在矮小的折叠椅上。走进电梯,护士长看着陆丰,微笑着讲:“您早说认识程家人,要不然还用受这么多天的闲罪。”

    陆丰有些尴尬地笑笑。

    电梯停在一楼,电梯门打开,护士长带他们去办入住手续,缴费处排起长队,绕过人头攒动的人群,护士长打开缴费处的门,径直走到最里面摆着暂停服务牌子的工位,在电脑上输进密码。

    “钱的事儿你就不用管了,有两个陪护,但是你如果不放心,可以先住在楼下的双人病房。”护士长在键盘上打了一串字符,打印机的绿灯亮起,等待收据打印的时间里,有几个人想要在这边的窗口处排队,但很快被护士长拒绝了。

    “这边不处理业务的,还是在旁边排队啊。”

    沈峭转过头,看拿着医保卡的老人在窗口外站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步履缓慢地重新回到队伍最末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