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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为什么啊?”程斯蔚笑了一下,明明心里有一百个他们两个无法见面的答案,但他还是想问。

    “是我今天说错什么话了吗?还是我哪儿做的不好?”

    湖边安静,半米高的枯黄杂草随着风左右摇晃,沈峭看着程斯蔚的脸,只是几秒钟,之前在电话里程淑然教给他的那些词,他背了一晚上的那些词,一句都记不住了。

    “是你太好。”沈峭说。

    “别给我来这套。”程斯蔚走近,抓住沈峭随风飘起来的衣摆,声音有点哑,“我好你就得珍惜,最好一辈子都跟我贴在一块儿,你后半句如果要说因为我太好所以你配不上我这种屁话,那你就别说了。”

    沈峭真的很听话,他不让他说,沈峭就真的不再开口。

    四周安静到能听见湖水流动的声音,停了好久,程斯蔚松开攥着沈峭衣摆的手,盯着白色衣角上细密的褶皱,轻声说:“我妈找过你了。”

    “嗯。”

    “她跟你说什么了?”

    沈峭没说话,他很慢地转过头,看着前方安静的深色湖面。不远处的旱冰场还在营业,极具节奏感的音乐声有些刺耳,鼓点盖过心跳。

    “你喜欢我什么。”沈峭声音很低,几乎要被风吹散了,程斯蔚看着沈峭回过头,露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她问我,你喜欢我什么。”黑发被风吹乱,遮住沈峭的眉眼,程斯蔚只能看见沈峭的嘴唇微微张合,声音苦涩。

    “我答不出来。”

    晚上公交车停运,一直走到大路上才打到车,公交车晃了四十多分钟的路,轿车开回去才不到十五分钟。回去的路没有蜿蜒小巷,没有河,没有东倒西歪的灰色瓦房。程斯蔚看向窗外,第一次发现源城的高楼居然有这么多,交织林立,伸长了脖子,也只能从缝隙里看见一小片天空。

    车子驶进新区,住宅区外的园景喷泉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黑色大理石圆盘内水雾缭绕,带着淡淡的蓝。已经达到目的地,但后座的两个人没有要动的意思,司机往后瞥了一眼,提醒道:“到了啊。”

    程斯蔚点点头,盯着门把手,几秒后,他开门下了车。

    没有告别,说再见好像也不合适,因为程斯蔚不知道到底还能不能和沈峭再见。走到一半,程斯蔚只觉得胸口发堵,他一点点蹲在地上,手撑着鹅卵石地面,大口大口地往外吐气。

    盯着程斯蔚消失的拐角看了好一会儿,沈峭付钱下了车,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程淑然的车还停在学校门口,他要把车开回来,这样才算是两清。从这里走到学校,十几公里的路,搁在以前,他可以面不改色的跑上两个来回,但现在只走出了几百米,两条腿居然开始止不住的发抖。

    走到无人的主道,沈峭停下来,坐在水泥台阶上。影子投在前方,偶尔有车飞驰而过,把他的影子轧在轮胎下搅碎,接着又恢复如常。

    不远处有一辆黑色商务车停下来,一个人走下车,然后站在他面前。

    沈峭没有抬头,盯着深灰色的地面,低声说:“把他送回去了。”

    男人点点头,停了几秒,回答他:“程总让我告诉你,你做得很好。”

    的确很好,程斯蔚是个很敏感的人,别人的表情变化和一个眼神都会被他捕捉,察言观色,不论是官场还是商场都是必不可少的能力。程斯蔚不会不知道,对于他们两个之间截然不同的身份地位给沈峭带来的压力。

    根本不需要程淑然做什么,她只要等,等着各种琐事发生,在沈峭无法解决的时候,程斯蔚自然会冲上去帮忙,然后看阶级、金钱、权力浮上水面,压都压不下去的时候,沈峭自然会明白,他的爱一无是处。

    “你还有事吗。”沈峭抬起头。

    男人看着他,顿了顿,摘掉耳麦放进西装口袋,然后说:“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沈峭脸上的防备毫不掩饰,男人有些无奈地笑笑:“老板交代的工作完成了,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

    安静片刻,沈峭站起来,勉强稳住身形,他垂着眼说:“谢谢。”

    书房门被敲响,几秒后,年叔推门进去,冲办公桌后的程淑然说:“保安打电话来,说少爷已经进小区了。”

    程淑然回复完信息,点点头:“知道了。”

    话说完,年叔却还站着没走,程淑然抬起头,微微挑了挑眉,年叔看着她,犹豫半晌还是开口:“保安说,少爷身体好像不太舒服,在小花园那边吐了……”

    “没事,一会儿让陈姨做点汤,回来让他吃一点。”程淑然身体往后靠着椅背,视线扫过年叔有些难看的脸色,程淑然笑了笑,“您是不是也觉得我狠心?”

    年叔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便迅速摇头,但手却依旧扶着门框,没有要走的意思。

    刚发现程斯蔚和沈峭的感情时,程淑然的情绪甚至没有什么波动,她并不排斥同性恋,如果程斯蔚跑过来跟她说他喜欢男人,她甚至会在周围的关系网里给程斯蔚挑一个最般配的。

    但不该是沈峭这种人。

    爱情的产生很大程度来源于冲动,而冲动经不起揣摩,只要时间足够久,伴随着冲动消失,爱情也会消失。

    “去问一问他们两个,喜欢对方哪一点,我保证他们都说不出来。”程淑然放下手机,微笑着看着站在门口的年叔,“就算我不插手,他们分开也是早晚的事,我只不过是替彼此都节省一点时间。”

    “是,我知道。”年叔也笑起来,视线垂向地面,点了点头:“您是为他们好。”

    天气凉的很快,十一月初,校园里的学生变多,因为临近期末考试,图书馆变得一位难求。但这一段时间,程斯蔚总是在学校里泡着,没有早课就待在图书馆,有实验课就提前一个小时跑去实验室。好几次陈文楷在图书馆碰见程斯蔚,都要在四人群里吆喝一句:程斯蔚早生几百年一定得是个状元。

    电梯门打开,贺莱抱着电脑走进去,一眼就看见坐在靠窗位置上的程斯蔚,穿着深灰色的毛衣,十分平静地看向窗外。

    贺莱正准备过去的时候,隔壁桌突然过去了一个人,走到程斯蔚旁边,微微低头说了几句话。贺莱在远处听的模糊,大概是人家在向程斯蔚道喜,关于程家拿下东临那块地的事。

    “明天我们家有个聚会,你要是有空也过来吧?”

    “我明天有点事,就不去了。”程斯蔚说,“不好意思。”

    男生大概没想过会被直接拒绝,他正打算再介绍一下自己家的业务,程斯蔚已经不再看他,转头盯着电脑。男生的脸色冷下去,扭头走的时候,嘴角浮上一抹不屑:“连爹都不知道是谁的人,装什么装。”

    音量不轻不重,但足够让周围人听见,但程斯蔚从始至终连头都没抬。

    ——是真的过于反常了。

    “你干脆搬到图书馆住得了。”贺莱笑着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对面。

    程斯蔚迟了半秒才转过头,没说话,只是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接着又开始看电脑屏幕上还没完成的ppt。贺莱把书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倒在桌上,一支钢笔弹起来,在半空划出一道弧度后掉在地上。

    贺莱弯腰去捡,可惜胳膊不够长,他伸脚踢了踢程斯蔚的凳子:“帮我捡一下笔。”

    看着程斯蔚俯身到桌下,贺莱靠着椅背,双手抱在脑后:“我真服了林峥了,咱提前一个星期都约好今天打牌,他刚刚居然说他去不了了,这三缺一……哎,要不叫上沈峭吧,也好久没见了,他玩牌肯定比林峥厉害。”

    没人接话,要不是贺莱看见程斯蔚在桌下露出的肩膀,他甚至要怀疑刚刚出现在这儿的程斯蔚是幻觉。正当他准备弯腰时,程斯蔚坐起来,把钢笔递给他,然后抬手摸了摸眼皮。

    “你的笔好像摔坏了。”

    “啊?不是吧?”贺莱很快把刚刚的话题抛在脑后,拧开笔盖检查笔尖,皱着眉在纸上划拉,“这可是我爷爷的老古董,让我爸知道不得杀了我啊……”

    耳边贺莱的碎碎念变得越来越远,程斯蔚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脑屏幕上,但他办不到。从听到沈峭的名字开始,他的大脑就变得一片空白。

    他和沈峭的对话以“最近不要再见面了”作为结尾,而从那天以后,他和沈峭也再没见过面。他有跑去狗场找过,但那里只有陆丰,见到他,陆丰的表情也有些复杂。

    “我也不知道小沈去哪儿了。”陆丰低着头,看一直围着程斯蔚乱跳的阿百,小声说,“好几天都没回来了。”

    程斯蔚走进卧室,里面的摆设跟他住在里面时一模一样,就连杯子的位置都没动过。打开衣柜,几件同色的衣服有些可怜地挂在里面,最下面是一双球鞋,应该是刚洗过,用报纸包着。

    转遍整个狗场,程斯蔚站在棚子下,突然意识到,沈峭唯一带走的东西,是他送错的项圈和物归原主的那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