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一路上压着火气， 到公司后才勉强把那些乱七八糟搅成一团的情绪压到心底，暂时不去想，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
工作不多， 那就再找些。
元旦了， 梁英今天休假， 但听小助理说本应休息的宋棠去了公司，看着情绪不太好，她就知道八成出事了。
宋棠跟她说过，最近几天的热搜交给方氏那边去处理，他们不用管。
但现在只怕能让宋棠放弃休息回公司的， 恰恰是方氏不能惹的那位。
麻烦了。
可她真的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刚刚过去的跨年夜还一起亲亲密密地去看了电影， 那热搜还挂着呢， 俩正主这是闹什么别扭了？
想归想，她一点不敢耽搁，回公司后面对老板的询问， 她只能说临时有些工作需要处理， 没多说。
前老板的赏识和提拔，现任老板的看重，工资又开得到位， 于情于理， 遇到这样的反常情况她没法袖手旁观。
确定宋棠这边稳住， 梁英出去后给方鹤宁发了消息，她能做的毕竟有限， 主要还是看两位当事人。
宋棠心里烦， 越想越觉得方鹤宁很有可能还瞒着他不少其他事情， 他不喜欢这样，总让他感觉跟地方隔着一段距离，不过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分手他是不愿意的。
分手？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他翻动文件的手指顿住了，不由得轻颤了下，他怎么会想到这个，不该这样的，他为什么要想到这个。
要不再泡个凉水澡冷静冷静？
然而想到方鹤宁隐含着后怕和担忧的眼神，他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说是上班，实际上在公司这一上午宋棠的效率并不高，才到平时的一半，不管干什么，中间都会从各种奇怪的角度跑到方鹤宁身上去。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他终于放弃了，关了电脑打算去里面的休息室睡一觉，其他的睡起来再说。
他没走两步就听到了敲门声，以为是梁英就让人进来了，然而进来的却是他此时此刻最不想看见的人。
他转过脸望向窗外，语气冷硬又直白，“我不想取消你的权限，但现在我不想见你。”
方鹤宁把保温食盒往上提了提，“你生气我理解，但生气跟吃饭不冲突，而且你生我的气是应该的，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一边吃饭我一边给你解释，好不好？”
看着把午餐给摆好的方鹤宁，宋棠踟蹰了会儿，到底还是走到桌边坐下了，不管怎么说，面对他还喜欢的餐厅总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
解释，他听。
只是有的话要先说在前面，他接过方鹤宁递来的筷子，道：“别总给我来这招，下次再这么着就不灵了。”
“宝贝，没有下次，再一再二哪儿还能不长记性。”
宋棠不置可否，轻哼了声，没接茬。
方鹤宁注视着一言不发只顾吃饭的宋棠，微叹了口气，把陶瓷小盅推到对方手边，“喝点儿汤，这是本周的新品，梅花排骨煲，口碑不错。”
宋棠没应，一个字都没说。
方鹤宁轻笑了声，带着点苦涩的意味，开口道：“方圆这个账号最早是在杨青手里，是一个粉丝账号，他会加各种粉丝群，观察动向。”
“你们两个加为好友确实是巧合，账号在给我之前，他并不知道这边是你。”
“是我在刚签协议没多时间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你和方圆的聊天界面，觉得你跟网友聊天和日常生活中很不一样，很有趣，我就把账号拿了过来，我不否认一开始确实有逗你的意思，毕竟有些话你不会跟我说，却会和隔着网络没见过面的网友说。”
听到某个让他介意的字眼，宋棠终于抬起眼，重复道：“因为觉得我有意思，所以打算逗逗我？”
方鹤宁微皱起眉，没想到宋棠会抓住这个字，略一想就明白了。
他紧跟着道：“好感往往是从兴趣开始的，我向你保证，在喜欢上你之后就没有那些想法了，是想借着这个账号更多地了解你。”
“所以你承认了，之前有。”
方鹤宁难得愣怔了下，宋棠这么说其实还是有些生气的。
宋棠低头把温热的排骨汤喝掉，滋味很鲜，带着梅花清凌凌的香，味道确实很好，随后他放下小盅，擦了嘴，站起身，道：“我相信你说的喜欢上我之后没有这句话，但是我想静一静，谢谢你的午餐。”
说完，他打消了去休息室睡觉的念头，打算直接回公寓了。
刚才方鹤宁说的话他信，去要求对方喜欢上他之前对他怎么样怎么样不现实，也强人所难了，人都是慢慢变的。
对方为他所做了很多，他嘴上不说心里是记着的。
而且火气略略下去后他能转过来弯儿，「逗」本身没什么……换句话来讲也可以理解为爱人间的小情趣，没必要苛责方鹤宁。
前事不论，只要确认了喜欢的感情后没再那么想就好了，只要确认这一点就好。
他不想步主角受的后尘。
现在看来，对方鹤宁而言他到底是特殊的，这个认知让他的心情好转很多，男友套路多怎么办，男友总是逗他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又不舍得不要，当然是套路回去、逗回去啊。
虽然想到方鹤宁的真实身份他还是有点心有戚戚，但是离开办公室时回望的那一眼里，看着方鹤宁有几分低沉失落的背影，什么火气都散了。
反而有点心疼。
当主角攻从一个单薄的身份符号变成了他心心念念的人，才真的会去心疼对方的遭遇，心疼这个人本身。
不管是他的社恐，还是方鹤宁现在的多面性格，都不是出生就有的。
他其实已经不怪对方拿小号逗他、套他话这事儿了，只是现在他确实需要时间来冷静一下，思考两人之间的相处到底有没有问题，感情上他觉得没问题，跟方鹤宁待在一起就很放松，但理智上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似乎有什么被麻痹了。
他还是觉得方鹤宁对他有所隐瞒，隐瞒的还是很重要的事。
晚上七点，乔央看着眼前的一桌子菜，没忍住扶额，“心情不好咱聊聊可以，但真的不用这么款待我。”
方鹤宁上午就跟他打过招呼了，让他有空了留意下宋棠的状态，但没说什么事儿，他转头问宋棠有空没，有空一块儿吃个饭，结果……对不起，是他不长记性。
宋棠扫了乔央一眼，递了筷子过去，“吃多少算多少。”
乔央无奈道：“行行行，看在这么多美食的份儿上，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把烦心事儿说出来我听听？毕竟旁观者清嘛。”
宋棠皱起眉，“方鹤宁跟你说什么了？”
听到宋棠称呼全名，乔央耸耸肩，“他就说了担心你，让我留意一下，别的什么都没说，放心啦，你是朋友，他是偶像，亲疏远近我拎得清。”
宋棠顿了下，他一个社恐能跟乔央交朋友挺幸运的。
他略一犹豫，道：“我之前加了个网友，聊得还挺投缘，结果今天才发现账号背后是……他。”
乔央一挑眉，“方鹤宁啊？”
“嗯。”
乔央没冒然说什么，而是问道：“小号嘛这是，你介意的是这里面哪点儿？”
宋棠本来就纠结，听到这么问，斟酌了半天才道：“聊天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在套我话，而且这行为就像是在逗人玩儿一样，我总觉得他除了这件事还有其他事情瞒着我，另外还有……”
“什么？”
如果上面这些是让宋棠生气的地方，那最后一条就让他不好意思了，“我只以为那个账号的主人是他工作室的员工，讨论的时候就经常……夸他。”
总之是心情复杂。
说完他反倒是松了口气，乔央说的没错，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确实可以听听别人的看法。
而听完宋棠的话，乔央大致明白了，他想了想，道：“感情是你们的事儿，我说什么其实不重要，还是看你自己的真实想法。”
“嗯。”
“会不会在他看来用小号跟你聊天是一个情趣？借着这个小号来打探你的喜好什么的，好追你，当然我不是说这种隐瞒身份套话的行为是对的。”乔央顿了下，继续道，“至于你说的感觉他有事情瞒着你，要不直接问问？我不知道你俩具体怎么相处的，我说的你参考参考就行。”
宋棠若有所思，「方圆」账号这个事儿可大可小，借着机会问问……不是不行，起码他心里有个底。
看宋棠的神色乔央就知道对方有考量了，转而问道：“他套你话，套什么话？我猜猜，是不是你喜不喜欢他等等这一类的？”
宋棠回想了下，点头。
除了日常天南海北地聊之外，方鹤宁问的比较多的就是他喜欢谁这种问题……等一下，「方圆」失联之前问过他最喜欢谁，他说之前最喜欢绒绒，现在是方鹤宁。
他微一敛眉，失联……该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宋棠点头，乔央最后道：“方鹤宁对你好，你比我清楚，这段感情他是真情还是假意，是不是随便玩儿玩儿而已，你问问你自己，不用我一个局外人多说。”
“至于你觉得因为夸夸不好意思……咳，我建议你们内部解决一下，这我实在帮不上忙。”
宋棠一囧，下意识忽略掉最后那句，只听了前面的。
扪心自问，他没办法违心地说……方鹤宁只是把他当消遣，是不是，作为当事人他感觉得很清楚。
乔央说的不错，两个人相处只要感情好，不是什么必须辩个黑白曲直的底线问题，确实没必要事事上纲上线。
他垂下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早上那会儿他是火气一下上了头，再有就是不好意思，种种情绪交杂，就没控制住……说到底他其实不该冲方鹤宁发脾气。
也不对，发脾气不能算完全错，毕竟拿小号来逗他、套他的话，他都答应恋爱试试了还没坦白，被他撞破才抖搂出来，这行为本身确实是方鹤宁的不对。
理清楚了思绪，决定了接下来怎么办，宋棠的情绪稍微松缓了些，“谢谢，明白了。”
乔央应了声，点到为止，吃了饭就利落离开了，随后给方鹤宁回了消息，赶紧的，打铁要趁热，赶紧地和好，有问题还是尽量别隔夜。
宋棠收拾完，精神上有些困倦，这一天情绪几经起伏，他打算去洗个澡早点睡，等明天再跟方鹤宁好好谈谈。
还有就是对方如果真的误会了什么，这醋就吃得太无厘头了，想到之前暗戳戳问他的那些奇怪问题，让他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似乎阴差阳错地破案了。
对这样看重他的方鹤宁，他能怎么样呢，分手他现在不考虑，望着窗外沉沉的冬日夜色，他释然地轻笑了声，慢慢来吧，感情哪儿有一蹴而就的。
宋棠洗完澡出来刚打算睡觉，听到轻微的开门声瞬间有点紧张，这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方鹤宁。
他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些，在卧室门打开后却直接没绷住——
门是开了，但出现在视线里的不是方鹤宁，而是被推过来的一只坐在地上的长耳兔兔，跟他床上那只长得很像，只有颜色不一样，一个白色一个浅杏色。
而兔兔怀里还有一大捧的鲜切花，有他喜欢的月光泡泡白玫瑰，还有几支切花向日葵，是干净又暖融融的配色。
接下来方鹤宁的声音响起，让他不由地微微睁大了眼。
“棠棠棠，你消消气，方鹤宁那混蛋说自己知道错了，你看在我这么可爱、还给你送fafa的份儿上理理他好不好？他一个人好可怜哦——”
宋棠僵住，是方鹤宁的声音，但不是平时的声线，而是清亮又委屈的少年音！
这是搞什么play？
为了道歉是豁出去了嘛？！
在一分钟的沉默后，宋棠稍稍缓过神，忍住笑，道：“哪儿有这么骂自己的，进来。”
“那你原谅他了吗？”
听着这样可怜兮兮的少年声线，宋棠彻底绷不住了，“要么进来要么出去，二选一，别磨叽。”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笑。
不再是少年人的清扬，而是恢复成了他熟悉的那把嗓音，不疾不徐，虽然轻却一下就飘到了他的心尖上。
看着出现在门口的方鹤宁，对方一手拿起花，一手拎起长耳兔，在眼前人迈步进来之前他先一步开口道：“站着别动。”
方鹤宁顿住，问，“怎么了？”
宋棠微扬起下巴，就算知道对面这位是不好惹的老狐狸，但这种时候该端还是要端得住，他压了压嗓音，冷声道：“话不说清楚别进来。”
看着故作严肃的宋棠，方鹤宁无奈地笑了声，他把那只长耳兔放在一边的置物架旁，道：“无论怎么说，不管有什么原因、什么目的，瞒着你用小号跟你聊天，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我道歉，对不起，只要你肯原谅我，随便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闻言宋棠已经有了主意，面上却不显。
他问道：“知道错就还有的谈，不过你可不仅仅只是方影帝，更是偌大方氏集团的董事长、总裁，你在我面前夸下海口，就真的一点不担心我要什么你给不起的东西？”
方鹤宁靠在门边，注视着状似淡定又冷静的宋棠。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床头壁灯，暖黄光晕在宋棠故意摆出的冷淡表情上晕染出了几分暧昧勾人的模糊阴影，偏偏对方还没有一点自觉。
他略略眯起眼，唇角弯起，嗓音微哑，“棠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钱权名利，只要你要，我全都给你，一个方氏算什么，你如果真的想要，我拱手相送。”
“当然，我很乐意把它当聘礼，嗯——嫁妆也不是不行。”
宋棠问那话可不是为了听这个！
他纯粹是觉得方鹤宁说话太泛，不够具体，想在自己说真正的想法之前确定一下，别让对方再给他糊弄过去，谁料这是越说越过。
他瞥开眼，瞬间又觉得这样有点心虚的嫌疑，很快把视线转了回来，“堂堂一个集团公司的总裁，胡说八道什么。”
方鹤宁唇边的弧度更明显了些，“我是认真的，公司不算什么，就是你想要我这条命，给你也没关系，我早说过，我还愿意活着只是因为你。”
宋棠听得心底直发颤。
他的眼神抖了下，没敢再去深想，快速拉回话题，“既然如此，我要你一句坦白不过分吧？”
“自然，你想问什么，我知无不言。”
宋棠缓缓深吸了口气，盯着神色缓和的方鹤宁，问道：“除了你方氏总裁的身份，你用小号来套我的话，除了这两件事之外，你还有没有瞒着我其他事？”
“有。”
宋棠就知道还有，他又问，“能告诉我吗？”
注视着宋棠，方鹤宁沉默了会儿，缓声道：“当然可以，但现在我还没有准备好，棠棠，那件事知道的人寥寥，我保证有合适的机会一定告诉你，事实上……我没打算一直瞒着你。”
宋棠想了解他的全部，他一样想全部的自己被对方所了解之后，他爱的人还愿意接受这样的他。
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宋棠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能理解，他自己不是一点秘密都没有，关于穿越这件事，如果感情真到了他不是不能坦白，设身处地想想，方鹤宁不想现在说的事情大概……确实没到合适的时机。
尽管没听到对方的彻底坦白，但起码态度是有了，这让他心里安定不少。
接受方鹤宁的说法之后，他稍微缓了下，算是暂时翻篇了，问起另一件事，“你不是不喜欢我床上这只垂耳兔吗？为什么今天你还要为了道歉专门买一只？”
“你喜欢。”
“好，「方圆」在失联之前问过我的问题，你总不会忘记了吧。”
听到这话方鹤宁沉默了，他就知道，宋棠早上的时候是只顾着生气了，很多东西没细想，冷静下来后八成能意识到问题，这要是翻起旧账来——
随便翻。
他醋缸都不知道翻了多少回，正好借此机会问问宋棠。
思及此，他应道：“不会，这件事我惦记很长时间了，问你、你几次三番避开，顾左右而言他，一般来讲越是回避就越是代表有问题。你不肯告诉我，我只能旁敲侧击问一问。”
宋棠心情复杂，开口带着几分艰涩，“你很介意「绒绒」的存在？”
“当然，”方鹤宁承认得大大方方，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嫉妒和翻天的醋意，“我喜欢的人口口声声说喜欢绒绒，什么绒绒，你的前任？甚至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初恋？但凡能把人揪出来，我就能证明给你看我比他好。”
“平心而论，我不比他长得好，比他有才华，比他会赚钱，比他对你好？有我在你身边，你什么时候能忘了那个该死的、查无此人的前任，别再三五不时地惦记他了？”
听完方鹤宁这一段儿，宋棠眨了眨眼，有点懵。
他是第一次直面对方这么大的醋劲儿，都让他有种自己掉醋海里的错觉，这、这显然是误会大发了好不好！
看着神色坦然冷静却又有明显不甘的方鹤宁，他的心情已经不是复杂两个字能形容的了，能让对方说出这种话来，看样子是真怨气挺大的。
他有亿点点心虚，那什么……一直避而不谈确实是他考虑不周，他是真的没好意思说自己那么依赖一只玩偶，可他一万个没想到方鹤宁会朝着这个方向脑补。
是他低估了一个男人的占有欲和醋意。
什么前任，什么乱七八糟的初恋，他感情上在遇到方鹤宁之前是妥妥的白纸一张。
被方鹤宁一双灼灼的眼盯着，宋棠坐立不安，他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想了想又退回床边，抱起床上那只一米高的垂耳兔。
走到方鹤宁身前，他搂紧了怀里半人高的兔兔，清了下嗓子，怕自己害臊得说不完，直接一口气道：“绒绒……绒绒不是人字旁的他，不是女字旁的她，是宝盖头的它，绒绒……绒绒是我之前总贴贴的毛绒玩具，就跟这只差不多。”
说着他也不看方鹤宁，坦白这种丢脸的事儿，尤其对方还因为这种事情吃了不少的醋，他怎么想都很不好意思。
跟一只毛绒玩具贴贴，那比跟真人贴贴还要丢人！还十足的幼稚、小孩子气！！
方鹤宁今天晚上来主要是道歉的，宋棠若是翻聊天记录方面的旧账他倒是也能应对。
但是他没想到对方会直接问这个绒绒，还出乎预料地坦白了，结果他听到了什么？
一只毛绒玩具？
他难得的怔了下，一时之间不知作何表情。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终于是知道了——
方影帝为道歉也是豁得出去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