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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没什么不能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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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

    俞汉广踩在冰原上,双脚灌了铅。渐渐融化的冰水没上小腿,他焦急地伸手,想要拉住眼前的柔婉妇人。

    手一紧,却拽住了卧儿卧的机械臂;转瞬间机械臂变幻成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自己。

    有着金黄色卷发的外国小男孩,笑嘻嘻地说着“give  me  money”,手指却毫不留情地叩动了扳机。

    子弹穿心而过,带血的弹头冲往远方。

    跌落冰水中时,他才看清小男孩的衣服——露了几绺线头在外面,上面印着【love&peace】。

    俞汉广连着惊呼了几声方才睁开眼。吐出胸中浊气之际,赫然发现,自己把卫波的腕骨都攥白了。

    康复期间,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十分嗜睡;只是眼睛一阖上,就噩梦缠身。这么多年的遭遇,像是商量好了一般,趁着他身体虚弱之际,不约而同钻进大脑中疯狂报复。

    唯一能帮他抵挡荒谬诡异的梦境的,就是卫波的手。

    男朋友这双手承载了太多——工作时要握鼠标敲键盘,休息时要打扫自家小院、帮母亲按摩小腿;白天要取药、盛饭、洗水果,晚上还要被自己折腾,一动不动地握在枕边。

    现在,这双手抽了张湿纸巾,在掌心略微焐热后,细致地为他擦掉额上的冷汗。

    俞汉广噩梦做得骨头都要散架了,乏力地撑起身。他见窗外大亮,病房内却只有卫波一人对着手机打字,便调整呼吸问道:“妈呢?”

    自一周前挥扫帚大闹了一场后,卢云对于二人的关系再不做声。俞汉广自作主张叫他“妈”,她也从不应答,只是每天早上照例来送饭。

    活似一尊眼观鼻鼻观心的菩萨。

    卫波指了指一旁小桌上的还冒着热气的早餐袋:“刚送早餐来,看你还睡着,就和顾老师煲电话粥去了。”

    他们虽然都到了而立之年,但平日的相处仍像两个大男孩,对于长辈间的这种友谊雾里看花,只知道,菩萨近来只与顾珊珊一人投缘,讲起电话来,至少一小时打底。

    卫波咽下了后半句话。

    卢云是听到俞汉广在梦里叫“妈妈”,才皱着眉出去打了电话。

    俞汉广舒了口气,冲卫波挑下巴。卫波霎时意会,便把煎饼果子和锅巴菜摊到他面前。

    ——心有灵犀就像AI的深度学习,散落在日常生活的无数情境,每个瞬间。

    卫波帮俞汉广把煎饼果子掰开分好,又从旁边抽屉的药盒中取出两粒阿奇霉素,哄孩子一样轻声道:“掺着早饭吃,不苦。”

    俞汉广管着爱梦大几十号员工,公司所有的业务都在手上攥着,工作生活里都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唯独在吃药这件事上是个嘤嘤怪,每次对着白色小药片,都要和卫波哼唧半天。

    卫波知道他最怕苦,嘴上嘲笑着一个知名游戏公司的副总裁闹小孩子脾气,私下却总是变着花样给俞汉广喂药。

    磨碎了掺进粥里,悄咪咪化在榨好的橙汁中,或者干脆混进米饭,让俞汉广一口吞。

    此刻俞汉广像个看到语文课本上【熟读全文并背诵】的学生,半是幽怨半是悲愤。

    “乖乖吃了药,给你这个。”卫波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酥糖,“妈今早特意给你做的。”

    酥糖切成手指长的整齐小段,外层被芝麻和花生裹得严密,里面却留着一个又一个气孔;油脂与糖在此处完美结合。

    卢云制的糖十分漂亮,气孔均匀地留在糖芯中,彼此紧紧相挨——糖的韧性和粘稠度,都是一级棒。

    俞汉广把酥糖拿在手上把玩,阳光正巧穿过气孔,在桌上留下点点光束。

    如他和卫波的爱意,值得接受阳光的洗礼,它明亮,又坦荡。

    没什么不能见人的。

    “咱妈的手艺臻至化境。”俞汉广吞了糖块药片,彩虹屁吹得丝滑,“哎,吃完忒有劲儿了,有点想下地干活儿。”

    在凌水待的这段日子,他天天和医生护士们插科打诨,入乡随俗,也学了一嘴不太标准的儿化音。

    卫波抽空回了几条信息,随即宠溺地望着他,揶揄道:“天晴了,雨停了,俞总啊,你又觉得你行了。”

    “我真的行。”手机响个不停,俞汉广晾着没管。他嘴上不饶人的劲儿起来了,分毫不让地回敬卫波,“多少人排着队着找你的俞总呢,只有你,得到了就不晓得珍惜。”

    “喂,魏博。”俞汉广接起电话。

    卫波正在收拾剩余的早餐,闻言诧异抬头:“嗯?”

    “嘘……”俞汉广冲他狡黠地眯了眼,竖起食指放在唇边,“魏博,你继续说。”

    ……

    短暂和魏博交流了出海业务数据后,俞汉广将手机放在床头的小桌板上,手指慢慢敲打起来。动作不像是弹钢琴,更像是拨拉着古筝琵琶之类的弦乐器,击出铮鸣之音。

    “工作有问题?”卫波问。

    俞汉广摇头:“我负责的工作哪能有问题?魏博很能干。话说叫你们这个名儿的,是不是都特别厉害?”

    见卫波没听明白,他也不解释,又道:“我们项目组一个小姑娘,贼厉害。除了乌顿因为战争出了些不可抗力,其余各项指标,和她做出的拟合数据都很接近。”

    “就是因为太顺利了,我才不放心。”

    这些年,他习惯了当掌舵的船长。

    但若是晴空万里,只凭太阳的位置就能分辨方向时,船长一定是第一个焦虑的人——习惯了风浪的人,潜意识里会觉得平静是危险前兆。

    “俞总,”卫波端了一杯温白开,“你当俞总多久了?”

    俞汉广被他问得一愣,接过水喝了一口,压住舌根的苦意,凭本能回答:“你离职了之后,我一直留在业务群,今年开年后升的VP。”

    卫波眉峰皱得紧:“你觉得你还能当多久?”

    这话似审问,并不好听;俞汉广也从他脸上看出些许严肃,大拇指在杯壁来回摩擦:“……干嘛问这个?”

    卫波继续道:“我换个方式问——爱梦的出海业务,是不是没有你也行?”

    这话切中要害,俞汉广放下水杯,静静地看着他。

    出差去乌顿前,他就说公司的出海业务,没有自己照样能转下去。当时只是活跃气氛的调侃,此刻卫波一提,他才感受到背后冷冽的暗涌。

    一切,只是看起来很美。

    出海,和他以前做的项目都不一样。

    虽说这一年开了挂,半靠摸索半靠手段地把业务模式跑通了,但把游戏推到国外去这件事,“天人交战”的因素更甚——他常调侃,出海就是“无数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1)。

    有时候,但凡怎样努力,一个政|策、一场战|争、一次瘟|疫、权|力|博弈、内|乱纷争……都有可能让以前的一切付诸东流。

    做了出海业务后,他养成了每天必看国际新闻的习惯,也是这个原因。

    如果远方事关命运,面对新闻里的风云变幻,不可能无动于衷。谁能保证以后都有如今的年景,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更重要的是,在亲身经历了乌顿这一场小小的动荡后,他坚持了九年的游戏理想,在炮火和子弹中,在小男孩那件【Love&Peace】的衣服中,摇摇欲坠。

    所谓顺利,不过是真正的不幸没有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俞汉广想起了适才的那场噩梦。

    “这是你的顺境,也是你的困境。”卫波觉察他的迟疑,证实了心中答案,“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困境之中。”

    俞汉广眼中戏谑骤散,讷讷不言。

    卫波道:“你还记得吗?我曾经问你,有没有想过跳出VR游戏行业,走一条新的路?”

    他又补充:“是在乌顿的时候问的。”

    乌顿。

    他当初再度入职到一家知名的光通信企业,是一门心思奔着乌顿。虽然公司也有其他外派国家可供选择,但他几乎没有考虑过。

    起初去往那里,只是希望能走一走父亲当年经过的地方。他没体会过很深的父子情,想自我救赎,亦想弥补心中遗憾。

    外派待遇优渥,工作也没有以前在游戏公司时那么耗费脑细胞。最初的几周,他在阳光酒吧屋顶望向乌顿静谧的星空,经常会想,为什么当年父亲总是郁郁寡欢,眼中总有失落?

    慢慢地,他觉察出了一种困境。

    困境和人本身有关,即使换个环境,也无法改变。

    人类好像就是这样一种进化得不够完善的奇怪动物——适应能力极强,满足于日复一日又浅尝辄止的欢愉,可回过头来却并不开心。在人生路上争先恐后、俗务缠身,可回过头来,却发现两手空空又精疲力尽。

    哲学家们说人生像西西弗斯推石上山,他觉得这是美化。

    其实,人生有时和小白鼠的一生没有什么不同,困在玻璃罩中不断跑动。跑得久了,有人会渐渐认命,并觉得日复一日的命运理所应当,如果玻璃罩被移开,他们或许还会埋怨外面天冷风大,跪求着玻璃罩的保护。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2)

    但他不愿意做这样的人。

    他笃定,俞汉广也不愿做这样的人。

    顿了许久,俞汉广才恢复笑容,下垂的眼尾挑出一道弧度:“卫老师,别这么上纲上线啊!你也别光说我,你现在是从困境中跳出来了,又不愿意跟我回爱梦,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和俞汉广在一起久了,洞幽察微的本事,卫波能感受个囫囵。听到这一声“卫老师”,他便知道了俞汉广应该想好了——男朋友在动情时、抑或着急之际,会喊他“亲爱的”;而一旦心里有了主意,这声“亲爱的”,就会转换成语调沉稳的“卫老师”。

    “接下来我要做的事……”

    “连畅早上给我发了信息,”卫波举起手机,琥珀色瞳仁在灯光照耀下透出澄明,“我打算还一年前欠下的债。”

    “去参加他的新综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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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出自鲁迅《这也是生活》。

    (2)出自万青《杀死那个石家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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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前的连畅:我再也不用素人演员了!

    一年后的连畅:卫老师,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