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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只是缺少阳光与爱。”

    “老孟,你妹妹现在在未来创业城呢,赶紧过去!哎,你别不信啊,去了就知道!”

    回宜州的第一个工作日,俞汉广起了个大早,正在满室的油脂香气中对着卫波做的煎蛋香肠大流口水。结果筷子还没拿稳,手机就震了起来。

    卫粒像个精神上被击溃的落难间谍,在电话里全都交代了——孟探骊把自己锁到了未来创业城的【我叫静静】冥想室中,整整一夜没动静。

    昨晚无功而返,这件事一直悬在心中,因而他当机立断,立刻叫上了孟艾。

    他和卫波驱车赶到未来创业城时,孟艾站在【我叫静静】门口,轻轻握拳捶门。他身边站着的卫粒满脸焦急,不住地盯着手机。

    近些年写字楼白领工作压力大,上班时间划水摸鱼者众,俞汉广原本以为这个共享冥想室很快会凉,未料项目竟然做得有声有色。

    一年不见,未来创业城的【我叫静静】冥想室比原先扩建了一倍有余,门口装饰得花里胡哨,还挂着个【24小时营业】的招牌。间或有几名下楼放松的打工人准备扫码进入,靠近才失望地发现,冥想室所有的房间全部锁死了。

    “老孟,”俞汉广上前和孟艾打了个招呼,转头对卫粒道,“别打了,里面没信号。”

    见到卫波,孟艾很是诧异,但已经顾不上询问缘由。他向二人颔首示意,随后继续拍门,轻声道:“探骊,我是哥哥,你开开门好不好?有什么事都跟哥哥说。”

    【我叫静静】此刻室如其名,甚为安静。

    只有门口的智能锁屏幕上不断提示:【您已入室超过12小时,请注意安全。】

    俞汉广把孟艾拉到一边,小声道:“你是关心则乱。你妹妹摆明了自闭,不想见任何人。”

    “孟探骊这一年都在国内,你一丁点儿都不知道?”他又问。

    孟艾还没能从如此大的信息量中回过神,无奈地双手叉腰:“这事还是你告诉我的。”

    “探骊虽然从小娇生惯养的,我们家把他捧在手心里,但人很懂事,学习成绩也一直不错,不然哪能读到博士?”孟艾边说边摇头,“……我不理解。”

    何止孟艾不理解。

    在俞汉广认识的人中,大概没有比孟探骊更会投胎的了。

    因为曾在自己部门实习过,俞汉广见过她随便拎的几个手袋,各个都抵得上自己三个月工资。

    每次想起老板的这个亲妹妹,他总会感慨人生不过“一命二运三风水”——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一些时尚博主在社交网络里费劲心思晒出来的鞋子包包,她随手就能刷卡买得,想去看冰川看沙漠品红酒吃切片火腿,也可以二话不说订下机票酒店。

    钱带给她华服美食,给她良好的教育和开阔的眼界。

    钱给她底气。

    又因为不需要像普通女孩那样在学校和社会摸爬滚打、步步为营,她有着近乎纯净的慧黠。

    “孟总,”卫粒开了口,“探骊出国前,是不是在家里受了什么刺激?比如说和爸妈闹别扭之类的……”

    孟艾刚才哐哐砸门,从手指到胳膊肘震麻了一大片,他活动着手腕,歪头思考片刻:“没有。她是我们家地位最高的人,爸妈宠她还来不及呢,她申上了博士,我们一家都高兴坏了。”

    卫粒把手机塞进牛仔裤口袋:“她是申上了博士,但课题做得一直不太顺利。有段时间她总是跟我聊天,那时候我也刚失业,心情不太好,没觉察出她的异样。”

    “后来她才向我坦白,自己休学了。”

    孟艾眼睛眯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休学?你是说她骗我们在国外读书,然后悄悄回国了?”

    卫粒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俞汉广家里有一个教授一个高工,也算是对学术界耳濡目染。他想缓解孟艾的震惊,便道:“博士休学也正常,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搞学术。想想老秦,老秦当初不也退了么,还不是照样在公司干得风生水起的。”

    随后他又问卫粒:“孟探骊回国后就一直住在山上?给大师……给远山禅寺打下手?”

    卫粒依旧一言不发。

    俞汉广心中轻叹,一个锦衣玉食的年轻女孩,突然间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并不容易。住的地方连吃水都要自己去井里取,大冬天,想来也是没有空调的。

    卫波和他心有灵犀,道:“难为她了。”

    几人沉默之际,冥想室的门被拉开了一个极小的缝隙。

    黑暗吞没了房中人的脸,只有清泠泠一句话顺着门缝飘出:“粒粒,你进来吧。”

    “探骊,我是哥哥……”孟艾扒住门。

    没有一点点防备,门缝倏然消失。

    卫粒重新掏出手机扫码:“孟总,您放心,我把探骊带出来。”

    卫粒很久以前听孟探骊说过【我叫静静】的妙处,但因为工作繁忙,并未在意,现下也是第一次进到方寸天地。

    她见室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孟探骊还拖了个睡袋过来,应该没亏待自己,这才安心。

    只是不知孟探骊有没有吃饭——她本就极瘦,不到八十斤的身子,看上去像一副水墨画中成片的留白,只有背后那根微微散乱的麻花辫,如泼墨般,能刷出些存在感。

    微弱灯光撒在桌上,丝缕花香浮起。

    “唔……好香呀。”卫粒享受地吸着鼻子,尽力活跃着气氛,“好想抱回家。”

    孟探骊没有穿宽大僧袍,而是意外地身着那件和卫粒一模一样的玉萝裙;此刻跪坐在蒲团上,也还是像一位世外人。她托腮望向桌上的玫瑰和百合——静室无光,却止不住它们暄妍绽放,占尽风情。

    像黑暗中的幻美梦境。

    “你听说过那句话吗?鲜花一生不愁吃穿,只是缺少阳光与爱。(1)”她声音很轻。

    被剪断根脉养在玻璃瓶中,伤口处还聚集着细小的气泡。任凭何种营养剂、液态肥浇进去,都不可能自然生长、盛放、枯萎。

    抱回家又能怎样?

    如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任凭如何惊艳舞场,到点后,等待它们的只有无情的垃圾桶。

    香薰蜡烛微弱的光晕之下,孟探骊素面朝天,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卫粒拿出了当猎头劝候选人的功力,轻轻握住她的手:“探骊,休学就休学,大不了咱们不上了,读书是万能的吗?对了,你不是会设计吗,画儿画得也特别好。我帮你推设计公司。未来的红点奖没有你我不看。”

    “你要是不想上班儿,我帮你联系MCN,你去做美妆博主、时尚博主,现在网上的那些博主,没一个比你有美商……”她继续道。

    孟探骊嗅着花香,在卫粒温软湿润的手掌中,眼圈酸胀:“除了能创造一点点无用的美,我好像什么都干不好。”

    说到最后的“不好”二字,她的嗓音都在打颤。

    一个人此生如果总是遇到美好,并非善事——久而久之,性格便没那么勇敢。

    明明喜欢画画、喜欢设计,仅凭天赋就能让色彩和线条在纸上活起来,可她却想要让父母高兴,顺着父母的意愿读了商科。

    明明毕业后想换个方向工作,转行做个设计师,或者成立自己的服装品牌,可她却不忍看到父母和哥哥失望的眼神,还是申请了博士。

    旁人只会艳羡她的美满顺遂。只有自己明白,疲倦、焦虑和恐惧落在头上时,是怎样的无能为力。

    她是富家女,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学校的优等生,是众人眼中那个“最会投胎”的人。

    但她不是她自己。

    可旁人永远不会知晓,这种人生之“顺”,是她用折磨身体的方式换来的——本科第一年,她为了赶学习进度,为了对付那些让她眼晕的数字、曲线、信度效度、抽样调研……强迫自己悬梁刺股——听不懂学不会,就以不吃饭作为严苛的惩罚。

    她安慰自己,反正国外的美食匮乏,炸鱼炸薯条,根本不合胃口。

    很快她发现自己丧失了正常的欲|望,去了医院后,在病历中获得了【厌食症】三个字。

    起初只是吃不下、不想吃,到后来,吃一口吐三口。

    可还是要用伪装的开心和浮于表面的聪明,来粉饰太平。

    否则撕开这层光鲜亮丽的皮囊,鬼知道里面藏着些什么?

    “你放心,我是谁啊,著名猎头公司GHG的联合创始人。”卫粒夸张地拍胸脯,“探骊,时尚博主的路我可是为你铺好了。”

    孟探骊小心地抽出手,理了理方才动作时被蹭乱的裙子。

    玉罗裙是玉湖边的知名制衣匠纯手工缝出的,上面花纹繁复,是江南地区一直传承下来的审美,美在红飞翠舞,美在物华天宝。

    入她眼却是莫名悲凉。

    卫粒的事业蒸蒸日上,而自己只能躲进无人打扰、无人认识的寺庙中,才能在清晨的诵经声中、在午间树林聒噪的蝉鸣中、在傍晚柴火燃烧的焦木味中,稍微逃离一滩烂泥的现实,抓住转瞬即逝的平静。

    时尚博主?

    如今自己这副残破的身心,时丧博主还差不多。

    “哎呀,你看,好漂亮啊!”为了逗她开心,卫粒手指向花瓶,故作惊呼。

    瓶中无根的百合原本花苞紧拢,此刻无声而热烈地舒张,如一部震撼的默片。

    狐尾般的花瓣似乎在说,请看看我,我的心是为你打开的。

    花知人意。

    在如此失落的生活中,她把卫粒当成了唯一的浇花人。

    哪怕——

    哪怕她没有感应,永远不会作答,她也甘心认命,愿意无条件付出满腔热情。

    “漂亮有什么用啊?风吹不得雨打不得,过一夜就枯死了。”孟探骊抚上自己比花瓣还白的手臂,感受肘窝的血管跳动。

    “我不喜欢。”

    被珍视的鲜花的一生。被扭曲的鲜花的一生。

    卫粒却突然道:“探骊,你什么时候休学回国的?”

    孟探骊抬头,抛去疑惑的目光:“你不是知道吗,去年年初回来的,有一年多了。”

    “嗯,差不多也是GHG最难的时候。”

    她和池斓过了大半年没有业务的日子,发出去的邮件回复寥寥,打电话过去自荐总被挂断。

    她们一度想到要解散GHG;然后各自带着简历,重新穿着不喜欢和不合适的职业套装,去人才市场上接受或高或低的品头论足,接受隐形的求职歧视。

    可无论曾经有过多少委屈和困难,再大的波澜,现在想来,后悔是没有的,遗憾只有一点点。

    更多的,是充满温情的怀念。

    也许再过几年,它们甚至会越来越淡,会成为沉入心底的涟漪。

    “但也是那个时候,我决定继续在GHG工作下去,”卫粒的棕色瞳仁伴着香薰蜡烛,在暗室中闪动,吐露了许久以来无人知晓的心迹,“因为我还是很喜欢这份工作。”

    在那些因为辛苦和拮据而崩溃的时刻,不是没有过自我怀疑。

    但正是无数个折磨人的时刻,让她明白了些什么。

    她继续道:“其实这一年多来,我学到了两个道理。一个是,从你不喜欢的人和事物那里,去看清生活。第二个,也是更重要的——”

    “从你喜欢的人和事物那里,去热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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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出自周国平《爱与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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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家兄妹,情路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