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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柔姐,你那儿是不是还有点吃的?”章清带着陈楼找到正坐在椅子上休息的端木柔。

    “有啊。”端木柔在自己包里翻了翻,找出了两个蛋黄派和一根火腿肠递过去,“小楼是不是还没吃东西?喏。”

    “谢谢柔姐。”陈楼腼腆地笑了笑,有些拘谨地在旁边坐了下来。

    “我跟你说啊,干这一行的可千万要注意饮食规律,这种早起拍戏和通宵拍戏的情况以后少不了,最好让助理经纪人随身备点吃的,要不然这么长此以往下来,身体可受不了。”端木柔念叨着,“你别看我老让我们家小清减肥,但早餐一定不能少。晚上如果不吃饭,也得吃个代餐酸奶,胃里不能空,否则长此以往很容易得胃病的。”

    陈楼被端木柔唬得一愣一愣的,不住地点头,“真的吗?那我以后也得让我助理多注意一下。”

    “你说你每天跟我这念叨就算了,还跑去烦人家小姑娘。”章清埋怨道。

    “要不是你的生活自理能力跟个学龄前儿童似的,我犯得着这么费口舌啊?”端木柔瞪他。

    陈楼被两人这么一来一回给逗笑了,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

    章清见状也露出一个微笑,“好点了吗?”

    “嗯。”陈楼点点头,“清哥,谢谢你。刚我NG了那么多次,麻烦你陪我一遍遍重来……”

    “这有什么,都很正常的。”章清笑笑,“谁还没有个状态不好的时候,何况这才是你的第一部戏,已经很不错了。至于李凡说的那些话,千万别太在意。他没提前通知今早要拍日出,本来就是他的不对,现在反倒把气全撒在你这个新人身上,简直是……”

    章清说着摇了摇头,“相信我,大剧组的导演是绝对不会这么办事的。等有一天你去过大剧组拍戏,就明白我说的意思了。”

    章清想起今晚开播的《密案》,在那个剧组里拍戏的感觉就很舒服,整个剧组从上到下,无论导演还是工作人员都互相尊重,工作效率很高,反而很少有晚收工或者临时加工的情况。

    可惜以章清的咖位,只能演一个边缘角色,在第五集才出场,戏份也没多少。他也曾经去试镜过男主角,但像这样的剧一般在选角前,导演和制片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内定人选,试镜通过的概率很小。

    “嗯。”陈楼低下头咬着蛋黄派,“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以后还会不会继续演戏了。”

    “怎么,演戏不是挺有意思的吗?”端木柔问。

    “我一开始也是觉得有意思才……”陈楼沉默了一会,“可是真演了戏以后才发现,当演员跟我想象中根本不一样。”

    “没关系。”章清笑了笑,“如果觉得不喜欢,就没必要继续。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种方式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就够了,其他的不用在意。”

    陈楼猛地抬起头看向章清,本来已经止住的泪水又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章清吓了一跳,顿时连话都不会说了,“哎,怎么了?我哪句话说错了吗?对不起,你别哭啊。”

    陈楼摇着头说不出话,眼泪却一直往下掉。

    端木柔连忙从自己包里拿出了一片纸巾,扳过她的下巴轻声道:“别动。”

    陈楼怔了一下,看着端木柔用纸巾轻轻擦拭了一下她的眼角。

    “你的妆有点花了,现在好了。别哭啦,一会还得继续拍呢。”端木柔露出笑容,这笑容瞬间让陈楼的鼻子又是一酸,“再哭下去,这妆就只有阿琛救得了了。”

    章清的嘴角闪过一个浅笑,抬抬眼皮朝后勤方向看去,周南琛正在房车附近不知道忙活什么。

    章清有种错觉,他总觉得周南琛一直在往他们这边看,但当他朝周南琛的方向看过去时,他又只是在跟同事说话。

    “谢谢。”陈楼哽咽着说道,深呼吸了好几次,“谢谢你们,谢谢清哥。”

    “好啦。”端木柔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其他演员也陆陆续续赶到了片场,章清和陈楼没休息多久,就要继续拍摄下一场戏了。

    白以冬似乎是拍完他那场戏就直接离开了,连声招呼都没打。端木柔压低了声音问章清,“陈楼是不是跟白以冬吵架了?”

    章清往陈楼的方向看了一眼,“白以冬可能有份儿,但我觉得……不像单纯的吵架。”

    “我也觉得不像。”端木柔说,“陈楼性格其实不错,不像那种吵一架就要哭成这样的女孩。但不好说,毕竟对方是白以冬那种混球,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伤透人心的事呢。”

    章清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章清拍了一上午的戏,中午端木柔通知他有个《密案》的采访约了在下午,于是章清临时跟李凡请假去接采访。

    采访的过程并不是很顺利,因为记者原本弄了些卡片游戏作为彩蛋,但章清的眼睛看不清实在无法配合,逼得端木柔把平生编瞎话的技能全使出来了,才勉强让两个记者相信章清只是睡得太晚了状态不好。

    采访结束已经是下午五点了,一坐上车,章清就开始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地打。

    “小清,你这个眼睛啊……”端木柔叹了口气,“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是一点都不见好呢?”

    章清没应声,看着窗外。

    “你是不是跟周南琛吵架了?”端木柔又问,章清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太明显了,瞎子都看得出来。”端木柔叹了口气,“他平时在片场有事没事都要过来看看你,今天却一直自个儿忙自个儿的,把你丢给我就跑了。”

    “嗯。”章清没什么语气地应了一声。

    “小清,我跟你认真地说这件事。”端木柔的语气严肃起来,“这部戏拍完以后,你就不可能再像现在一样天天跟周南琛在一起形影不离了。甚至现在《密案》宣传期,你都要单独出来接受采访或者参加活动什么的。一开始我让你跟他住在一起,其实也只是个缓兵之计,我没想到你的病竟然能拖这么长时间……”

    见章清没有要接话的意思,端木柔只好继续说下去,“最迟拍完《慢半拍》,你的眼睛要是还没有好转,我必须把这件事告诉公司。你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周南琛也不可能跟你连体人似的天天绑在一块,他跟你的关系又不稳固,万一哪天甩手走人了——”

    “行。”章清打断了端木柔的话,后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什么?”

    “我说行。”章清说,“要是拍完这部戏我眼睛还没好,你就上报公司。”

    端木柔对章清毫无反对的态度有些惊讶,她刚想再追问两句,却被章清抢先了。

    “陈医生那边怎么回复的?”

    “哦,我刚想跟你说来着。”端木柔把车速放缓了些,“陈医生说她今天晚上都有空。但是你今天已经跑了一天工作了,要是太累——”

    “不用,现在就去吧。”章清搓了搓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端木柔也不跟他争辩了,脚下踩了踩油门,“行,那我现在直接带你过去。后座袋子里有代餐酸奶,你垫垫肚子。”

    章清没再说话,从袋子里掏出酸奶,一点点撕开包装。一时间车内除了引擎声就只有酸奶包装袋发出的嘶啦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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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清坐在那张软得快让人陷下去的沙发里等了一会,陈医生才推门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她冲章清笑笑。

    “该说不好意思的人是我,耽误您的休息时间了吧。”看到医生进来,章清坐直了一些。

    “没有,病人的事对我来说永远是第一位的。”陈医生在章清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最近感觉怎么样?”

    章清的眼睛没有跟她对视,“您不问我为什么突然提前咨询时间吗?”

    陈医生一怔,但很快笑了笑,“你总是这么单刀直入。那么,为什么要提前咨询时间呢?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章清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嗯,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跟您商量一件事的。”

    “什么事?”

    “我的病情,可以开始用药物治疗吗?”

    陈医生一愣,先是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才委婉地问道:“可我记得你起初是非常反对药物治疗的,你说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很大,你怕会影响自己的工作状态。”

    章清用右手攥紧了左手的拇指,“我……现在改主意了。”

    “能说说原因吗?”陈医生问道,“请原谅,我不能在不了解病人身心健康的情况下贸然开药。”

    “昨天,我妈来找我了。”章清说这句话时,无意识地用右手紧紧掐住了左手拇指。

    陈医生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在手中的记录上写下了几笔,“然后呢?”

    章清一五一十地将昨天发生的事交代清楚,也包括后来如何与周南琛争吵。叙述结束后,陈医生许久都没有说话。

    “一开始,我确实是担心药物的副作用。因为我大学吃了好几年的抗焦虑药物,最清楚不过了。”章清失神地说,“可是我现在发现,不管什么药物,都抵不上周南琛的一举一动对我的冲击。他就是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烂性格,要是任由他这样下去,我怕我哪天走在路上没看见车,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替我去死。”

    章清说到这里,根本没法克制住身体的颤抖,只好更紧地攥住自己的手指,“他什么都不肯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删那封邮件的事也是,他情愿被我骂也不想让我看了邮件以后受到伤害。可是我怎么办?要我拿什么去还他这样天大的人情?”

    陈医生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觉得你的这个朋友也很有必要接受一下心理辅导,他说不好有一定的自毁倾向。”

    “自毁倾向?凭什么!”章清激动起来,“我才是高一那年想要跳楼自杀的人,我才是被他一声不吭就抛弃了的人!我他妈都活得好好的,他有什么资格自毁?”

    “冷静一点,放轻松,没事的。”陈医生把一杯泡好的热茶推到章清面前,柔声说道,“先喝点水,不要紧的。”

    章清端起了陈医生推给他的茶,他握紧杯子,喝了一大口,放下的时候因为手指颤抖,水面荡起了不规则的波纹,“对不起,我本来没想……”

    “没关系,这里很安全。”陈医生微笑道,“你不会有事的。”

    章清点了点头,继续说,“所以,我想申请使用药物治疗。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知道您打算给我开些什么药。”

    陈医生犹豫了一下,说道:“目前来讲,因为你的情况比较复杂,我打算先从抗焦虑和抗抑郁类药物入手……”

    陈医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章清打断了。

    “不对,我的情况不应该按这种方式开药,抗焦虑和抗抑郁药物顶多只能缓解情绪,不能解决问题。”

    陈医生耐心地解释道:“但是你的眼睛跟心境有关,你又有焦虑症病史。所以我的计划是先用药物辅助缓和你的情绪,看看你的眼睛能不能在情绪改善的基础上有所进步。”

    但章清却摇了摇头,“医生,我的情绪没有问题,正常人是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而且就算你的方案真的可行,也是一场拉锯战,要花很长时间,但我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了。”

    这回陈医生皱起了眉。

    “久病成医,我多少也了解一点。”章清继续说道,“我的情况其实应该按照幻视幻听来定性才对吧?你应该开的是针对癔症的药物才对。”

    听到这里,陈医生长叹了一口气,“你不要把自己的情况想得那么悲观,癔症有很多种类型,每个病患的情况都相差巨大。你的症状仅仅表现在眼部知觉失灵,也没有恶化趋势,并不一定要用精神类药物的。”

    “如果要用的话,用什么药?”章清坚持问道。

    “如果你非要坚持的话……我只能给你开利培酮了。”陈医生说,“但利培酮的副作用不小,包括嗜睡、头晕、呕吐等等,而且对你来说最不利的一项副作用,就是它有引发焦虑的可能性,我劝你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比较好。”

    “不用了,我早就考虑好了。”章清摇摇头,“我说了,不管什么副作用,都抵不上周南琛对我的一举一动。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下去,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畸形,心结越缠越深,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被彼此毁掉。”

    而他一定要在那之前悬崖勒马,他绝对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自从周南琛的手臂骨折之后,他就常常失眠,即使入睡也总被噩梦惊醒,梦到周南琛以各种方式在他眼前死去,死前还要握住他的手朝他露出个微笑。

    再这样下去,他害怕有一天这些缠绕在他们之间的荆棘会让他们最终走向无可挽回的结局。

    他必须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绝不允许这种结局。

    “那好吧。我给你开利培酮和抗焦虑药物辅助治疗。”陈医生叹了口气,站起身,从抽屉里找来了一张处方,“我会尊重病人的请求,但是你在服药过程中如果有任何异常,必须马上打电话跟我汇报,听到了吗?”

    “谢谢。”章清松了一口气,“对了,医生,我还有一个请求。能不能别把开药的事告诉我经纪人?”

    陈医生点点头,“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会为你保密的。”

    “谢谢您。”章清真情实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