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住的酒店离这也不算远，打个车十分钟就到了，也没有人跟他们的车。
说是领钱，其实片酬都是直接转账的，来领的主要是一些单据。
李凡穿着黑T恤大裤衩，全无形象地坐在床上抽烟，看见他们进屋，也只是抬了抬眼睛，“坐吧，桌子上有写好的单子，签个名就行了。”
才半天功夫没见，李凡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也不知道一下午抽了多少烟，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全是烟头。
不喜欢烟味的章清几乎是摒着呼吸签完了字，但看到这样颓废的李导他还是忍不住关心了一句，“李导，少抽点烟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屋子里失火了呢。”
“臭小子，你管什么闲事，我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呢！”李凡没好气地说，“你说说，多少时间精力投进去，这戏拍一大半就这么没了！早知道这样，我当初还不如回家养猪呢！”
“李导，您消消气。”章清有些好笑，“钱不也拿了吗？不能说是白费功夫吧。”
“你懂什么！晦气！”李凡恶狠狠地说道，“我拍戏这么多年，组里还没死过人呢。这回倒好，真是晦气！”
章清和周南琛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说，拿了单据便默默地从李凡房间里退了出去。
“你愿不愿意再陪我转转？”走出酒店后，章清伸了个懒腰。
“好。去哪？”
“我想去陈楼出事的酒店看一看。”
周南琛一愣，“现在吗？”
“不行吗？”
“没有。”周南琛摇了摇头，“只是……”
“那就走吧。”章清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前走了。
陈楼住的酒店，是他们剧组里除了尹菱之外最好的。
看着这间酒店的样子，章清就能想象出陈楼平日里是什么样的生活水平了。
不过这么豪华的一间酒店，竟然遇到这种飞来横祸，也实在算他们倒霉。
酒店附近还拉着一道警戒线，警戒线周围还围了不少人看热闹。章清并不打算走近，只是站在稍远处沉默地望着。
“在想什么？”周南琛问。
“我在想，明明是一个女孩死了，但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在乎她本人。”章清说，“没人在乎她生前经历过什么，为什么而死。大家只在乎谁是凶手，谁有阴谋，其中有什么利益链。”
“反正世人对此有何评价，她也不得而知了。”
“梁宇应该会很伤心吧，毕竟他那么宠爱自己的妹妹。”章清叹了口气。
这时，一个声音叫住了章清，“章清先生？”
章清回头一看，发现上次讯问他的那名刑警就站在附近。
“呃，您是……”
“我姓王。”王刑警笑了笑，朝他们走来，并没有介意章清没记住他的名字。
“王警官。”章清朝他点了点头。
“我刚才还在想，一会儿给您打个电话，没想到您自己先过来了。”
“我就是来随便……你要找我？什么事？”章清下意识紧张起来。
“别紧张，是好消息。”王刑警笑了笑，“你现在已经没有嫌疑了，刚刚的调查中我们找到了目击证人，结合初步尸检，已经能确定陈楼小姐确系自杀。”
“是这样啊。”章清松了一口气。
“那她下午失踪的行踪也调查清楚了吗？”周南琛问。
“调查清楚了。”王刑警说道，“我们通过监控排查发现死者下午一直独自在街心公园坐着，公园超市的老板娘也可以作证。所以，章先生也不是最后见过死者的人。”
说着，他顿了顿，“我们下午就会发布警情通告，今天网上的那些微博我也看到了，实在辛苦了。”
章清摇头，“跟你们比起来，被骂两句有什么可辛苦的。不过……你们有调查陈楼自杀的原因吗？”
“我们调查的过程中走访了一下死者的人际关系。”王刑警说，“她会选择自尽，恐怕和那个叫白以冬的明星有很大关系。不过我们没能联系到他本人，每次打电话过去都是他的经纪人随便糊弄两句。”
……听起来确实很像白以冬的风格。
“说实话，我们大部分同事看来这事就是个小女孩头脑发热一时间失恋了想不开，不太主张继续查下去。”王刑警叹了口气，“虽然不排除白以冬对她有言行上的逼诱，但死者也是个成年人了，她应该有能力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嗯。”周南琛点点头。
“我们调查的时候发现，她父母亲戚还有那个表哥对她都相当溺爱。要我说，基本上就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公主。”王刑警回忆道，“她父母知道她的死讯之后人立刻就崩溃了，当时就打了120送进了医院。他表哥好像是那个叫梁宇的明星吧，好几次带着人来找我们单位麻烦，我估计这会儿都还没撤走呢。”
“也许就是因为生长环境太优渥，才会导致她这么容易被白以冬那种人骗。”周南琛低声说。
王刑警摇了摇头，“这种傻女孩，我们每年都会遇到几个。你说这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怎么就这么不懂得珍惜呢。不过，虽然有好几位目击证人，死者的遗书却没有找到。”
“遗书？”
“一般来讲，自杀者都是会写一份遗书的，毕竟大多数人都还想给这个世界留点念想。”王刑警想了想，“也可能这次她真的走得太冲动了吧。”
王刑警跟他们说完话后，就被同事叫走了。章清活动了一下站得太久的脚踝，也准备离开了。
“自杀的人都会准备遗书吗？”周南琛像是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还是有很多人想留下自己曾存在过的证明吧，也可能是放不下还在世的家人，想让他们别担心自己。”
“你那次，有写遗书吗？”周南琛问。
“没有。”章清低下了头，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子，“我当时大概对世间没什么留恋吧，也不想跟我爸妈交代什么。我那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我从你们这拿来的这条命，还给你们。”
周南琛没有说话。
“幸好后来你救了我一命啊。”章清感叹道，“我要是那个时候就死掉，也太亏了。那样我就没法考上中戏，当上演员，还错过了被人臭骂成这样的机会，太可惜了。”
周南琛无奈地看着他，后者朝他做了个鬼脸。
“最亏的是，那样我就遇不上你了。”章清笑道。
从警方这里得到的消息相当不错，等到他们发布警情通告以后，舆论就对章清更有利了。
出门一趟收获颇丰，连带着坏心情也跟着变好了。
“走吧，哥请你吃大餐去。”章清愉快地拍了拍周南琛的肩膀。
“该我请你。”周南琛微笑，“犒劳一下劫后余生的勇者。”
“那行。”章清也不跟他客气，开开心心地揽住周南琛肩膀，“我想吃芝士火锅。”
“吃。”
两人拉拉扯扯地往商业街走去，章清的脚步突然顿了顿。
“怎么了？”
章清眯起眼，“你看前面那个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周南琛也停下脚步，往章清视线方向看去，“应该不是吧，他怎么可能在这。”
“但是真的很像啊，怎么看怎么像。”章清皱眉。
“那你要不要叫叫试试？”
章清清了清嗓子，冲那个人影喊道：“乾坤！”
本以为认错人的可能性更大，没想到前面的人影被吓了一跳，迅速转过身来。
嘿？还真是他？
“阿琛？默儿？”乾坤吃了一惊，“你们怎么……”
“这话应该我们问你吧。”章清也挺吃惊，“我俩在这边拍戏，你是怎么回事？”
“我？我来这边找个亲戚。”乾坤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没别的什么事。”
“你在怀水还有亲戚啊。”章清有些惊讶，“以前没听你说过。”
“远房亲戚，特别远房的那种。”乾坤干笑道。
“现在是工作日，学校也没假期。”周南琛说，“你为了看一个远房亲戚，从连城飞到怀水来？”
乾坤抓狂似的抓了抓头发，“哎呀！饶了我吧！我都已经这么倒霉了，怎么还偏偏又被你们撞上了！”
“坤哥，你不拿我俩当兄弟哦？”章清故意说，“到底怎么了？”
乾坤一副败给你们了的样子，叹了口气，“你们中午吃饭了没？走吧，我请你俩吃顿饭。”
就这样，芝士火锅变成了三人份，乾坤干脆要了个包间。
“我被炒鱿鱼啦。”乾坤托着腮帮子，愁眉苦脸地说道。
“炒鱿鱼？”章清吃惊道，“但是……你不是在学校当老师吗？”
他实在想象不出当老师还能因为什么被炒鱿鱼。
乾坤看着也不像那种会乱来的人啊？
“是裁员啦。”乾坤叹了口气，“我教的那所学校是个民办中学，这几年的招生不怎么景气，所以就……”
“这种情况应该是可以索要赔偿的吧？”
“他们倒是挺正规的，该有的赔偿一分没少，但终究是丢了工作，而且还在这个节骨眼上……”乾坤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儿子上学正需要花钱，我却突然被辞退了，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媳妇为此可没少念叨我。”
“那你来怀水，难不成是找工作的？”
乾坤点了点头，“我说的那个远房亲戚，他说他有点门路能在怀水这边给我介绍公立学校的正式岗位，结果我来了之后一问才知道，你们猜他说的正式岗位是什么？是传达室保安！”
“这……”章清语塞。
“那你同意了吗？”周南琛问。
“我怎么可能去干保安呢！”乾坤生气地说，“当然是拒绝了！让我跑这么远的城市来干保安，简直有病！那我还不如在连城干个清洁工呢！”
“消消气。”章清给乾坤倒了杯啤酒，后者一边摇头一边把啤酒喝干净了。
“你们俩呢？最近怎么样啊？”乾坤说，“哎，我听说你们剧组好像出了个事，还闹得挺大的。”
“你这消息还怪‘灵通’的。”章清无奈道。
“我们组里有个女演员自杀了，今天早上尸体在酒店被发现了。”周南琛淡淡说道。
“死了？”乾坤有些意外，“是什么人啊？”
“女主角。跟我演对手戏的那个。”章清也给自己倒了杯酒，灌进肚子里。
“我的乖乖。”乾坤喃喃说道，“这可真是祸不单行啊。怪不得我今天在网上看到好多人说你是杀人犯什么的……哎哟，真是人红是非多！”
“算了吧，你就别捧我了。”章清笑道，“不过是演了个小配角，而且多亏了那个戏本身质量高。”
“谦虚，太谦虚了。”乾坤摇摇头，端起杯子，“走一个？”
“走。”章清跟他碰了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