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来，章清打了个寒战，把他拉回到了眼前的现实中。他擦去眼角的泪痕，深吸一口气从碑前站了起来。
“走吧。”
“好。”
正准备离开时，章清看到不远处一个人影正在往这边走来，那人看到他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是梁宇。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了一会儿，最终，章清转身离开了。离开时，不知是不是风声带来的幻觉，章清隐约听到了一声谢谢。
驱车回去的路上，始终没有人说话，章清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一直在看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
直到离酒店还有最后两条街，他才突然开口。
“昨天孔忆山给我打电话了。”
“嗯。”
“他说《逃出生天》下个礼拜三开录，让我周二下午之前赶到葵州。”
“好。”
“说起来也不知道这老头是不是故意的，竟然还请了尹菱跟墨猫当嘉宾。”章清笑着摇了摇头，“这回录起节目来要热闹死了。”
“嗯。”周南琛还是只回了一个音节，眼睛盯着前方的马路，没有转头。
又沉默了，空气几乎要凝固起来。
不知过了几秒还是一万年，章清又开口了。
“我……有事想跟你说。”
“嗯。”周南琛还是那样波澜不惊的，语调都没有变化。
章清深呼吸了一口气，“其实，录声声世世的时候，我和孔忆山打了个赌。如果我输了，就任凭他处置。但如果我赢了，他就要把白以冬的黑料提供给我，让我去打舆论战。”
周南琛叹了口气，车速慢下来，“果然是这样。”
“你已经知道了？”
“多少猜到了点。”周南琛说，“我又不是傻子。”
“对不起。”章清低声说。
“为什么不告诉我？”周南琛把头转回去，侧颜在夕阳的斑驳下如同一尊雕塑，“还有你被你父亲勒索的事情。”
章清吃了一惊，“你都知道了？”
周南琛往右靠边停下了车，熄了火，转头看向章清，“清，我不想当你的绊脚石。”
章清一愣。
“我想陪在你身边，而不是被你挡在前面、小心翼翼地关照呵护着。还是说你把我当成你的粉丝了，只拿最符合’人设‘的那一面应对？”
章清一惊，脱口而出，“那怎么可能！”
周南琛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沉的黑眸注视着章清。
周南琛很少动怒，可一旦发起火来，总有种强大的压迫力。
“孔忆山的事、萱萱的事你瞒着我不说也就算了，遇到危险也不联系任何人，一头扎进白以冬的埋伏里。如果当时我没有多留个心眼，警察再找到你的时候，你搞不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我……”章清低下头，“对不起。”
“我并不是要让你什么事都汇报给我听。”周南琛的目光与章清的微微错开，“你正处在事业上升期，我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你被我绊住手脚。我只是想了解你的安危，哪怕有一天，我们分道扬镳，你飞往我触不可及的高空，我只要能看见你的影子，就能放心了。”
章清睁大了眼睛，“闭嘴。”
“我只是在陈述其中一个可能性……”
“闭嘴！”章清拔高了声音，伸手捂住了周南琛的嘴，“没有这种可能性。你跟我，我们两个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一直在一起，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你听见没有？”
周南琛无奈地呜咽了两声，点了点头。
“你给我重复一遍！”
周南琛拿下章清的手掌，抱住了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在一起。”
章清的眼眶有些发红，力道发狠地回抱住周南琛，“稍一不留神，你就会说这些屁话。如果不是你，七年前我早就死在那个天台上了！全世界的名利都比不上你重要，傻子！”
周南琛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里带了点委屈，“那你为什么还要一直瞒着我？”
周南琛鲜少对一件事情这么执着，配上他委委屈屈的声音简直像某种大型犬。
“我不想让你太担心。”章清叹了口气。
“还有呢？”
“还有……”章清中间停顿了很长时间，“我不是很想让你看到那样的我。”
“哪样的？”
“冷漠无情，为了名利不择手段的样子。”
“白以冬那样的叫不择手段，你这样的。”周南琛看了他一眼，“叫积极争取公民合法权益。”
章清笑了。
周南琛捏了捏章清的手背，“我也没有天真到以为在这个圈子里随便唱唱歌、跳跳舞，保持纯洁努力勤奋就能实现梦想。在我面前，你不用那样伪装。”
章清张了张嘴，但还没等说出什么来，就被周南琛打断了。
“当我说我爱你的时候，我指的是全部的你。不论是强大的、弱小的，镜头前的还是帷幕后的，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我活下去的意义。”周南琛平静地看向章清。
章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胸口好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似的，空气上不去又下不来。
我是你活下去的意义吗？
可是周南琛，你自己的意义呢？你的人生和梦想呢？
就在这时，章清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这微妙的氛围。
“……是我爸。”章清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显，咬牙切齿地说，“他已经换第三个号给我打了。”
“接吧。”周南琛说，“一直晾着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对萱萱怎么样。”
章清深呼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和免提。
“喂？”
“大明星，总算有时间接电话了？”章宏律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是啊，毕竟我跟你这种丢了生意一天到晚在家闲着的人不一样。”章清从后槽牙里挤出一句来，“我没那么多闲功夫。”
这句话像是戳到了章宏律的痛点，他骂了句什么脏话，“孽子！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养了你十七年，还不如养只猪……”
章清的拳头忽的握紧了，然后他强迫自己缓缓把肺里的空气吐出，松开拳头，“事到如今就别搞什么父子的把戏了。我前前后后总共给你们打了五十八万现金，你不要告诉我这些钱还不够治好萱萱的肺炎。”
章宏律冷笑了一声，“你现在倒是关心妹妹了。这么关心，就自己来接她啊！连过来接她的时间都没有，说什么爱妹妹呢。”
“好啊。你们方便的话，我明天就回去。”章清冷冷地说，“顺便告诉你，收养相关的所有程序，我都已经办好了。”
“我还以为你早把亲妹妹忘在脑后了呢。”章宏律嗤了一声，“不过可惜，我们不打算放弃章萱的抚养权了。”
“什么？”章清的声音高了一个八度。
“没错，我改主意了，我们要把她一直抚养成人。”章宏律大义凛然地说，“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你的工作性质根本不可能照顾好一个孩子，更别说是一个智障小孩了。嘴上说着关心，可这么长时间你甚至连看都没来看过她！我们作为她的亲生父母，怎么会放心把孩子交给你这样的人？”
“你——”
“你除了那几个臭钱还有什么？你有为人父母的经验吗？你能给她安定的环境吗？”章宏律咄咄逼人，“你打算雇保姆照顾她，还是打算为了她退出演艺圈啊？就凭你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就不能把她交给你！”
章清一瞬间气笑了：“我不负责任？我？现在我成了不负责任的人，你站到道德制高点去了？让自己17岁的儿子自杀未遂的人是我吗？抛妻弃子的是我吗？和儿子断绝关系以后又不要脸地拿自己女儿勒索的人是我吗？”
章宏律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随便你怎么说吧，你们这些当戏子的，除了会颠倒黑白还会什么？我是绝对不会把女儿的抚养权交给你的！”
章清刚要发作，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朱婷的声音。
“让我跟他说说吧，你累了，去休息一下吧。”
章宏律的声音离听筒远了一些，“你瞎操什么心！饭做好了吗？”
“等米饭蒸好就可以吃了。”朱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央求，“让我跟他说两句吧。”
章宏律没再说话，把手机交给了朱婷，趿着拖鞋走开了。
电话里传来朱婷的声音，“喂，清清啊。”
母亲在小时候都没有这样叫过他，冷不丁来这么一句让章清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嗯、嗯……”
“对不起啊，你爸这个人就是这样，说话也很直，惹你生气了，但他不是那个意思……”
“你还要为他说话吗？”章清压着怒火打断了朱婷，“你忘了是谁把萱萱打进医院的？”
“他那天也不是故意的，是萱萱胆子太小吓晕过去了而已。”朱婷抱歉地笑了两声，“当然，我不是说他没有错，打孩子肯定是不对的。但是他在那之后也改变了不少，脾气没那么急躁了，昨天他还给萱萱买了一个大蛋糕呢，把那孩子高兴坏了，一直围着她爸爸转圈呢！”
哈，五十八万就买了个蛋糕吗？剩下的那些钱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