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工作日的翠月湾稍显安静,等到周末或长假,又是另一番热闹模样。

    谈迎在空旷的大厅寻到人。

    阮茜霖嗅嗅她肩头,“你怎么全身一股鱼腥味?”

    再看她头发半干,部分不太听话绞成粗细不一的一绺绺,简直跟刚打捞上来似的。

    “刚游泳,”谈迎简明扼要道,“老马在哪里?”

    阮茜霖无奈耸肩,仰了仰脑袋,“楼上。”

    谈迎:“……不知道他具体在哪个房间?”

    阮茜霖:“要知道我就不在这里了。”

    她们锁定的对象老马曾是初中同窗,在她们刚大学毕业那年说母亲重病,需要筹钱,谈迎和阮茜霖等一票昔日好友解囊相助。结果等马母病逝,她们才恍然,那些钱压根没花到医院,全给他嚯嚯光了。

    据说投资了一个什么高回报项目,其实被带进坑里,项目爆雷,颗粒无收。谈迎和阮茜霖成了第二阶梯的受骗人。

    此事影响巨大,间接波及谈迎恋情,六年初恋分道扬镳。

    老马之所以能借走她那么多钱,跟初恋的人品保证不无关系。小地方人际关系盘根错节,初恋跟老马不仅是开裆裤友情,还一起经历两年军营历练。兄弟情同手足,又不肯丢下谈迎这件“衣服”,于是“衣服”只能长翅膀自己飞了。

    谈迎轻咬一口干燥的唇,面目严肃走到前台,前臂横搭在桌沿,像来兴师问罪。

    “您好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前台妹子展露热情又青涩的微笑,看得出应该刚走上岗位不久。

    谈迎软化几分,回以笑意:“美女,我想找个人,应该是刚刚登记入住的。”

    前台说:“好的,请问客人住在哪个房间,需要我帮您联系一下吗?”

    谈迎淡咳一声,“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哪个房间,但是我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证号,你看……”

    前台立刻醒悟:“抱歉女士,我们不能随意透露客人的隐私。”

    谈迎捋了一绺碍事的散发,重申道:“姓马的,他大概半个小时前登记入住,这人欠了我们的钱,我们不容易堵到他,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出了什么事我自己负责?”

    前台难堪重复前头说辞,也许这是她遇到的头一次职业困难。

    谈迎又说:“如果有什么相关的公文证明,是不是可以?”

    阮茜霖轻轻肘击她侧腰,交换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打断耳语道:“你觉得方sir能帮忙吗?”

    谈迎也咕哝:“谁知道,问问先。”

    老马踪迹就是一个绰号“方sir”的老同学告知阮茜霖,当年也曾跟他们要好,没有被老马骗钱一是他念了警校,惹不起,二最为重要,他穷。

    方sir给阮茜霖发完消息就常规性因公隐匿,只能等他单向联系她们,这玄乎的“公文证明”也只是个精神寄托。

    前台的岗前培训做得不错,给了一个圆滑的回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谈迎和阮茜霖挨着桌沿一筹莫展。

    空调打得足,谈迎披着一头半湿的长发,凉意很快上身,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当有一道不算陌生的奶绿身影逼近时,她的寒毛快要凉飞了。

    “嗨,海边那个——”

    这男的后面还有词,只不过目光触及她身旁的人时顷刻咽下。

    见鬼了。

    谈迎不由蹙眉。

    他就是一部藏在暗处的高清摄像头,内存保留她的裸.照底片。每给多看一眼,谈迎就像给重新剥光。

    阮茜霖交替看着闺蜜和这个年轻英俊的——男孩或者男人,歪头疑惑:“认识?”

    “不认识!”

    “嗯。”

    两个人异口同声,只不过一个阴郁,一个松快,心情南辕北辙。

    周寓骑接茬道:“你们想找人?欠你们钱了?”

    谈迎心里那股拒斥爬到巅峰,这人不但偷看,还偷听,简直道德沦丧。

    阮茜霖更迷糊,冲不知名的热心帅哥说:“你有办法?”

    谈迎拉过她手,递过一个“别跟他废话”的眼神,说:“我们走。”

    周寓骑飞快地说:“姓马吧,刚我进来刚好有个叫老马的开车路过岗亭,跟保安打招呼。”

    谈迎白他一眼,寓意很明确:你就瞎扯淡吧。

    周寓骑不加阻拦,学她似的侧倚着桌沿,不过比她多了几分懒散颓丧。

    “银灰五菱宏光面包车,车牌号**C804。”

    “你、你怎么知道!”阮茜霖双眼瞪老大,嘴巴嘟成吸水状,拽着谈迎的胳膊道,“阿迎,真是老马的车,跟方sir看到的一样。”

    这位奇男子却只盯着她闺蜜,要笑不笑,讨赏意味却溢于言表:“我还以为是送货的车,怎么走了前门,就多留意了一眼。”

    谈迎将信将疑,盯着这人问:“你真看见人走了?”

    周寓骑意味深长:“我可不像某些人喜欢骗人。”

    “……”谈迎记得自己可没答应载他一程。

    好不容易得到仇人线索,不能轻易放弃。

    她侧头低声跟阮茜霖说:“我们先问问岗亭。”

    “真不信我啊……”周寓骑喃喃。

    谈迎剜他一眼,仿佛在说:要人相信也很难。

    周寓骑浑不在意“嗤”一声,散漫的笑容像刚刚瞥见春光时的皱眼。

    这人的观赏性跟信任度不巧成反比。

    阮茜霖本想道谢,但看闺蜜与他水火不容,便只挤出一个笑。

    周寓骑还是那道慵懒的声音:“我帮你盯着啊,下次他再来,我告诉你,你留给联系方式给我。”

    阮茜霖惊讶与狐疑参半,难怪闺蜜一脸抗拒,原来联系方式都不曾留过,也不知道有什么恩怨情仇。

    谈迎冷笑一声,显然不信这来路不明的讨好。

    周寓骑却往前台扬了扬下巴,“喂”一声,瞟一眼她胸前铭牌,“小枫,下次老马来了通知我一声,OK?”

    这口吻幼稚又轻松,跟嘱托班上同学帮他盯梢班主任似的。

    前台小枫变了一个人,刚才拼命维持的职业气场垮掉大半,仿佛迫于美貌的淫威,变得别扭紧张。

    她装作忙于收拾桌面,含含糊糊“哦”一声。

    “我跟她是同学,好说话,帮忙递个消息不成问题,”周寓骑看回谈迎,最后溢出一个商量的音节,“嗯?”

    “走了,”谈迎勾着阮茜霖离开,不轻不重抱怨,“没见过这么拙劣的搭讪。”

    阮茜霖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男的只是淡淡望着她们,并未跟过来,没有想象中那么死乞白赖。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真有那么神通广大?”

    谈迎不禁从墙面玻璃反光部分瞅了一眼那道模糊的身影,扯了扯嘴角:“就一翘课的小屁孩,你信他吹牛吧。”

    周寓骑突然鼻子发痒,不由蹭了蹭手背,像给人诅咒了准备打喷嚏似的。

    最可能诅咒他的人没出现,反倒她的同伴折返了。

    阮茜霖骑小电车过来的,只能跟谈迎分道扬镳。

    她左思右想,觉得不能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等了几年才等到老马消息,决不能轻易放过。

    阮茜霖和谈迎不同,谈迎分手的几年,已经把借出的两万块当沉没的恋爱学费,不抱收回的希望,不足她一个月工资,阮茜霖的一万可是一个多月的工资,放几年前更加值钱。

    她的微信列表躺满各届学生家长,多加一个不算多。

    她清楚谈迎不想给他联系方式,她不卖友,只买消息便是了。

    “帅哥,”阮茜霖拿出接待新学生的热情态度,“你刚才说等老马再来会捎个口信?”

    本以为帅哥会拿乔,弥补刚才被拒的挫败,但没有。

    他很亲切地叫:“美女的朋友,你好。”

    啧啧,这偏袒之心,谈迎果然是特别的那一个。

    阮茜霖不多计较,笑道:“要不留个联系方式?”

    那边问:“她的意思?”

    阮茜霖摆手:“个人行动。”

    那双卧蚕眼黯然一瞬,他还是掏出手机展示二维码,“我姓周,叫我小周好了,您贵姓?”

    “哦!”阮茜霖第一感觉,这人似乎没有谈迎态度中反应的那么糟糕,挺有家教的,“免贵姓阮。”

    微信加上,备注好,阮茜霖谢过这位小周便走了。

    周寓骑不意碰上前台小枫眼神,换上另一副人畜无害的微笑,点了点台面:“刚我说的,老马,记得帮我留意一下。”

    “好……”

    小枫虽然不知道这位是哪路神仙,但见过平常她们深恶痛绝的朱总对这位毕恭毕敬,他既说是同学,她也不能说不认识人家。

    她为难道:“那我、要怎么通知您呢?”

    “别您啊您的,把我叫老了,大家都是同龄人,”周寓骑忽地一顿,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不,同学。如果姓马的再来,你告诉老朱就行了。”

    小枫斗胆道:“朱总不是我直属领导,擅自打他的电话,我怕他怪罪我。”

    周寓骑说:“没事,我会跟他打招呼。你好像是职校来的那批实习生?”

    小枫一惊一乍,仿佛面临辞退,“对……”

    “正好,”周寓骑从旁边入口走进前台的办公区,拉开旁边一张空椅子坐下,“趁现在有空,你跟我说说你们学校。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个疑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枫眼神闪烁,磕磕巴巴:“一起来实习的、同学?”

    “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