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阮茜霖的准老公是工作后相亲谈的,分分合合三年多,到了年龄被催婚就顺水推舟进了婚门,领证一起买房还贷。

    谈迎接触次数不多,也就逢年过节她回岛可能碰上一面,每一次见面他都比上一次胖一点。肥胖速度在领了证之后达到最大,谈迎怀疑他会把九十来斤的阮茜霖榨出汁。

    但男人是别人的,她除了心中哀叹,从来没说过什么。

    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把1603的门敲开,谈迎仗着人高马大,帮闺蜜先给了渣男一拳头。

    然后便是相扑净含量50%的混战,这对野鸳鸯只穿了内衣裤,以为外卖才开的门。

    谈迎帮看住陌生女人,给她一条马上穿衣服的生路,这位老手立刻规矩了。

    阮茜霖个头小,胜在灵活,在渣男还晕拳时,立刻往命门补了一脚。反正以后也不想用了,干脆玉石俱焚。

    渣男疼痛难耐,屈膝倒卧在地板。

    真正的外卖员抵达时,差点帮忙报警。

    阮茜霖补了最后一脚,由谈迎搀扶离开1603。

    进入电梯,阮茜霖还在激愤之中,悲伤还没降临,拳头紧了又松,还想再干一场。

    “阿迎,你知道吗,我现在想的竟然是,幸好他不是嫖……”

    谈迎默了默,揽紧她的肩头,“但是你不知道这是第一个还是第几个。做个检查吧。”

    阮茜霖恍恍惚惚应了声。

    回到大厅,还是谈迎帮阮茜霖想起她落下一个妹妹在这里,待找到人时,小姑娘跟没事人一样,在角落一张桌子上吃起椰仙糕。

    “完事了?”周寓骑起身说。

    谈迎交替看着狼吞虎咽的妹妹和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目光定在后者脸上:“刚才的事……谢谢你。”

    十来分钟之前,她可是狠狠嫌弃他插手。

    如今无形一巴掌似乎扇在脸上,肌肤底层火辣辣的。

    “哦?”周寓骑逼近一步,耳朵稍转向她,“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好在谈迎不是个别扭的人,没有给这股羞恼压迫,反而柔和一笑,清晰道:“我说,谢谢你,告诉我们房间号。”

    周寓骑本想逼急她,反倒给她的温柔裹挟,那是他从未在她身上经历过的情愫。

    预期的无措反弹到他身上,周寓骑捋了一下刘海,闪现出光洁的额头,发丝几乎一根一根回到远处。

    谈迎闪过一个念头:在后厨油烟那般重的地方,刘海还能保持干爽,要不抽油烟机功力足,要不他又偷懒了。

    “妹妹,走了,”谈迎朝下面招手,顺便跟他挥了下,“再见。”

    她不但温柔以待,竟然还跟他说再见。

    周寓骑揣着这个念头,双手抄兜,神情跟面容同步恍惚,目送她们离开。

    谈迎把阮茜霖姐妹一并载回家,小电车晚一些让熟人顺路骑回来,不然以阮茜霖现在的精神状态,恐怕会有二次事故。

    回到家楼下,让妹妹独自上楼,阮茜霖终于得到一个安全而隐私的空间,起先骂着渣男,后来不知不觉战栗、抽泣,直至嚎啕大哭。

    谈迎好哄歹哄,帮她骂渣男,替她展望以后单身的阳光大道,让阮茜霖停止哭泣的不是话语的力量,而是现实压力——

    她要尽快收拾好心情,吃饭洗澡,一会7点要到校开每周一度的教师大会。

    阮茜霖用纸巾印着通红眼角,自我安慰道:“其实早点知道也好,像我们学校有一对,男的是主任,把一个女老师从实习老师扶持到学科带头人,后面等女儿高考完毕才跟原配摊牌。三个都是我们学校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说原配怄气不怄气?”

    谈迎只能说:“幸好渣男要下乡,一时半会调不回来。明天我跟你去找律师聊聊?”

    阮茜霖应下,“还好你回岛了,不然出事我都不知道该找谁。我就怕周围人都站他那边,说男人哪有不花心之类,最后让我心软。”

    谈迎坚决道:“你放心,哪怕你凌晨要我开车载你去领离婚证,我也不会质疑你。”

    阮茜霖破涕而笑,把仪表台上的纸巾团全部收走。

    谈迎说:“你放那吧,一会我来收。”

    阮茜霖置若罔闻,把垃圾带齐,“对了,明天你帮约一下小周。这件事他帮了大忙,我想请你们吃饭。”

    谈迎担忧道:“明天来得及吗,要不缓一缓,你先放松一下?”

    阮茜霖连忙摇头,“就明天,我也想给自己一个期限,早点把事情办完。早死早超生嘛。”

    谈迎没再有异议,点头应过。

    目送阮茜霖进了楼宇门,谈迎拿出手机找到像眼唇的三个点。

    “明晚有空吗,我朋友想请你吃饭感谢你。”

    周寓骑全天候在线似的,语音回复很快:“你也去吗?”

    谈迎为他的较劲嗤笑,也懒得打字:“我先问你,你回答我。”

    周寓骑说:“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就心领了。”

    谈迎点的外放,磁性的男声充满车厢,消弭残留的那点不快,跟夏日序曲一样调皮而热烈。

    她不禁笑了笑,“你明晚没安排,再翘课可不好。”

    周寓骑立刻回复,句末掺杂着一点难耐而促狭的笑意,挠得她心头也跟着痒痒的。

    “翘课也要找姐姐。”

    谈迎没再回复,返回聊天列表。

    周寓骑头像那只猫忽然动了一下,变成了一条熟悉到变成“街狗”的卡通狗。那三个点同时消失,变成《汪汪队立大功》的“阿奇”。

    谈迎莫名想象周寓骑汪汪叫的场面,发现滑稽不已,心里最后一抹郁闷烟消云散。

    谈迎第二天陪阮茜霖跑了一天,幸好阮茜霖和渣男的房子刚装修,还没买家电,在钱上的扯皮可以少一点。

    房子在阮茜霖名下,她咬咬牙借了家里一笔钱,补足渣男当初的投资,赶在民政局下班前领了离婚证。

    这效率堪比开学前一天赶出上半学期的教案。

    从民政局出来,30℃的天,阮茜霖生生打了一个寒战。

    谈迎赶紧把她拉走,去约好的海边餐馆,准备请周寓骑吃饭。

    阮茜霖给方sir打电话,想喊他一起来。

    电话没通,估计又在因公隐匿状态。

    阮茜霖便放下电话确认:“小周说来的吧?”

    谈迎拐上通向翠月湾的路,“准备去恭候大驾。”

    阮茜霖扑哧一笑,无力一叹:“我发现还是弟弟好,多热情啊,随叫随到。”

    谈迎听出点拉郎配的味道,淡淡道:“富二代就是这么闲啊。”

    阮茜霖讶然:“他是富二代?那怎么还住怡香园?”

    谈迎停好车伸了一个懒腰,降下车窗等周寓骑,“你发现他衣服质感挺好的吗,单单那件奶绿色的T恤应该四位数?”

    阮茜霖的职业要求廉洁奉公,她哪里懂这些时髦的头头道道,“妈呀,人家一件衣服比我全身加起来还贵。等会在海风街吃饭是不是有点掉档,他会不会嫌弃?”

    谈迎扑哧一笑,“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阮老师去哪里了,这点来头就把你吓倒了?”

    阮茜霖嘿嘿笑,“凭我多年接触学生的眼光,感觉小周不会狗眼看人低。”

    可能因为他也是狗吧。

    谈迎眼前浮现周寓骑的微信头像,不由勾了下唇角。

    阮茜霖又是一叹,不过比前头精神一点:“哎,不瞒你说,凭我现在这状态,要是遇上一个可心的弟弟,说不定我就收了。还是弟弟们给力,身材好,体力好,态度好。”

    阮茜霖能转移注意力,谈迎打心底为她高兴。可这之中似乎潜藏一丝微妙,虽然她的主语不是周寓骑,谈迎还是有种即将被侵占的危机感。

    阮茜霖跟谈迎不愧是开裆裤情谊,小时候谈姥姥喂谈迎一口粥,总少不了她的第二口,所以两人也经常同时生病。

    阮茜霖补充说:“声明啊,我不是觊觎你的鱼塘,只是泛泛打个比喻。”

    谈迎嗤声掩饰刚才的紧张,嫌弃大声道:“弟弟有什么好的,泵两下就没电了。”

    阮茜霖咯咯发笑,“你什么时候试过了?”

    谈迎只觉眼角飘来一片阴影,乍一转头,说曹操曹操到,周寓骑给窗框框成一幅艺术品。

    “什么没电了?”那双小鹿眼好奇又无辜。

    谈迎被人逮住小辫子,正了正身体,往后示意:“上车吧。”

    回正眼神时,她不由和阮茜霖对视一眼。这对年纪凑一起可以退休的姐妹铆足劲地憋笑,若是笑意有形状,那应该是两个字:好险。

    海风街是临海海鲜排档一条街,紧邻售卖特产和小吃的海侨风情街,游人如织,夜市繁华,这里对云岚岛来说,就跟星光夜市对西双版纳的意义一样。

    离晚饭时间还早一点,找座位相对容易。

    谈迎和阮茜霖选的是常来的一家,从初中散伙饭一直到结婚前夕的单身派对,看着老板娘成青春明媚走向另一种沉稳的风华正茂,她们也即将成为昔日的老板娘。

    老板娘认出她们,瞄了一眼陌生的周寓骑,不好打趣,便寒暄道:“怎么今天方sir没来?”

    谈迎玩笑道:“方sir来了就麻烦了。”

    老板娘哈哈笑,“你还别说,前晚我这有人喝醉闹事,打电话刚好就叫到他。”

    老板娘不再废话,带她们挑海鲜。

    阮茜霖不想动,把选择权让给谈迎和周寓骑。

    谈迎跟周寓骑示意露天棚子下的玻璃缸,“吃海鲜来大排档最新鲜,看这些,基本都是当天打捞上来的。”

    周寓骑抄兜跟在她身旁,探身往皮皮虾的水缸里面瞧,一个个的在里面打群架,生命力确实旺盛。

    “想不到你还是地头蛇。”

    谈迎接过老板娘递来的渔网,问他:“想吃什么?哦,还是给你捞,你应该是专业的。”

    “……”

    打荷仔周寓骑默了默,没有接网,“你是老江湖,你来挑。你想吃什么?”

    谈迎问:“皮皮虾?椒盐还是水煮?”

    周寓骑想了想,“椒盐。”

    她便笑着沉网下水。

    周寓骑幽幽道:“早就猜到你是重口味。”

    谈迎捞出大半网皮皮虾,把明显小只的抖回去,不忘淡淡睨他一眼。

    周寓骑看其他店员都拿带窟窿的塑料桶接着,便也顺手抄起一个,当真像打荷仔一样配合他的阿迎师傅。

    海鲜挑完回桌。

    阮茜霖问:“要不要来一扎啤酒?”

    谈迎瞄了一眼周寓骑,不等他表态,家长般道:“这里有未成年呢。”

    “……”周寓骑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又给阮茜霖打断。

    “哦,一会你还要开车。要不哪天等方sir有空再喝。”

    阮茜霖话里难掩失落。

    谈迎扭头看向周寓骑,“给你点果汁?”

    最后周寓骑屁颠颠跟着谈迎到斜对面的甜品店,端了三杯鲜榨西瓜冰沙回来。

    “店里给带外食?”

    谈迎笑道:“我地头蛇嘛。”

    海鲜陆续上桌,用料和摆盘没有翠月湾那般丰富和精美,但每一道都最大限度保留了其鲜度。

    阮茜霖啤酒下肚,酒精消弭了郁闷,整个人活泛许多,“不是我吹,要吃海鲜,除了阿迎她爸的手艺,还是得来海风街,翠月湾跟这里比起来只算弟弟。”

    谈迎不由瞥了眼身边这个“翠月湾弟弟”,他脸上闪现难以言喻的微妙,就像当年阮茜霖被人嘲笑长了一颗媒婆痣一般。

    谈迎在桌底下不着痕踢了一下阮茜霖,“翠月湾的招牌椰仙糕还是一绝,其他地方很难有翻版。”

    这回轮到阮茜霖嘴角抽了抽,不确定是否继续椰仙糕的问题。

    那可是比她的渣男前夫还要敏感的存在。

    周寓骑反而扭头看向谈迎,一扫刚才微妙,“你喜欢吃吗?”

    谈迎说:“当然,软软糯糯,清甜不腻。”

    “哦对,你昨天就点了。”

    “……”

    昨天,相亲的时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谈迎眼角瞪了他一眼。

    周寓骑虚握拳头,抵在鼻尖轻咳一声,揶揄难掩。

    阮茜霖惊讶道:“我就说昨天你怎么突然出现在翠月湾,吃椰仙糕也不叫我,太不够意思了?”

    周寓骑忍着笑意,“她是——”

    “喝你的西瓜汁!”

    谈迎轻轻撞了一下搁在桌沿的手肘,像挤兑一个老朋友,让周寓骑很是受用。

    他立刻改了口风:“这是我们的秘密。”

    谈迎:“……”

    阮茜霖嗅到八卦,媒婆痣虽点掉了,媒婆心不改,撺掇道:“你们两个认识多久,竟然还有秘密了。”

    谈迎白了周寓骑一眼,“信他胡扯。”

    周寓骑用手肘撞回去,轻柔而谨慎,心里却夸张地放大那份亲昵。

    “你喝了酒,一会我送你回家。”

    谈迎故意虎起脸,“有驾照吗?”

    “……”

    周寓骑自己挖坑把自己绊倒了。

    一扎啤酒下肚,阮茜霖不胜酒力,差点要躺地板乘凉。谈迎酒量尚可,只是脸上多了两抹红艳,整个人偶尔迷糊,沉默成了常态。

    所以隔壁桌再谈论谈迎时,只有周寓骑听清了。

    漂亮,张扬,野蛮女友,够劲。

    其中一个喝高的胖子起身,拦住三人的去路,掏出手机说:“美女,我观察你很久了,加个微信吧。你要是不加的话,这桌人可要笑死我了。”

    谈迎本就不怕事的性格,酒劲把丑男的猥琐放大一倍,她的怒气火上浇油。

    “你谁啊,让开。”

    “哎——!”胖得像搪瓷痰盂的丑男暴跳,就凭他们人多势众,要号码还从未失手。

    “哎什么哎,没听见她说让开了吗。”

    周寓骑身高压丑男一头,与众不同的白皙面孔自成一股幼稚之态,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谈迎厌烦道:“滚开啊!”

    丑男当然没听见,同桌的男人更没听见。他们只知道兄弟给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抹了面子,登时一哄而上,把谈迎三人围出打群架的势头。

    周寓骑下意识要站到谈迎身前,眨眼的下一瞬,刚迈出一只脚,谈迎眼疾手快把他拉到背后,护犊般挡住群狼。

    周寓骑:“?”

    怎么连个表现机会也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