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两人安安稳稳吃了一顿晚饭,骑着小电驴遛弯,直到电量快耗尽才回家。

    许是饭前风波,加上连续暴雨,周寓骑好几天没来找她,只说在好好修炼厨艺,水泡也差不多好了。

    谈迎放假生物钟全然乱套,跟打草稿的线条一样凌乱和随心。

    这天又是午饭醒来,倾盆大雨,游宜伟回不来吃午饭,她和谈政玫凑合只搞了一荤一素,把游宜伟昨晚卤好的牛腱子热好切片,再炒一个青菜。

    虽然量大管饱,难免单调,谈迎不禁想起她的饭搭子,琢磨要是傍晚雨停,就喊他出来吃点丰盛的。

    谈政玫进入养生阶段,崇尚越朴素越好,吃得津津有味,八卦的劲头蠢蠢欲动。

    “阿迎啊,”她瞄了谈迎一眼,“怎么近几天不见你找小周出去吃饭了?吵架了?”

    谈迎随口说天气的关系。

    谈政玫话里有话,“你俩走得挺近的啊……”

    谈迎一顿,知母莫若女,忙说:“不是你想象的关系。”

    谈政玫做学生工作多年,有时难免把领导作风带回家,严厉道:“论年纪他算你弟弟,你别太欺负人家。清醒点啊,现在小孩子心里脆弱,遭不住打击,尤其这种情窦初开的年纪啊……”

    如果换做周寓骑的家人,估计早就直接叫她离远点,别玩弄他们家宝贝儿子的感情了。

    谈迎哂笑道:“妈,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净给别人说好话。”

    谈政玫扒了两大口饭,“要不是茜霖妈跟我说,前几天看见你坐一个高中生的小电车,我还不想问呢。我相信你们没怎样,就是邻里邻舍多八卦,还是稍微注意距离好呢。”

    谈迎嚼完牛肉,说:“你放心,过两个月我就回苍城,不可能跟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经历差那么多的小孩在一起,就是酒肉朋友而已……”

    话毕,一股莫名的不甘涌起来,冲毁了牛肉的香味。

    谈迎不太愿意用这样的形容,第一次希望周寓骑能大几岁,历练多一点,成熟一点。

    这种企望并不陌生,就像异地恋时期,总盼着能早日结束异地一样。

    谈政玫结婚以前韵事也不少,就算跟游宜伟这个当时穷酸的画师在一起后,也差点着了一个马文才式大人物的道。她知道感情这回事只能解铃还须系铃人,旁观者最多劝一劝。

    谈政玫没再多说,就像当初知道她跟那谁确定关系,只是叮嘱她一些卫生知识,不要影响学习,其余风险应对就考验父母多年的养育水平了。

    好在谈迎虽然调皮,磕磕碰碰还算安稳度过青春期。

    现在即将而立又远游,父母教育鞭长莫及,谈政玫便没再多啰嗦。

    下午时分,骤雨初歇,院子落满花叶,空气泛着泥土清新。

    谈迎打算清扫完毕再出门,免得枯枝败叶蚊虫多。

    岂知不小心守株待到了兔。

    周寓骑问她在干什么,谈迎喊他快来,参加“公益”劳动。

    周寓骑果然乖乖过来,帮她打扫干净,然后在檐廊吃冰西瓜。

    若是不熟悉的人瞥见这一幕,估计以为两人是相处多年的默契姐弟。

    但在邻居看来,谈迎可能只是拐了父母的一个学生来当苦力,毕竟这家人正式搬回来那天,不少学生自告奋勇来搬行李,然后留下一起包饺子。

    桃李满天下,便是如此。

    所以谈迎告诉阮母,周寓骑就是游宜伟的学生,这才是最安全的。

    谈迎瞄了一下他的左手,“水泡好了?”

    周寓骑虚握拳头,递到她眼底下,让她瞧个仔细,“药膏挺管用,你看。”

    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隐现,当初两颗白玉葡萄已经缩水成薄薄的衣,印子浅,不至于留疤。

    “很好,”谈迎把西瓜皮丢垃圾桶,抽了纸巾印了印唇,“一会跟我去运动吧。”

    周寓骑吃相斯文,慢吞吞的还没搞定,埋头西瓜抬起半张脸,一双小鹿眼由此瞪得更大。

    “暴打弟弟运动吗?”

    谈迎冷冷睨了他一眼,“你对姐姐做了什么欠揍的坏事?”

    不过是无端发骚罢了。

    周寓骑自顾一笑,狠狠咽下这句话,躲了这么多天不是为了挨揍的。

    “打球吗?我听方sir说你打球挺猛,中学时还干倒过他。”

    “打拳,”谈迎站起来准备收拾桌面,“来吗?”

    谈迎带周寓骑去了谈政玫的武馆,既然母亲不放心,她便带人到自家地盘混个眼熟,让老母亲踏实一点。

    谈政玫的武馆开办多年,为省里体校输送过不少血液,在本地小有名气。学员分布各个年龄段,从六七岁开始学跆拳道,到成年人学散打防身都有,只不过现在上班时间,后者相对稀少。

    换好运动服,戴好拳套,谈迎领他去角落的沙包区,问:“你打过吗?”

    周寓骑一扫平日斯文,挥出两拳,蛮猛如兽,只是章法有些乱,“前些天?”

    他指的是海风街混战老丑男。

    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周寓骑反问:“你就是在这里练出来的吧?”

    谈迎瞄了一圈熟悉而上了年岁的环境,点点头,“我爸妈工作忙,家里经常没人,所以我跟猴妹方sir经常在每一个家‘流窜’,这里也是基地之一。放学过来一起做作业,有时还碰到高年级的顺便给我们辅导一下。”

    周寓骑莫名神往,“你们活动真丰富。”

    谈迎印象中并非第一次听见如此感叹,上次阮茜霖在翠月湾捉奸,他也有感而发。

    “这不是大多数小学生的日常吗?你不是?”

    周寓骑低头自嘲一笑,摇摇头,“我不是,家里就我一个小孩,基本都是我一个人。”

    谈迎奇道:“我也是独女啊,这不还有同学。”

    周寓骑随意往沙包发泄两拳,“你就当我是一个怪小孩,没有朋友吧。”

    “……”

    谈迎不住一怔。

    她好像的确没见过周寓骑的其他朋友,翠月湾前台那个小枫应该不算,人家看他眼神一脸防备,估计不算熟悉。

    谈迎扶了下沙包,示范性一般迅猛出拳,畅快笑道:“你现在有了。”

    那双小鹿眼似拨云见日,泛漫出笑意与温柔。

    谈迎让他在沙包练习了一会,纠正他一些出拳动作,教他防守与攻击,然后把他拉到空置的擂台。

    “跟我打一局,沙包打多了没劲。”

    “真打啊?”周寓骑深深瞅了她好几眼,无论着眼何处,都舍不得落下一记重拳。

    谈迎抛给他一顶拳击头盔,自己也戴好另一顶,“不要给我放水。”

    周寓骑拎着头盔没有动,“我真下不了手。”

    谈迎用拳套轻轻拨了下他的脑袋,“又不是家暴,正常运动,来吧。”

    她开始蹦跶热身,朝他勾手。

    周寓骑犹豫戴上头盔,“真不用放水?”

    谈迎依旧自信,“正常出拳。”

    “好吧,”周寓骑活动肩颈和双腿,跟着她钻进擂台,“满足一下姐姐的欲望。”

    “……”

    擂台便是场内焦点,今日还出了一对天仙般的男女,自然吸引了一票目光。

    练跆拳道的少年走神了,大意挨了同伴一脚;结束训练的白领没有着急离开,肩膀搭着毛巾,边喝水边张望。

    就连谈政玫也碰上了盛事,刚好过来打卡便看到这一幕。

    同僚呵呵跟她开玩笑,“你们家阿迎姐又要收拾小弟弟了。”

    谈政玫过去赶在开火之前说:“小周练过的吗,阿迎你不要用力太猛啊。”

    谈迎不满道:“妈,到底谁是你小孩?”

    围观群众哄然大笑,把空气炒热了几度。

    周寓骑说:“阿姨,没关系,我受得住。”

    谈迎也嘀咕:“就是,一米八几的人肉沙包。”

    擂台外有一个接孙子下课的老头路过,振奋地说:“男人怎么能说不,这点花拳绣腿,加油打,别给男人丢脸。”

    另一位老太太不屑道:“不要小看姑娘,人家可是老板娘的女儿,随妈,懂吗?”

    普普通通的一场练习,硬给起哄成劲霸赛,谈政玫忙出来调和:“简单练习,切磋第一,两个都是业余的,还没那么猛。”

    谈迎摩拳擦掌,半举双臂护住门面,“来吧。”

    周寓骑按她所教,加上曾经看过的比赛,跟她斗起来。

    起先拳风都打在彼此小臂,彼此不能说没有保留。

    谈迎和周寓骑不停走位,防守为主,倒像两只兔子跳圆圈舞,只差互相拉一下手。

    再这么蹉跎下去,天黑腹中空。

    谈迎有一种直觉,如果她没有真正挥出第一拳,周寓骑应该会一直防守,让着她。

    事不宜迟,谈迎瞄准时机,漂亮的一拳击在周寓骑腹部。

    他那板腹肌不是白长的,隔着全套谈迎依旧能感觉到劲力。

    “好!”刚才那老太太还没离开,大叫一声,故意跟老头作对一般。

    老头负着双手,瞪她一眼,开始想遥控周寓骑打拳,叽叽呱呱,好不着急,恨不得把双臂拆装给他。

    可惜周寓骑连吃好几拳,彻头彻尾沦落为人肉沙包。

    老头恨铁不成钢,差点忘记孙子。

    谈迎连连命中,不可谓不自得,但也有一丝没有棋逢敌手的遗憾,跟打沙包一样没劲。

    她在精神上已经放弃对阵想法,只是热身陪玩,不知不觉懈怠了,放松防守了——

    结果眼前一黑,周寓骑一拳打到她的下颌,谈迎整个人踉跄两步。

    “好!!”老头一个人激烈鼓掌,火药味十足。

    老太太白他一眼,咕哝一句:“你孙子呢,还不接回家煮饭?”

    老头骄傲道:“我老婆在家煮饭,怎么你还得又接孩子又煮饭?”

    老太太:“……”

    谈迎没料到,周寓骑一直的蛰伏实际上在学习,记下谈迎的攻防规律,跟AI机器人一样,大量输入,然后计算输出最佳路径。

    更意外的是,谈迎后退的两步并没卸掉尽力,一股微妙的铁锈味弥漫口腔。

    她不得不站定,舌尖抵了抵可疑之处。

    周寓骑心跳飞快,急忙上前,想捧住她的脸又不敢轻举妄动,两手像头盔一样护在她脸颊两旁。

    他只好先脱下拳套,嗓音的颤抖是区别于激烈运动后惊慌。

    “姐姐,你没事吧?!我、我是不是太用力了?”

    “阿迎,咋了?”

    谈政玫这位假象丈母娘的关切,更是催化了周寓骑的无措。

    谈迎歪了歪嘴,倒抽一口气,“没事,你没有放水,做得很好。”

    “……”周寓骑一脸的不相信,觉得她故意安慰。

    “你打回我吧,打我,打这——”

    别人求饶,他求打。见谈迎不动,周寓骑还去拉她拳头,往自己对应的地方砸拳。

    老头彻底看不下去,狠狠跺脚,力度可达股骨头坏死的程度。

    负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老太太在后头讽刺:“您孙子忘带了。”

    “……”

    谈迎抽回手,骂了他一声“傻子”。

    她的确吐露了真心。

    周寓骑没有像以前遇到的男生一般,看她是女生就防水,破坏游戏的斗性和乐趣,让之成为示好的逢场作戏。

    她自个儿轻捶一下刚被打过的地方,舌尖顶了下后槽牙,宣布道:“智齿好像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