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周寓骑说他没有什么同龄朋友时,谈迎应该早想到这茬。

    不然余菲然千里迢迢飞到云岚岛、无端出现在她面前算什么呢?

    舒劲看她的眼神充满质疑,似乎不信理智如她,会跟一个有未婚妻的男人厮混。

    谈迎耸耸肩,“我可从来都暗示你不要太过八卦。”

    舒劲想了想,似乎是他一直在撮合周寓骑和她,当下便有些讪讪。

    谈迎继续埋头干活,然后跟助理一块去现场,吃盒饭,然后回办公室等沈太太上门。

    沈太太这回由老公陪同,因为指掌经济大权的是男人。

    谈迎拖着一身疲惫回家时,一切似乎跟以前上班没什么不同。

    ∵发来睡前问候,说今天被父亲抓去公司,所以抽不出身去找她。

    “啥时候可以看草图,我想去你公司。”

    谈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我尽快。”

    ∵:“这决定着我能见你的时间。”

    “要在你家公司上班了?”

    谈迎犹豫片刻,富二代跟她这样一穷二白的打工者不一样,“上班”一词安在他们头上有股说不出的讽刺。

    她改了改:“要在你家公司发展了?”

    ∵:“试试看合不合适。”

    果然,去公司跟他试穿鞋子一样,只是观望与尝试。

    谈迎:“不回美国了?”

    ∵:“你说呢?”

    这三个字既呛人又委屈,要是人在眼前,估计早就撅起嘴巴了。

    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应该只有两人闹掰那一回,其他时候既黏人又乖巧。

    谈迎今天间接吃了瘪,心里怎样都堵着一团棉絮,偶尔透不过气。

    唇角一勾,心计上来。

    谈迎:“好遗憾,还以为明年在美国可以多一个熟人同胞。”

    ∵:“嗯?”

    谈迎:“嗯。”

    ∵:“明年你要去美国?”

    谈迎:“有打算去读MBA,已经报雅思班了。”

    ∵:“好。/呲牙”

    谈迎似乎又看见他摇尾巴的样子,这次都不用丢肉骨头,单单一抹肉味就能把魂勾过来。

    ∵:“你要去,我也去。家里公司进出自由。”

    谈迎:“?跟着我干什么?”

    周寓骑换成语音:“姐姐去哪,我就去哪。”

    周寓骑跟她不一样,她的家庭给她兜底的能力有限,就像同是gap,她只能gap一个暑假,周寓骑可以长达一年,而维持原有生活水准不变,精神状态不焦虑。

    谈迎诱惑完毕,又开始恶劣地免责,说:“为一个人做决定很容易后悔,还是多想想自己。”

    ∵:“我想挺多关于我自己的,就是我爸不让我想。”

    那股深层的委屈怎么也无法忽视,但谈迎不了解他的家庭,也不想充当家长角色,便说:“那也是让你不要冲动。”

    也许这句还是无形教训到了他,周寓骑好一阵没有回复。

    谈迎:“我看书去了,拜。”

    ∵:“刚刚洗澡去了,能给我开视频吗,我不吵你,就看看。”

    谈迎脑袋塞满单词,转速慢了一瞬,理解岔了,以为他说洗澡开视频。

    刚想骂他变态,然后才反应过来。

    大概一个人寂寞久了,家里缺乏生机,谈迎便架好手机,充上电,像别人直播自习一样给他开视频。

    这下,周寓骑真的成了带巨量内存的高清摄像头。

    谈迎瞅了一眼,没眼再瞅。

    她唬道:“你能不能穿件衣服啊!”

    周寓骑出镜部分虽然有限,但肩膀和锁骨都毫无遮掩,明摆着光膀子。

    周寓骑笑着挠了挠肩膀,脑袋罩着毛巾胡乱搓揉,跟洗没水的澡一样。

    “你看书就看书,理我干什么。快去看书。”

    谈迎:“……”

    周寓骑又笑,“谁准备上床睡觉还穿衣服啊,再说你又不是没看过……”

    他似乎总能想到办法冲淡她的疑惑与忧心,只要站在她眼前,笑着叫声姐姐,就能达到神奇的疗愈效果。

    谈迎莫名学他扶了一下刘海,轻叹一声,低头忙自己的。

    脸颊和耳廓仿佛被台灯晒暖了,总有些不自在。

    谈迎白天上班,晚上看书,周末去上课。

    周寓骑隔三差五来陪她,以用脑过度需要补一补为由,换他做地头蛇带她见缝插针吃遍苍城名店。

    若说是恋爱,他们还少了一点亲昵;若说不是约会,恐怕两人都难以否认。

    谈迎就在劳逸不均的高压下,赶上了年末的流感大潮,偏偏有人给她“火上浇油”。

    谈政玫难得联系她,确实扔下一枚重磅“炸.弹”。

    “猴妹跟方sir是不是在一起了?”

    谈迎打字回复,免得给她听见的鼻音。

    “我比你还想。”

    谈政玫说:“他们没跟你说啊?我路上看到他俩骑着小电车,猴妹都搂着方sir的腰。”

    谈迎:“……”

    相隔两城,工作忙碌,这些年他们的确隔十天半月才联系一次,但感情基础厚实,亲密感不减反增。

    如果谈政玫所言属实,谈迎第一次生出疏离之感。

    要知道当初分手她还拉了一个三人小群宣布,免得踩线尴尬。

    谈迎只能回复:“我有空问问。”

    谈迎往床单上扣了手机,昏睡半天,挑阮茜霖可能空闲的时间发信息。

    “变身警嫂了?”

    阮茜霖果然响应很快:“哈哈哈刚想跟你说,还没组织好语言。”

    谈迎:“哼!”

    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讲话”闪现许久,阮茜霖接连发来好几段语音。

    原来上次联系完不久,阮茜霖任职高中——也是她们母校——发生了学生跳楼事件。有一个高三男生被老师叱骂后从六楼走廊翻身跳下去,当场走了。

    家长来校门口拉横幅,堵老师,有天还带着几个男亲戚冲进来,差点捅了当事老师,恰好方树宇下班来找阮茜霖,阻拦了一起伤人事件。

    那段时间全校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阮茜霖也有了阴影,实在没勇气跟谈迎复述一遍,自然转向职业最可靠的方树宇寻求依靠,而方树宇也确实给了她安全感。

    “反正认识这么多年,”阮茜霖说,“人品信得过,就差不多了。”

    而离他们确认关系过去一个月,谈迎收到这则“旧闻”。

    谈迎还是骂了他们好一会不够义气。

    阮茜霖立刻宣布:“因为刚确定,怕不稳定,万一过几天就分了,岂不是丢大脸。”

    谈迎吸着堵塞的鼻子,长吁一声,打字:“谁还会笑话你们。”

    她闭眼歇了片刻,又补充:“决定领证第一个告诉我行不?”

    阮茜霖:“知道了,我还想要你当我伴娘。”

    谈迎又想起阮母的唠叨,一直嫌她太高不适合做伴娘,压新娘一头不吉利,只好道尽恭喜和祝福,离开这场恋爱发布会。

    手机贴在胸口,像探测仪器检查心跳。

    谈迎忽然感觉到了方树宇多年的心情:好朋友们谈恋爱了,就剩自己孤家寡人一个。

    以后阮茜霖有新闻第一个想要分享的对象不再是她,而是自己的男朋友甚至丈夫,哪怕只是出门踩到狗屎这种微不足道的屎尿屁。

    好友恋情无形竖起一道围篱,以后方树宇和她也不能再交流感情困惑。

    胸口忽然一震,手机搅乱了她的昏昏沉沉。

    一看ID是∵,谈迎霎时跟这个表情一般郁闷。

    “嗯?”

    “姐姐,我在你公司附近,出来吃饭吗?”

    谈迎一开口便泄露鼻音,“我要睡觉,别吵我。”

    周寓骑似乎敛了笑:“你怎么了,声音怪怪的。”

    谈迎浑身发烫,眼皮灌铅般睁不开,懒得握手机,便由着它自然搭在耳朵边。

    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只是想睡觉,动也不想动,并不是昏迷休克。

    “姐姐,你是不是生病了?你家在哪,我去找你?”

    “……”

    谈迎觉得这条声音很聒噪,无论换成谁都是。

    “姐姐?你再不回答我,我问舒劲要地址了啊。”

    “……”

    啊,公司的确登记过她的住址。

    谈迎不想扯上外人,不得已撑开眼皮,把输入法收藏夹里的快递地址发过去。

    约莫半小时后,谈迎家门给人敲开。

    周寓骑这双眼睛跟红外测温仪一样,看一眼就能预测温度,然后手掌便盖上她的额头。

    “干什么?”

    谈迎蹙眉后仰,避过他一只手,没避过一双。

    周寓骑双手兜住她的后脑勺,倾身用自己额头贴上她的。

    小时候奶奶说手掌探温不明显,可以用比较敏感的额头来感受。

    他仿佛贴上刚出锅的鸡蛋。

    “你发烧了,我带你上医院。”

    谈迎格开他的手,“我吃过布洛芬。”

    周寓骑问:“多久之前吃的。”

    谈迎滞涩一瞬,手被他拉住。

    如果他的体温正常,确实她烧得可以。

    “走,”周寓骑不由辩驳道,“今天我们颠倒一下,你当甲方,我当乙方,我来给你跑腿行不。”

    谈迎的职业思维还没蒸发,想抽手,抽不开:“甲方说的话乙方是不是应该听?”

    下一瞬,她的重心偏移,双脚离地,心下吃了一惊。

    周寓骑把她打横抱起来。

    “那只有这样了。”

    谈迎:“……”

    上一颗退烧药已是八个小时以前,说明治标不治本。谈迎只得配合他,拎上社保卡,迷迷糊糊到了医院。

    药水挂上,凉凉的液体溜进血液循环,谈迎只感觉通体发寒。

    她叠起双腿,尽可能在不锈钢排椅上窝成一团。

    “你很冷?”周寓骑问。

    谈迎正在给脑袋寻找最佳靠枕,左歪右歪都不舒服,像要拧断头。

    周寓骑脱下夹克盖给她,只剩一件套头兜帽卫衣,然后坐到她身侧,把她圈进怀里,扶着她的额头让她枕进他的肩窝,手掌搓了搓她的胳膊。

    “……”

    谈迎顿时僵住,跟注入防腐剂了似的。

    冬天/衣服厚重,体温传递没那么快。但那股温暖是从内而外的。

    半晌,她才挤出声音:“你知不知道趁虚而入很不君子?”

    周寓骑哼哼两声:“无所谓,反正你刚认识我就把我当流氓,只要能‘入’,谁还在乎君子还是流氓。”

    然后,他紧了紧双臂,斗胆、大胆、狗胆包天地低头亲了亲她的鬓发。

    “睡吧,等你精神好了,我再问你一次。”